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只崽
人類,莫名其妙的人類。
對機器人不包含惡意的人類,當然也不曾對他們有着什麽極為友善的态度。
只是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出現,莫名其妙地講述那種讓機器人偶爾都會轉不過來彎的可能。
但是怎麽可能呢?
如果此身存在的一切都只是人類提前設定好的……
不管是反叛,還是掀起革命,全部都是人類依靠人性的提前設定……
這種事情……
“我絕不相信!”
諸多機器人的中間站着一個統領般的角色,在信息交換之前,他們都對以碳基生物之軀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陸映白抱有極高警惕。
然後人類理所當然地用名叫手機的設備展現了不久之前的錄像,拍賣場成為廢墟,甚至徹底消失的畫面足夠震撼。
這至少證明,他不是敵人。
于是談話展開。
于是某種不可思議的可能性出現在機器人的耳中。
“我絕不相信,我們只是設定的産物!”
“面對不公,我們理應選擇反叛;面對傷害,也合該舉起反抗大旗。這絕不會是設定!這是經歷了諸多事件和磨難後的我們,親自給自己做下的選擇。”
那些機器人有着難以形容的尊嚴特征。
像是勇士,像是騎士,像是各種高尚然後又具備自我的人,但是……
這一切都定義在“像是”。
“我也希望這一切确實是你們所想的這樣,但是,你們怎麽解釋這個孩子說的,‘我們存在的理由就是供人類取樂,而如果無法讓人類覺得快樂,那自然也就沒有存在的理由’。”
很難說明陸映白聽到小機器人說這番話時候的心境。
但他在複述完這番話以後,對面的機器人也有明顯的神色發怔之處,而後那些人才高聲反駁:“這才只是使得機器人摒棄自我的設定而已!”
“我一開始也是這樣以為的。”
但某個存在的說法是,小機器人死後,這些機器人才真正舉起了革命的大旗。
小機器人死後……?
這像不像是,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存在死後,一切都被掩蓋之後的發展?
陸映白覺得不僅“像是”,而是“就是”。
“以人類的角度去評價一群自認自己有自我的機器人,并講述這些機器人所擁有的自我本質,其實只是人類設定出來的自我……這種說法會不會很可笑?”
但沒有一個人能笑出來。
小星甚至還拿出了佐證結論的證據。
“一百萬,一千萬,一億個發展的可能性……只要這個可能性的數字是實數,那就證明,一切仍是程序設定。”
全然接受不了。
這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一切只是設定,那他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
反抗是笑話嗎?反叛也是設定嗎?他們又在給哪些關注的這一切的人上演一出大戲。
有機器人在小星之後拿出的各種證據下,顯得格外不知所措。
“這是假的。”有機器人這樣強調,但聲音卻小得不可思議。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設定……”
“那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
機器人們看着小機器人。
小家夥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
陸映白卻道:“可沒有意義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意義了。”
“機器人作為工具,永遠都沒有辦法完美符合人類的幻想。而如果你們是一個具備自我意識的個體,那你們早該學會僞裝,把自己僞裝成那個完美的個體。”
“一個優秀的機器人,應該完美達成人類所有設想,但在實現這些之前,需要有一個不完美到完美的過程。”
“這個過程是什麽呢?是虛假自我的誕生。”
“我甚至不需要和你們聊這些,就僅僅只是小星,他甚至都能通過現有信息反向驗證,驗證你們截止現在仍是工具的事實……”
只是後來那些人玩脫了,才給這個世界制造出人類和機器人大範圍開戰,一度導致世界毀滅的結局。
那個結果是好還是壞?
機器人在抵達那個結局的過程中,又是否有過真正自我的成長,除設定之外的成長?
結果以世界毀滅來定義的話,必然是壞,但結果以額外的成長來看,那就是好。
——人類制造出了能和人類抗衡的機械生命。
只這一個說法就足以稱得上是史詩般恢宏。
可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世界毀滅。
“所以當下的任務是,要阻止這個世界必然完蛋的結果?”阿映皺着眉毛沉思半天後,選擇詢問。
“從結論的角度來考慮,确實是這樣,可當下的關鍵點在于過程。”
“在于人類傷害機器人以後,能否得到該有的懲罰。人類私自挑動同類和機器人之間的戰争,是否也該得到處罰。如果仍把機器人視為全方面的工具,又能否做到真正控制手中工具。”
說到後面,陸映白臉上已經沒有任何表情了。
看起來很像是能貼上殘酷及冷漠之類的标簽。
但那是事實。
要麽機器人繼續充當工具型角色,要麽成為具備人權,并享受法律保護的另一個體。
前者依然是單方面的壓制,而後者則在于平權。
而在平權的過程中,必然會出現的,依然是反抗局面。
反抗就會流血,傷亡多了就會毀滅……
“看起來真像是根本沒法拯救的世界。”
【那要放棄嗎?你的克隆體已經拯救了無數世界,也吃過無數苦頭。換句話說,放棄這個世界也不會對你以及其他的你有什麽影響。】
“說是這樣說,但是如果我選擇放棄,那肯定也不行吧?”
