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江穗與翠兒之間的氛圍都是怪怪的。
原本情同姐妹的二人忽然有了些許的距離感,同在一個屋檐下也沒了那麽多話可說。
江穗明顯地感覺到,翠兒是在躲着自己。
然而這些日子大奶奶身邊缺人,江穗被拉去湊數,自顧不暇,便也沒辦法去追着翠兒詢問。
不知為何,翠兒這些日子鮮少在大奶奶院中出現,而且每日早出晚歸。
江穗也不知翠兒究竟是去做了些什麽。
雖說是住在一處,但二人這些天幾乎就沒說上幾句話,更沒碰過幾次面。
這日江穗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想尋一尋翠兒,看看她明裏暗裏究竟做了些什麽。
可一大早起來,許東延身邊的阿澤便找了過來,帶來了一句話。
說是前些日子在城西宅子裏面帶出來的姑娘如今已經醒了過來。
那姑娘一醒來便想要離開,還好有人守着,這才将人留了下來。
可是對方直言要見江穗。
因此許東延才派了阿澤過來,問一問江穗可願出府去看望一番。
江穗一下子便陷入了兩難的局面。
翠兒那邊她憂心許久,但如今恩人特意派人來問…
更何況那人還是她央求着救下來的。
若是不去看看,她也有些放心不下。
阿澤一眼便看出江穗此刻的狀态,沖她說道:“姑娘若是今兒有事,我回去與公子說一聲,換個日子便是。”
“反正我家公子也沒什麽事,什麽時候都有空。”
阿澤就這樣将自家主子賣了。
江穗被阿澤那诙諧的語氣逗笑了,連忙用袖子擋住自己勾起的嘴角,笑了兩聲後,她扭頭看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
翠兒一大早就出去,也不知去了何處。
江穗想了想,沖阿澤說道:“我今日剛好無事,既然公子都派你來尋我了,那就今天吧。”
“只是勞煩你在這兒等我一會,我進去留個字條,省的人回來後找不到我幹着急。”
阿澤聽了,點點頭,雙手塞到了袖子裏頭,十分靈巧地跳到了一邊,然後沖着江穗說道:
“姑娘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便是。”
江穗又忍不住笑了一聲,随後轉身回到了房間。
她與阿澤說是要留個字條,但翠兒壓根就不認識幾個大字。
更何況她們這房中也沒有紙張,更沒有筆,壓根就寫不了字。
只是像阿澤那樣跟在許東延身邊多年,這樣得寵,自然是什麽好玩意都見過,什麽都不缺。
斷然是不會想象到這一點的。
江穗打量了一番房間,随後走到了自己的床榻跟前,神神秘秘地從枕頭底下将東西摸了出來。
是許東延給她的那個盛着藥的精致小盒子。
她用食指輕輕刮蹭着上面的花紋,随後小心翼翼地将盒子放到了自己的袖子裏面。
然後再将一切回歸原位。
做好這一切,江穗才推開房門,沖着守在一旁的阿澤笑着點了點頭。
阿澤見她忽然間出來,猝不及防地擡頭,對上那張笑臉,忍不住紅了臉,嘴裏頭還小聲嘟囔着:
“也難怪公子會這樣上心…”
“你說什麽?”
江穗走到阿澤跟前,只含糊地聽到了幾個字,只得問他。
阿澤連忙搖頭。
這會若是将他家公子說出去,到時候以江穗的性子,定是藏不住的。
最後倒黴的就只能是他。
江穗見他一臉為難,便也不去深想,只一只手默默伸進袖子裏頭,摩擦着上頭的花紋。
忽然就有一種心安的感覺。
跟着阿澤朝許東延所在的住處走,到了房間門口,阿澤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頭沖着江穗說道:
“姑娘先在這裏稍等片刻,我進去和公子說一聲,再喚你進去。”
江穗用餘光瞧了瞧阿澤身後的房門,随後點了點頭。
這地方她還從未靠近過。
許多時候就只是遠遠的看上一看,壓根就不敢湊近,更別提像這樣站在門口了。
不過許府當真是寵着這位被稱纨绔的五公子。
就這樣看起來,許東延的這處院子要比旁的公子小姐的大些,擺件也更氣派些。
一看便是花了大價錢的。
只是這院子裏頭,原本應當花團錦簇的地方,卻只有枯枝敗葉,顯得有些落敗凄涼。
江穗偷偷打量着院子裏頭來往的丫鬟侍衛,發現這群人全都避着這間房間,皆是行色匆匆,連個眼神都不曾施舍給此處。
這很反常。
可偏偏那群下人個個訓練有素,每一個例外,倒顯得江穗有些格格不入。
她像個站在門口的守衛一樣。
不過她本來就不是這兒的人。
阿澤進入房間有了好一段時間。
江穗在門口等着,也有些着急起來。
她怕是恩人出了什麽問題。
江穗忍不住朝着房間裏頭看了看,只是從她站的地方只能看見幾個模糊的影子,并不能夠分辨出什麽來。
裏頭更是安安靜靜,從阿澤進去到現在,始終沒有一點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江穗一度懷疑裏面的人是睡着了。
等了好一會兒,江穗站在原地百無聊賴,房門忽然間被人從裏頭打開。
