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青
四方擂臺,兩人對峙而立,少女面上滿是疑惑。
馮青面如冠玉,唇角帶笑,“你認為劍是什麽?”
劍是什麽?秦玉書低頭望去,春生劍劍身筆直,薄刃泛着微光,出劍時鋒芒畢現,落劍時又斂其鋒芒。
她想起靈境內危機重重,青色長劍刺入蛟妖命門,那是第一次她見春生劍反擊,是上任劍主留下殘識。
馮青單手持劍,“不好回答?那我換個問題問你,你認為破虛劍法如何?”
秦玉書想了下回道:“成大道者一劍千裏,有斬山斷水之能。”
馮青看着她,“是啊,破虛劍法大開大合有破山之勢,但是師妹”他話音一轉,“劍法雖為一源,但不應該一味求同,千法千面,你應該在破虛劍法上,找到你自己的劍道。”
秦玉書陷入沉思,“自己的劍道?”
“有人持劍以攻為守,有人持劍以退為進,有人持劍殺招必現,有人持劍暗裏藏針,師妹,你不能一味求同求像,當然你最大的問題不是在這。”
秦玉書更加疑惑,“那在哪?”
馮青淡淡的問,“我且問你,你劍課上了幾節?”
秦玉書一愣,語氣低了幾分,“一……節。”
馮青再次追問,“破虛劍法悟了幾道?”
原本秦玉書還能說自己已經能悟到二式,但是在馮青面前氣勢莫名低了幾分,“不……知。”
馮青搖搖頭,“你太過求進,囫囵吞棗只會讓你陷入窮巷,你這樣一味求快迅速到了三樓的弟子,我只見過兩個。”
秦玉書有些好奇,“哪兩個?”
馮青撇了她一眼,秦玉書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問的不對。
“一個是你,一個是歸元峰的楚非聲,怎麽?你師父是給你們定了什麽度必須要完成嗎?”
秦玉書沒想到大師兄比她還快,聞言立即否認,“沒有,師父沒說。”她擡起頭一臉乖巧,打算揭過這個話題,“師兄想必也十分勤奮,我剛上三樓就遇到了師兄。”
“不勤奮。”馮青面上一笑,相比于初印象的溫文爾雅,現下笑容莫名帶了幾分驚悚,“在下不才,裴師兄家中有事,我現在是築基弟子的劍術教習,想必師妹不知道吧。”
語氣實在是太過詭異,秦玉書險些膝蓋一軟,“馮師兄,我只是……”
“不用說了,我知道。”馮青笑的春風拂面,但是莫名讓秦玉書心裏發涼,她手裏的弟子牌飛到馮青手中,只見馮青快速在上面點了幾下,牌子上試煉塔的光點暗了下去,半空浮現出一行小字。
[歸元峰弟子秦玉書消極對練,禁三個月。]
秦玉書手裏拿到牌子,面上一呆。
馮青笑着揮了揮手,身影慢慢淡去,“師妹,記得去聽學。”
——
誅魔殿外霜雪更盛,殿內垂幔層疊只留下一道虛影。
雲九低垂着頭彙報完,等候指示。
修長玉指執筆落字,墨字蒼勁淩厲內藏殺機,烏鳥立在枯眉枝尖雙翅伸展,紅色鳥瞳裏帶了幾分不耐。
最後回筆一收,墨跡未幹中間透着水色,褚時将筆放回原處,語氣冰寒,“那些帶了魔氣的藥是憑空出現的?”
雲九低垂着頭,不敢言語。
“許家門路遍布九重天各處,這藥流通四宗三門,許昌難辭其咎。”
雲九猶豫片刻說道:“許家門鋪實在是太大,人員複雜,若是只定許昌會不會……”
桌面白紙上的墨跡幾乎幹透,墨汁同梅香混在一起散開,垂着的玄色布幔被殿外冷風一推,隔着滿天寒意窺見一雙精致迤逦的眉眼。
“不。”
寒風漸息,那雙精致的眉眼又被掩在布幔之後,褚時指尖扣着桌面上那張白紙,聲音清冷,“他不是拿八萬間天寶鋪來抵?答應他,誅魔殿銷毀魔藥後即刻退回。”
雲九皺了皺眉,面色不解,“殿主?”
