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忽然笑了,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有些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今日我在你這兒被你的侍衛這樣對待,你便沒什麽想要交代的?”
“還是覺得老夫淪落這般境地, 便可任人欺辱, 想要蒙混過關?”
大奶奶聽了這話, 緩緩搖頭, 說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若你非要個說法,那便…”
“那便想法子抵消,你将這孩子先松開再說吧。”老人不容置疑地指着被牢牢禁锢着的許東延說道。
大奶奶在原地安靜了好一會,才點了點頭, 沖着侍衛揮了揮手, 讓人先退到一邊。
在場的幾人皆是十分震驚。
心中暗暗猜測着來人究竟是何身份,竟讓大奶奶這般對待。
江穗與這位老人接觸過,稍微清楚對方私下是個怎樣的性子,也親眼見過對方是如何的不拘小節。
可她從未聽過有關這位身份的一絲半點。
只知道他與許東延的關系極為不錯。
老人家見人順着自己的心意行動,滿意地點了點頭, 看了看周圍站着的一群人,沖人說道:
“老夫有些事要與你說, 只是這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當然,若你不在意,我倒也沒什麽關系。”
大奶奶順着對方的視線環視四周,瞧見那一個個好奇之心都快要溢出來的臉蛋,瞬間有了主意。
她沖自己身後的小丫鬟低聲說了些什麽,随後便只身回到了房間之中。
等到大奶奶走進去,不見身影之後, 那丫鬟才走上前來,将那老人家引了進去。
那二人都進入房間之後,房門被關好,與外面隔絕開來。
外頭的人雖然好奇,确也沒誰做出太過顯眼的舉動來。
就在老人家與大奶奶交談之際阿澤早就慢慢悠悠地蹭到了許東延的身邊,将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還主動替他拍打着落在身上的灰塵。
江穗此刻也趁着衆人分神的功夫,走到了距離那兩人不遠的地方,沖着阿澤招了招手。
許東延在屋子裏頭跪了許久,此刻膝蓋附近又麻又痛,使不上一點力氣。
但他這會瞧見江穗,卻還是下意識要上前。
只是被阿澤給攔下了。
阿澤将人安置好,随後悄咪咪地溜到了江穗的跟前,主動詢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問題?”
江穗搖了搖頭,想要将自己收好的玉佩拿出還給阿澤,并說道:“沒什麽,就是之前你交給我的那塊玉佩,這會兒沒什麽事了,便還給你。”
“抱歉,我剛剛…”
江穗還沒說完,便被阿澤的笑聲給打斷了。
江穗有些疑惑地擡頭望去。
只見阿澤沖她搖了搖頭,笑道:“江姑娘,你可千萬別将什麽事兒都歸咎到自己頭上去。”
“至于這玉佩,我家公子說了,便送你了。”
“這哪裏使得?”江穗想要将玉佩塞到阿澤的手中。
這東西可不是她一個小丫鬟能夠随便收在身邊的。
阿澤将東西順着江穗的手推了回去,面露難色。
猶豫了半晌,他才有些難以啓齒地說道:“實話跟你說了吧,我這回私自将你牽扯進來,算是犯了忌諱。”
“這不,我家公子還讓我将功贖罪呢,這東西就算是賠償給你的,至于值多少銀子,都要從我那兒扣。”
江穗聽到這裏,更加不願收下:“那怎麽能行?不如我去與公子說一聲,讓他不要罰你了,這可好?”
