經過這麽一番颠簸,要是說裏面完好無損,那才是真的奇怪。
江穗的心裏面早就隐隐約約地有了猜測。
但是當她看到裏面已經錯位了的糕點時,還是有些慌亂起來。
她該怎麽辦?
這件事本就是六小姐有意為難她,現如今她将東西弄壞了,雖說只是無意間弄壞的,而且和五公子脫不了幹系。
但是六小姐在追究的時候,可不會有耐心去聽她辯解。
到時候要是傳到了大奶奶的耳中,她的那些辯解恐怕也會被當作是狡辯。
還有可能連累恩人。
江穗自然不會做出連累恩人的事情來。
她必須要盡全力補救。
江穗在心中暗戳戳地計算着如果自己去求小廚房再做一份,他們能夠同意幫忙的幾率有多大。
許東延早就注意到了江穗手上的食盒。
自始至終,她都将食盒當作寶貝一樣護在懷裏,剛剛打開之後又是一瞬間變了臉色。
他猜出那裏面的東西應該十分重要,想到自己剛剛過于冒失的舉動,沖她問道:
“這裏面的東西很重要嗎?”
江穗擡起頭,瞧見了許東延那擔憂的神色。
她心下一緊,還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其實不是什麽名貴物件,只是這是六小姐讓奴婢送去城西的東西,說起來還是比較重要的。”
“只是奴婢手笨,沒有将東西看好,一不小心弄碎了。”江穗說完,嘆了口氣。
許東延朝着打開的食盒裏面看去,看清楚裏面是什麽東西之後,瞬間明白了許敏的用意。
江穗眼瞧着眼前的人變了臉色,周身的壓迫都變強了一些,便知曉恩人這是生氣了。
她連忙将盒子蓋上,然後放到了一邊:“公子,要不到了下一個路口您便将奴婢放下吧。”
許東延看了她一眼:“将你放下,然後呢?”
“你要從這裏走回許府嗎?”許東延深吸了一口氣。
江穗瞧着這樣的恩人,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的印象中,恩人總是對什麽事情都不大上心,說話作事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所以看起來十分好說話。
但是現在的許東延,看起來可是一點也不好說話,甚至還有些吓人。
江穗輕輕點了點頭:“奴婢自然是要自己走回去的,怎麽好意思麻煩公子。”
說完,江穗朝着旁邊挪了挪。
許東延似乎是看出來了江穗有些犯怵,愣了一下,随後緩和了些語氣:“不麻煩,只不過你若是從這裏走回許府,恐怕會耗費不少功夫。”
“許敏那丫頭有意為難你,到時候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這些江穗心裏面都清楚得很。
但她也認定了自己萬不可連累恩人。
江穗揉了揉自己的袖子,擡起頭來眼神堅定地瞧着眼前的人:“公子,奴婢曉得,您心善,之前幫過奴婢不少次,可六小姐那邊,最終還是要奴婢自己解決的。”
許東延聽了這話,忍不住笑出聲來,一手攥拳掩住自己勾起的唇角:“這話說得和你要上刑場似的。”
江穗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不知自己說了什麽話竟惹得恩人發笑。
“你和許敏的事情,我可以不插手,但是…”許東延忽然拉長了語調,故意吊人胃口。
江穗果然上鈎:“但是什麽?”
許東延聳了聳肩:“但是今日本公子出府,身邊一個人都沒帶,到時候有什麽事,誰來侍奉本公子?”
的确,就連阿澤今日也沒有跟在許東延的身邊。
但是江穗清清楚楚地記得,似乎是恩人主動和人家說不用人家,還直接将阿澤丢在了牆那邊。
“那公子的意思是?”江穗不解。
“自然是要你在我身邊伺候,直到本公子回府。”
“你也不必擔心,我今兒就是出來散散心,到時候轉夠了,自然會乖乖回去。”
許東延笑了笑:“致于許敏那丫頭交代你的,反正從許府到城西也要大半天,一來一回的功夫也差不多。”
江穗下意識想要拒絕,但下一秒就被人直接拽下了馬車。
許東延将江穗手裏面的食盒奪了過來,轉身放到了車上,然後說道:“本公子的命令,你敢不聽?”