褚時指尖一點,語氣冷淡,“把這封信帶給他,若是許昌再犯,殺!”
白色信紙化作一抹流光,飛出寒氣逼人的誅魔殿,穿過萬方幽聚的梅花香,掠過四宗三門新發的海棠芽,拂過許家金堆玉砌的滿堂春居的牌匾,落到裏面的白玉方桌上。
“殺我!”
許昌勃然大怒,将紙揉成一團,“他誅魔殿算是個什麽東西,要我十二個時辰關閉所有丹藥鋪子,若有遺漏就讓我拿命來抵!他是個什麽東西,反了天了!”
一旁喝茶的男子慢悠悠的放下茶杯,“許家主,別動氣嘛,那位不是一直這樣嗎?”
許昌面上滿是怒氣,“他一直這樣難道我們就要一直這樣受着?就讓他一個後生壓在你們頭上?連宗主!”
連正穿着一身淡金色衣袍,一雙桃花眼顯得十分溫和,他淡淡一笑,“許兄,先別動氣,當務之急還是談談這藥裏參了魔氣的事。”
“哼,我名下珍鋪遍布九重天,難道要事必躬親嗎?”許昌臉色難看,帶了一絲戾氣,“別說我不知道,就是我知道了,這你賣我買的事關他誅魔殿什麽事。”
連正眼裏閃過一絲別樣的神色,拿起桌上茶盞撇去茶沫,借動作遮住那雙含笑的桃花眼,“許兄,慎言吶。”
許昌冷哼一聲,一口飲下遞過來的茶水,壓了壓堵在心口裏的郁氣。
“來人!”
家仆上前,“家主。”
許昌手裏捏着茶盞,咬牙道:“傳令下去,把丹藥鋪子先關上一段時間,細細查探到底是哪裏出的問題,抓住弄瘸了關到通天獄去。”
“是,家主。”
連正坐在一旁,低垂着眸子,目光落到膝上淡金色的布料上,似乎上面繡着的金絲暗紋格外吸引人注意。
十二個時辰一到,白衣墨發的誅魔殿修士從許家盡數,許昌面色發寒望着傳送陣的殘光,手裏的杯子被他捏成碎片。
與此同時,誅魔殿最高處站着一人,白衣玉面,梅花瓣滿天飛舞,還未落到他發間便被絞滅,肩上烏鳥左爪一勾,振翅飛到半空,烏色盡褪變幻成一只青色華麗的青鳥,抖了下羽上梅瓣,向着遠處疾飛而去。
——
“沉心靜氣,心劍合一。”
啪,是劍鞘打到手背上的聲音,秦玉書聽着都痛,她手臂發酸,額上汗滴沒入遮面布條消失不見,只是有些癢。
馮青聲音淡淡,“錯了,去抄劍法一百遍。”
弟子喏喏道:“是。”
秦玉書手有些發抖,但是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不變,春生劍上放着一顆圓珠子,随着她的動作晃了晃,但到底是沒掉,她現下眼上蒙着布條看不到東西,只能聽聲辨位。
“是以變而不變,明于心間……”馮青拍了下手心,語氣輕快,“咦?瞧着有些無聊,不若換個方式。”
話音剛落,秦玉書聽到有數到破風聲傳來,她側身一躲避過暗器,劍繞了一圈,上面珠子在劍上晃悠悠的滾了兩下,停到劍中段。
她還沒站穩又是一道暗器襲來,秦玉書手一擡,右腳向後一退,彎身避過暗器,她還沒起身,另一道暗器已至,她側頭轉身,暗器從她耳旁擦過。
劍上珠子滾到刃旁,秦玉書肩膀一擡使了巧勁,珠子晃晃悠悠的回到劍身上,她正要起身,一道疾風從左向右襲到她喉間。
當
春生劍擋到身前,暗器被擊的粉碎,劍上珠子落到地面滾了一圈沾上灰塵,她摘下臉上布條,行了個弟子禮。
馮青敲打着掌心,嘴角帶笑,“唔,罰什麽好呢?”