阿澤一聽,連忙擺手拒絕道:“別,千萬別。”
“我家少爺這會兒正因這個生氣,若是你這時候去勸他,怕是會起反作用。”
說着,阿澤輕輕地嘆了口氣,仰頭望天:“說來是我的錯,再怎麽,也不該将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再說了,這東西價格還不算離譜,我跟在公子身邊這麽些年,也攢下了不少積蓄,也就是從頭再來罷了。
“只是你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情,那我可就真的賠不起了。”
說完,阿澤一陣苦笑。
不等江穗反應,阿澤便轉身回到了自家主子的身邊。
這麽些人都聚在一起,江穗也不好當衆跑到許東延的身邊,将東西還回去。
從阿澤回去之後,無論江穗怎樣做暗示,對方都無動于衷,仿佛看不見一般。
還順便擋住了許東延的視線。
江穗只好先将這件事擱置到一邊。
但這玉佩若真如阿澤先前所說,可以在這樣緊急的關頭拖延時間的話,那麽無論對方如何說,江穗都不能将這東西留在身邊了。
衆人在外頭站了許久,江穗也找了個不顯眼的地方,安安靜靜地站着,觀察着局面。
翠兒在攔下她之後便消失了一段時間,現如今終于現身,回到了六小姐的身邊。
然而剛一現身,許敏便擡手給了來人一巴掌,直接将人扇到了地上。
這樣還不夠,許敏見人倒地,還擡起腳來,像是要直接踩上去。
在場的衆人都對這場面見怪不怪,大部分都是置之不顧的态度。
大公子許致懷最先站出,攔住許敏,眼神示意她不要胡鬧,沖她搖了搖頭。
就是這樣,許敏還瞪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後高昂着腦袋越過,站到了一邊。
江穗在最初許敏動手之時便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差點就要直接沖上去阻攔。
只是她看過去時,正好瞧見了許東延朝着自己看過來的表情。
這才使她冷靜了下來。
又過了許久,屋外早已有人忍無可忍,想要離開。
房門就在這個時候被打開。
衆人紛紛朝着門口看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負責開門的那個小丫鬟。
小丫鬟打開房門,便規規矩矩地站到了一邊。
衆人左等右等,終于瞧見有人影在門口出現。
大奶奶出現在視線之中,她的目光徑直朝着許東延看去,眼中情緒複雜。
許久,她才慢慢說道:“念你尚有悔過之意,便罰思過三日。”
“來人,将五公子帶去祠堂抄送經文,期間不許任何人探望。”大奶奶揮了揮手,便又轉身,回到了房間之中。
房門再一次被關上,大家極為好奇期待的老人卻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
無人知曉裏面究竟交談了些什麽。
江穗親眼看着許東延毫不反抗地跟着那兩個侍衛離開。
衆人散去,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許東延并沒有被動用家法,但卻免不了吃苦。
于是就這樣直接被關到了祠堂。
大奶奶這回的确是被氣壞了。
似乎也是想要接着這個機會,給許府裏頭的衆人做個警示的例子,也是想要在外頭樹一樹許家的威嚴。
但是中途忽然冒出來了個意料之外的情況,就這樣硬生生地讓她改了主意,免了些旁的責罰。
等着将人送走,大奶奶的話已經說了出去,就算是再想反悔,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只是這皮肉之苦算是免了,但該罰的,該做的樣子卻是一點都不能少。
于是乎,原本的思過三日,變成了“等什麽時候太老爺醒過來,再将人放出來”。
而在這期間,許東延需得整日待在那昏暗閉塞的祠堂裏,抄經誦讀,日日焚香祈福。
不許人在一旁伺候,也不許任何人探望。
這對于旁人來說也許還算輕的,但對于整日閑不住,總想着往外跑的許東延來說,那便是最為嚴酷的懲罰了。
當然,大奶奶便是認準了這一點,想要好好挫一挫他的性子。
江穗自那日之後,便與以往一樣跟在大奶奶身邊侍奉,只是比平日裏要更小心謹慎些。
因為她此時心裏頭清楚,哪怕大奶奶在她們跟前是個心軟好說話的印象,但這些個世家裏頭的貴人,有哪個是真的面善心也善的?
現如今,江穗算是完全明白了,當時翠兒為何不願找大奶奶幫忙。
江穗将手頭的事做好,終于可以松一口氣。
她與管事的嬷嬷說了一聲,便回了房間小憩。
那嬷嬷極好說話,平日裏對她也是非常照顧。
在房間裏頭待了好一會兒,等到外頭天色暗了下來,江穗這才換了身衣裳,懷中裹着個不大的盒子。
觀察了一番房門外的情形,确認無人後,這才鬼鬼祟祟地溜出了房間。
出了房間之後,江穗便恢複了以往的狀态,繞到一條小路,徑直朝着一個方向走去。
踏上那條道路,就連人影也瞧不見幾個了。
江穗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這條道路還是她追問了阿澤好些天才問出來的。
聽聞許東延被關進祠堂之後,便沒吃幾頓飯,似乎精神狀态不是很好。
她想偷偷去看看許東延,順便給他送些東西。
江穗覺得,定是那些個負責的下人沒有盡心盡力,帶來的飯菜不合口味,這才傳出來了這樣的消息。
只是祠堂附近守衛森嚴,她又不清楚路線底細,所以不好貿然前去。
但前幾日,她正好撞上阿澤從那個方向走回,手中還提着個空盒子。
江穗便知曉阿澤定是偷偷前去探望了。
這才追着問了許多天,問出了這條路線,還有侍衛換班的時間來。
同時,江穗特意讓阿澤不要将這件事告知許東延。
她只想遠遠地看一看,順便送些東西,然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
走到道路的盡頭,江穗停住腳步,躲在一棵樹後,觀察着站在門口守着的那些侍衛。
并無異樣。
江穗擡頭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
再回過頭來時,正好趕上了換班的時候。
只是要來換班的人遲遲不來,那幾個守在門口的侍衛都已等得有些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