江穗朝着裏面看去,卻只瞧見了阿澤。
阿澤走出房間,将房門緊閉,然後對着江穗一臉愧疚地說道:
“實在是抱歉,我家公子靠在軟榻上頭睡着了,這會兒剛醒,恐怕還得再等一會。”
聽到恩人無事,江穗松了一口氣。
她搖了搖頭,擺手說道:“無事,我在此處等候便是。”
于是乎,站在門口充當守衛的人忽然間又加了一人,變成了兩個。
江穗與阿澤站在門口,沉寂了好一會兒,沒人主動開口講話。
突然間,房間裏頭傳來一陣奇怪的動靜,像是什麽東西摔到了地上的聲音。
江穗瞬間做出反應,推開了房門跑了進去。
阿澤愣了一下,随後才反應過來,趕忙跟了上去,同時不忘将房門關好。
江穗這一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她甚至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
她沖進房間後,看到了一地的碎片與灑落在地毯上面的水漬,愣在了原地。
江穗沒有看到許東延。
這房間裏面壓根就沒有人。
阿澤跟了上來,瞧見這場面,趕緊拉着江穗出了房間,然後再次将房間的門關好,看着出神地江穗,擡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姑娘?”
江穗回過神來,後退了一步,剛要開口說話,還沒吐出一個完整的字音來,便看到阿澤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
“姑娘,你可千萬別聲張。”阿澤的表情顯得有些緊張。
江穗十分配合地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指着房間,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公子為何不在裏面?我剛剛進去,就只看見了…”
阿澤嘆了一口氣:“姑娘,你也曉得,我家公子素來不按常理出牌。”
江穗有些疑惑地看向阿澤。
“我家公子吧,他其實…”
“其實什麽?”
阿澤再次嘆氣,認命一般沖着江穗說道:
“我就實話實說了吧,其實我家公子呀,他不愛走門。”
江穗表情呆滞了片刻,随後她反應過來,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阿澤。
阿澤點了點頭,湊到了江穗的身邊,小聲說道:
“我家公子為人不壞,就是性子怪了些,有些奇怪的癖好。”
“這門啊,他就不愛走,每回出許府都不是從門口走出去的,這出房間,自然也是要翻窗戶的。”
親耳聽着阿澤說得越來越離譜,江穗心裏頭是一點都不信。
但說到這裏,她忽然間想起那日恩人翻身下牆的一幕。
阿澤見江穗陷入沉默,還當她是信了,便又自信滿滿地沖着江穗說道:
“剛剛那動靜,應該是我家公子翻窗戶的時候,一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這才弄了一地的碎片。”
“等會兒要是見了公子,你可千萬不要提及此事,若是讓公子知道他出了差錯被人瞧見,恐怕要惱上好幾天呢。”
聽着阿澤越說越來勁,江穗便也不好意思說破,只好沉默着,時不時點個頭,順着阿澤的意思應上兩句。
江穗的這副模樣明顯增強到了阿澤的好勝心,他不知想起了什麽,再一次湊到了江穗的身邊,用更小的聲音,沖着江穗說道:
“姑娘,你是不知道,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怎麽了?”
二人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笑聲。
阿澤頓時僵在了原地,原本說到一半的話也卡在了嘴邊。
江穗回過頭,看着許東延一身便裝,正倚靠在門框上,一副吊兒郎當的表情看着她們。
江穗看了看許東延所倚靠的那扇門,又偏頭看了看縮在一邊的阿澤,眼神中似乎是在詢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阿澤被吓得後退了一步,沖着江穗做了個求饒的手勢。
江穗見了他這樣子,也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許東延見她笑,走上前來:“這是在笑什麽,怎麽這樣開心?”
江穗用手擋住自己的大半張臉,沖他搖了搖頭。
“難不成是阿澤對你說了什麽有趣的?”
“阿澤,你剛剛說了什麽,倒是也和本公子說一說,讓本公子好好笑一笑啊。”
阿澤聽了這話,就差當場跪地求饒了。
他看了看江穗與自家公子,帶着些許哭腔沖着二人說道:
“快別管小的了,這都什麽時候了,您二位就快去辦正事吧,到時候要是因為小的誤了時候,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