秦玉書聽着這句話只覺得牙痛,馮青向來不按套路出牌,上次罰她去斬竹葉,非得是一葉三段片片相同,再上次是削魚片,非得是薄如蠶翼片片透光。
馮青被遠處水面晃了下眼,心裏有了主意,“那就罰你分珠子吧。”
嘩啦一聲,兩袋子珍珠落到山前小潭,橙色珍珠跟紫色珍珠都泛着微光沒到水中,秦玉書深吸一口氣,抱劍行禮。
“是,教習。”
馮青溫和笑笑,“明日卯時一刻,希望各位不要遲到,散學。”
珍珠粒粒飽滿,散落到小潭各處,秦玉書用劍尖挑起一顆珍珠,放到一旁布袋裏,珍珠顏色本來差距就不大,浸在水裏更是分不清是橙色還是紫色,好不容易挑到一半,水波一蕩劍上珍珠又落回水裏。
秦玉書嘆了口氣,“藍蘭,不用你挑。”
藍蘭也是劍修,長相清秀,她看着秦玉書空空的劍尖吐了下舌頭,“對不起呀,玉書,我想幫你來着。”她又慢慢退回去,坐到岸邊,“你說教習是不是針對你呀,怎麽次次懲罰比別人難呢?”
秦玉書低着頭專心挑珍珠,“無事。”
藍蘭性格活潑,秦玉書剛開始來的時候她就一臉好奇的上來交朋友,哪怕秦玉書性子不冷不熱藍蘭一個人也能圓上話。
藍蘭無聊的靠在一旁,想了會,拿出來一袋子珍珠,“要不我們拿這個抵吧,反正都一樣,一個個挑出來,多麻煩呀。”
“不用。”秦玉書挑了一大半了,剛開始難一些,後來慢慢掌握了力道,珍珠倒是能穩穩待到劍尖上。
珍珠袋子在藍蘭手上晃來晃去,藍蘭拖着臉頰道:“玉書啊,你這也太老實了。”
又是一顆珍珠被挑出水面,劃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落到布袋裏。
藍蘭看了一眼,“真好看。”遠處有人在喊藍蘭,藍蘭應了一聲,收了珍珠袋子,“我走啦玉書,拜拜。”
“嗯。”
莫雲兒在識海裏懶洋洋道:“教習是不是在針對你呀。”
秦玉書反問,“你不知道?”
馮青當然不是在針對她,只是她性子浮躁,馮青喜歡多磨磨她的性子,讓她心靜下來沒有那麽浮躁。
趕在天色落星之前,秦玉書把珍珠全部挑完,橙色紫色分開兩袋,沒有一絲雜色。
卯時一刻。
馮青惦着兩袋沒有雜色的珍珠挑了下眉毛,“不錯,分毫不差。”
秦玉書行了一禮,随後走到自己的位置,藍蘭打了個哈欠湊過來,“玉書啊,你好厲害呀。”
馮青拿劍一指,“看到後面那座山了嗎?”
衆人目光向後看去,高山一眼望不到頭,馮青聲音依舊如春風般和煦,“三個時辰,把你們的劍能插多高插多高,第一名沒有獎勵,最後一名要罰。”
那個罰字被他說的極輕,但是衆人就是打了個寒顫,馮青的罰人手段五花八門,他們一點也不想知道。
最後一名要罰?那比最後一名多一步不就行了。
抱着這樣的心态,弟子們躍躍欲試,秦玉書隔着幾步距離跟楚非聲遙遙相望,楚非聲上課随性,時來時不來,她也不常見這位大師兄,不過……
秦玉書勾唇一笑,率先持劍向着前方奔去,築基後期離金丹一步之遙,她也想知道大師兄現在是什麽實力呢。
另一位身影揮劍上前,瞬間追上前人,剩下弟子如夢初醒,“教習還沒說開始……”
沒人聽他說話,青藍色身影掠起一陣風帶起腳邊竹葉,誰也不想當最後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