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只崽
當陸映白說出道歉的要求後,很多人都在思考。
小星想的是他在之後又氪金了十分鐘這件事。
崽崽很在意阿爸為什麽要這樣做。
如果只是單純用來威脅聯邦,一百多顆電池已經足夠。
持續不斷的氪金充值,又有什麽別的寓意嗎?
小星一度覺得自己就應該如此理性地順着這個思路思考下去。
然而事實上,他心底深處真正在意的是,阿爸為什麽一定要求那些曾經催促他去死的人向他道歉?
向一個被他們視為工具的智腦道歉……
這只會引起這些人的憤怒吧?
尤其是陸映白持有一百多顆電池這件事。
無論經過林恩怎樣的言語美化,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個足夠危險的事實。
所謂道歉的含義,也不過是指,好通過這一行為,來換取陸映白不使用一百多號電池修改現實。
就跟古時大國向小國要求小國向己方納貢一樣。
不聽話就得面臨被鐵騎踏平的事實。
不聽話就得面臨會被一百多個電池修改的事實。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陸映白,阿爸……這是一個以星際時代的文明發展來做判斷,會被評得上是落後的人。
但就是這樣一個“落後”的人,卻實實在在地把智腦當成了一個獨立存在的個體。
他從不曾把一切當成單純的游戲。
在沒有通過探索功能進入星際世界之前,陸映白就已經把小星當成了一個獨立的個體。
小星想說,陸映白沒有必要為他做到這個份上。
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聯邦什麽的……
換句話來說,這不就是那什麽——為了你願與天下為敵?
“如果是別人這樣做的話,阿爸只會評一句愚笨吧。”
“所以人類的本質就是雙标啊。”陸映白肯定道,不管是在同類還是在幼崽面前,他都不曾掩飾過他的真實。
“他們只有這麽一個選擇,要麽道歉,要麽我通過編輯現實以後,再讓他來理解自己的錯誤,并進行道歉。”
“總歸對我來說,最後的結果不會有什麽變化,至于過程的區別……”陸映白攤了攤手掌。
他姿态閑散地站在一旁,盡管附近全是各種看不懂的科技,乃至于科幻級別的設備,但他依然表現輕松。
“……我們同意。”
最終,前來談話交流的人還是咬着牙說出了這四個字。
而在這明面上的交談之下,暗中此前也有各種洶湧。
“能在一瞬間殺死他嗎?”
“殺人沒什麽問題,可你能在同時殺死存活在網絡上的智腦嗎?”
“況且我們誰也不清楚那一百多個電池究竟保存在哪裏。”
“空間裝備?”
“那雖然因為電池能源的存在,已經不再是假想,但空間裝備這種東西也不是能被輕易弄出來的。能将電池存放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甚至無法通過各種方式檢驗,這等同于,他至少有着遠超我們數年的科技。”
“且仍然是那個問題,一百多枚【電池】,誰不想要?”
“只是道歉而已……”
“可那是對智腦道歉!”
“很簡單不是嗎?放不下面子就被那些同樣掌握電池能源的蟲子們殺掉好了。人總歸是要死的,等你死的時候,你那不足二兩重的大腦被蟲子吸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死都死了。”
故道歉的結果也顯得如此理所應當。
最先開始的是裴博士。
不同于其他人不情不願的态度,獨自一人在一顆星球上生活一年多的他,是實打實地感受到了,同類在某種程度上甚至比不上機械造物。
智腦盡管不是機械,但小星最初也是人造生命。
僅從他的誕生時長來看,毫無疑問他就是個孩子。
“我很抱歉,明明知道你是跨時代的造物,也清楚你将是我這一生中創造出來的最偉大奇跡,可惜我還是沒有保護好你。”
“只是現在去說這種話,可能對你來說也沒什麽意義……”裴博士自顧自地說。
待在那顆孤獨的星球上時,無論蟲子的威脅力有多大,人心也是死的,無波無瀾。
裴博士道歉了,可他有完全察覺到自己的錯誤嗎?