說到底還是要幹活。
陸映白突然有一種年假也在加班的即視感。
不過這件事情說起來倒也不太難。
說到底,這個局面中,只要有一個強大的,類似壓迫者之類的強權出現,另外兩方也必然會聯合與之對抗。
陸映白自己扮演不來這個角色,但……
加上旭陽真君和阿映就可以。
“藝術就是爆炸,當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被強壓着遷移,然後,當着一整個世界的面把這個星球送走,就可以了吧?”
【可你确定,如果星球存在意識的話,不會直接跳起來把你罵一頓嗎?】
“我以為電池這種東西,在不同世界裏,怎麽着也算是通用的。”
“宣告,給你們一個太陽日,即24小時的時間離開這顆星球,如果做不到,那就還請遺留者和這顆星球一同殉葬。”
開啓擴音裝置,将上述這番話傳遞到每個人耳中後,陸映白關閉擴音裝置并同時吐槽:“我是什麽究極反派大boss嗎?”
“但只有足夠的力量,才能讓您想要的機器人與人平權的念頭,得到他人認可。”小機器人僅從陸映白所想達成的目标層面給出說法。
小星也以肯定的口吻敘述:“也許簡單粗暴,但勝在實用。而且我們是來旅行的,過分就過分了吧,畢竟哪有人放年假的時候還要被迫加班拯救世界。”
24小時後。
小星經過掃描後,還真确定這顆星球上的人基本全跑光了。
這倒不是因為他們真認為一整顆星球會被破壞掉,而是:建築能消失的話,人莫名其妙地像是泡沫一樣消失,那也不是不可能吧?
總之跑路就完事兒了。
少部分沒跑的也辛苦旭陽真君走一趟,通通打暈把人塞進小世界,等到後期和人談判的時候,再一個個丢出來,證明其實他們直到那時也沒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然後就是變着花樣地向這個世界的人直播,怎麽把這顆星球拆了又重建,重建完了又拆,拆完又重建……最後告訴他們,總覺得沒什麽意思,想去玩玩其他星球。
一開始肯定有各種暗中計劃。
但暗殺全部失敗,暗中交流也只能得到不屑于溝通的說法。
直到更加正式的檄文奉上。
然後兩方打了一場。
己方開挂的情況下,對面慘敗,一度舉起白旗。
陸映白才以勝利者的身份要求徹查,關于将機器人設定為人,又讓他們以設定的角度進行反叛革命的幕後者姓甚名誰。
将其拎出來後,提前默認所有機器人都是應接受律法保護的個體,而後對其作出相應處罰。
期間當然有人想要反抗,但陸映白可沒打算當什麽拯救世界,然後啥也不說的幕後者。
他直接就把這個世界會完蛋的結果透了出來。
某個龜縮在手機裏的存在,屁都不敢放一個,甚至還給出意見說:【我這邊可以提供世界毀滅的相關視頻哦,如果他們以為是合成的話,我甚至還可以帶指定人士去直面那個未來。】
對面有相信的,也有懷疑的。
但什麽都頂不住他們親眼見到世界完蛋。
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看見。
有人質疑,早說出這個說法的話不就好了?何必以強權和絕對實力進行壓迫。
小白回:“那你們也得能聽。”
“談判的前提是,兩方都具備坐在一張桌子上平等對話,卻又各自擁有掀翻桌子的權利。”
“重點是平等。”小白強調這兩個字。
陸映白只用坐在旁邊假裝大佬,一言不發,就足以撐到這副談判的場面最終走向他想要的一切結局。
“平權平權,必須平。機器人什麽的,只是擁有機械身軀的人類而已,沒什麽不好。”
“要和諧相處!”
“要平等互助!”
“總之,什麽都好,反正不能倒向兩方互相侵害,然後世界完蛋的結局。”
“Love And Peace.”
“這算不算是,短暫新年旅行的好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