“我一大早就被人從被窩裏揪了出來,加上出來得急,還沒吃飯。”許東延說着,從自己腰間系着的袋子裏随手掏出銀子來,扔到了車夫的手中。
然後,他沖着車夫說道:
“勞煩你了,老人家,還是老地方,到時候我們解決了手裏的事情,就會去找你的。”
車夫極為默契地将銀子接住,放到嘴邊親了一口,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別太晚,耽誤了我的功夫,到時要加錢的。”
“是是是。”許東延擺了擺手,拍了拍自己的錢袋子,沖着車夫笑了笑:“到時候少不了您老人家的。”
車夫不耐煩地嗤了一聲:“就你這小子,都不知連累了老夫多少次,趕緊帶着那姑娘趕緊走,別在這兒礙我眼。”
江穗聽着駕車老人說的話,是一句比一句令她驚訝。
這若是放在許府,那可就是不敬之罪,是要打板子的。
可是許東延沒有半點不悅之色,反而嬉皮笑臉地和人鬧得歡。
就像是熟識了多年的好友。
許東延扭過頭,發現江穗在發愣,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指來,戳了戳她的額頭。
那細膩光滑的觸感,讓許東延也下意識愣了神。
反應過來後,許東延快速将手指收了回來,背在了身後,輕咳了兩聲:“你發什麽呆?可有什麽想吃的?”
好在他今日沒将頭發全都束起,不然他那如同火燒一般的紅耳朵,便要被眼前之人發現了。
江穗并沒有注意到許東延的微妙之處,只搖了搖頭:“奴婢出來時抽空吃了些,不是很餓,候在公子身後便是了。”
許東延擡起手來,在江穗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說什麽呢。”
“注意點,都出了許府了,不許再自稱奴婢,也不許稱我公子。”許東延眯起眼睛,思索了片刻:
“你直接喚我名字便是。”
江穗慌忙擺手,腦袋搖得和撥浪鼓一樣:“這不合規矩,奴婢怎可直接喚公子的名字?”
“讓你叫你便叫,你怎麽又公子,公子的了?”許東延故意做出一副生氣的樣子。
江穗信以為真,想要改口,張了張嘴卻怎麽也叫不出許東延的名字來。
實在是過于別扭。
若讓她短時間之內快速适應,并且叫出口來,恐怕還真是有些困難。
許東延察覺到了江穗的為難之處,嘆了口氣,無奈道:“算了,我不為難你。”
“反正時間長着,一點點來就是。”
說着,許東延忽然笑了起來,一字一頓,特意加強了後幾個字的語氣。
江穗猛地擡起頭來,接連後退了兩步。
許東延一臉輕松地站在原地:“快走吧,再不走我真的要餓死在路上了。”
說完,他轉過身,邁步向前。
江穗愣了一下,看了看已經遠去的馬車,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朝着許東延的方向追了過去。
最為繁華的街道,叫賣聲不絕。
江穗眼睜睜地看着許東延混入人群之中,然後消失不見。
可他們的前後就只差了幾步而已。
江穗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不停打量着四周,企圖找出些蛛絲馬跡,能夠尋找到許東延的身影。
可她只看到了一個又一個極為神似的後腦勺。
人群擁擠,沒一會兒江穗所處的位置也成了衆矢之的,很快也被人潮吞噬。
她本想在原地等候。
若是許東延發現自己不見了,還有可能原路返回來找。
或者是他的事情辦完了,回來叫她一聲。
可是人擠着人,她來不及反應,直接被人群行走的方向帶着移動。
眼瞅着和剛剛所處的位置越來越遠,江穗有些着急。
她對身邊的人不斷說着:“不好意思。”“讓一讓。”然後一邊企圖逆行。
但是沒有一點作用。
忽然,人群之外有人朝着江穗所在的方向伸出了手。
江穗手腕上多出一股熟悉的觸感,随後她便被一把拉出了人群。
“你怎麽亂跑呢?這裏人多,還好我發現了,不然可就要走散了。”
江穗擡起頭,瞧見了站在巷子縫隙裏面的許東延。
許東延沒有松開江穗,而是抓着她的手腕再次湧入人群。
這回二人沒有被人群弄散。
江穗的肩膀時不時會傳來上被人撞擊的感覺,嚴重的時候還會感覺到疼痛。
這讓她下意識出聲:“嘶——”
“怎麽了?”許東延聽到聲音扭頭看了過來。
江穗緊咬下唇,搖了搖頭:“沒事。”
可是下一秒,許東延忽然用了些力氣,直接将江穗拉到了自己的身邊,将人護在了身前。
好不容易才穿過了人群,二人放慢了腳步。
江穗忍不住問道:“公子為何會想到來這種地方?公子以前也常來嗎?”
“噓…”許東延将手指放到了嘴邊,看了看周圍,确認沒人注意,這才說道:“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
江穗趕緊用手捂住了嘴巴。
許東延将視線放遠,看了眼剛剛經過的人海,笑了一聲,嘀咕道:“誰不喜歡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