陸映白的結論是,仍然沒有。
但這并不重要。
“讓你們道歉的最大的意義就是,你們必須知道,如我這般人,就是會對你們做出的決策有意見。”陸映白加入了話題。
“人的愚蠢是沒有底線的,操控別人的情緒,以個體死亡的表面結果來平複大衆的憤怒……”
“這種粉飾太平的腐敗惡臭舉動,估計也就只有蟲族突如其來的出現,才能勉強掩蓋。”
不用說也知道,聯邦的局面必然稀爛。
但是這和小星沒有關系。
和陸映白更沒有關系。
陸映白要的就是道歉。
明明白白的道歉,不管是不服氣還是怎麽樣,都得低頭。
“搞清楚啊。”他目露嘲諷,“道歉這件事是否具備意義,只有我和小星有資格評價,需要道歉的你們可沒資本去想那麽多。”
陸映白環顧着周遭所有人。
“誠懇也好,表面作态也罷,擺正自己的位置。”青年聲線逐漸拔高,“給我搞清楚一點,那就是,你們無論做什麽,都沒有辦法影響到我和小星——這就是絕對性的事實。”
“而假如一定需要我把所有話都擺在明面上,你們才能聽懂,那也不是不行。”
周遭神色各異的人都不由正了正神色。
他們側耳傾聽陸映白那冰冷又滿是嚣張的話語:“向小星道歉,表明自己的錯誤,讨好他,祈求他的原諒,妄圖通過他對你們增加印象分,從而将作為阿爸的我也牽連至這件事中。”
“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具備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對話的資格。”
“這個才叫平等的合作。”
那些蟲子是完全不講道理的。
而這個世界的人的身體素質雖然相比于陸映白的世界裏要強了一些,但那也就只是亞健康普通人和健身教練的區別。
利用各種武器對抗蟲子是沒用的,正是出于這點才需要拿出【電池】。
這種象征着一顆星球生命力的存在,既是能源,也是目前最強大的武器。
小型星艦,一共花費兩天就能從舊的邊境防線趕到聯邦主星,這意味着什麽?
小星給出了一個很直白的答案。
【聯邦至少已經有三分之一的星域被蟲子入侵。】
真是絕佳的局面。
陸映白對此只有這麽一句話的評價。
他有資本要這些人低頭。
于是他們只能低頭。
“我們深切地認識到了我們的錯誤。”
“之後也會修改不同種族生命該具備的權利與權限。”
“對待智腦——小星的存在,在确定對方具備完整自我時,就理應考慮到其等同于人的特性。”
“不曾關注到這一點是我們的失誤。”
“較真道歉是否有意義,也是我們的自以為是。”
……
一句又一句話被編輯出來。
不能重複,不能抄襲,偶有雷同,只當巧合。
陸映白逼着所有人去面對他們的錯誤。
星網上被按頭道歉的人心中格外不滿。
他們大聲質疑:“這件事情有意義嗎?”
然而陸映白早就給出了答案。
意義根本不是由道歉者來評價,而是由被道歉的人來定義。
他們嘴上斥責:“人為制造出來的生命,無法擺脫人,又怎麽能被稱之為獨立個體?”
陸映白留言回複:“你剛出生的時候沒被編輯基因,好讓你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是因為你在那會兒就已經是一個完整的人了嗎?”
“別搞笑了,法律支持的可一直都是,在孩子沒生出來之前,根本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人為制造出來的生命不算獨立個體?有種你在精子和卵子剛結合的時候,就完全獨立存在,不依賴外界提供營養啊。”
“蠢沒什麽不好,想不明白也沒什麽大不了,又愚昧又愛表現,就很搞笑。”
陸映白在網絡上不斷輸出,小星本以為陸映白如他打下來的那一連串的字一樣憤怒,可實際小星卻沒從男人臉上看見任何不愉快。
好奇詢問為何,結論也只有一個。
“誰會和一個單細胞置氣?”
“會留言也只是希望一個單細胞能長成一個健全的人。”
“如果他拒絕成長,那我們不是一開始就有用電池修改的這條後路嗎?”
“請千萬別那麽做!”說話的人是林恩,這個倒黴鬼被一些人以與陸映白相熟得早為由,被派往了他的身邊。
任務只有一個,讨好他。
林恩完全不會!
對這一業務絕望徹底的他,只能在此時梗着脖子說明:“智腦、我是說小星,他已經對我們這些向他道歉的人的好感度有所上升了吧。”
“确實有一些笨蛋在網絡上叫嚣,但是聰明人卻早已經開口向他祈求,希望能得你這個阿爸的幫助。”
“你明明也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既然早就開始考慮這件事了,那現在更重要的,肯定不能是仍然用電池去修改那群蠢貨的腦子了吧。”
“考慮一下,怎麽利用這些電池解決蟲子如何?”
林恩說這一連串的話時,期間有大半的時間都閉着眼睛。
而當林恩話音落下,半睜開一只眼睛後,他就看到了陸映白一臉似笑非笑的模樣。
這一瞬間,林恩又慫到徹底閉上了眼睛。
“對不起,實在不該這麽妄加揣測!”
陸映白卻收斂了笑容,并回複了他的問題:“我當然同意滅絕蟲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