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的話說得雖然難聽了些, 卻頗有幾分道理。
在場的幾人沉默片刻,仔細一想都覺得她說的沒錯。
那幾個最初站出來阻攔的丫鬟主動上前,本想着再與翠兒好好說一說, 好讓她停手。
然而還不等她們幾個開口, 翠兒便忽然癱軟着倒在了地上。
“翠兒?”
“翠兒!”
幾個丫鬟忽然慌亂起來, 急急忙忙将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應該是被吓暈過去了。”其中一個丫鬟說着看了看破廟外的天:“過不了多久天便要黑了, 我們幾個先将人帶回去,然後再去向小姐禀報吧。”
說完,幾個丫鬟便托着翠兒走到了破廟的入口處。
那侍衛愣在原地,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瞧見她們走出了破廟,這才有了動作, 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一邊追還一邊嚷嚷着:“那裏邊那個怎麽辦啊。”
“人都綁好了,又跑不了,你要是怕被小姐責怪,就留下來盯着呗。”丫鬟們打趣着說道。
“那怎麽能只留下我一個呢,到時候出了事豈不是就我一個人受罰嗎……”
那幾人的談話聲越來越遠。
江穗原本剛剛被鞭打之時只覺得身上疼得不行。
可現如今不知持續被打了多久, 身上的那些傷反而有些感覺不到了,只覺得被打的地方麻麻的, 脹脹的。
她此刻的神智已有些不清了,眼皮也有些沉。
但她現在不能睡。
若是就這樣被綁着閉上了眼睛,還不知天黑後她要面臨着什麽呢。
她不能閉眼……
江穗強撐着眼皮,忽然想起她之前看翠兒跪在地上擦拭血跡的時候,似乎看到翠兒往旁邊的雜草堆裏塞了什麽東西進去。
她打起精神,費勁地朝着那邊挪了挪。
江穗保持着一個坐在地上的姿勢,用腿将那堆雜草劃開。
果然!
她沒有看錯。
翠兒真的偷偷往裏面塞了東西。
是個被手帕包起來的拳頭那麽大的包裹,她剛剛弄雜草的時候似乎不小心碰到了, 那手帕散開了一角,露出一把雕刻用的小刀來。
江穗換了個姿勢,用被綁在身後的兩只手對着那堆雜草。
她盡量保持着平衡往後靠,同時偏頭注意着自己的方向,半天才将那東西拿了起來。
做着一系列動作幾乎耗盡了她的所有力氣。
若不是一想到天黑後在這裏會發生什麽的恐懼支撐着她,她恐怕早就昏倒在這裏了。
江穗有些費勁地擺弄着手裏的小刀,想要找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将自己手上的繩子弄斷。
雕刻用的小刀用來磨斷麻繩還是要耗費不少時間。
等到江穗好不容易将自己手上的繩子弄斷的時候,外面天已經快要黑了。
江穗擡頭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得加快手上的動作。
好在她的雙手已經自由,活動也更加方便些。
只是這會兒她心裏頭緊張得很,使得她身上的那些傷口又痛了起來。
雖說許敏下了命令讓翠兒使勁打,但翠兒還是沒有完全聽從。
只不過是聲音聽起來吓人,看着唬人了些,實際上打到她時的力氣并不算大。
但盡管沒用全力,那鞭子也是打到了她的身上,說疼也是真的疼。
許敏說的沒錯,她這做丫鬟的也不知怎麽回事,身嬌肉嫩的不行。
江穗将手中的小刀暫時放到地上,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忽然,破廟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江穗一驚,重新拿起小刀,不由得攥緊了些。
這時候割斷腿上的束縛逃跑是不可能的事。
外面的聲音愈來愈近,而且能夠聽得出來,來人速度很快。
她身上帶傷,疲憊不堪,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自然也不可能靈活地不顧雙腿的束縛蹦出去。
再看四周,這破廟空空蕩蕩,壓根就沒有能夠躲避的地方。
只要人從那門口進來,只一眼便能将這破廟看個清清楚楚,一覽無餘。
意識到這一點,江穗攥着小刀的手有些顫抖起來。
若是今日她注定難逃一劫……
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江穗挪到了大門後邊,仔細分辨着外面的動靜。
聽起來倒像是有好幾個人,但具體有幾個人她不能确認。
“我說少爺,您慢點,小的快要跟不上了。”
恍惚間,江穗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聲音……是阿澤?
莫不是她出現了幻覺?不然怎的會忽然聽見阿澤的聲音。
江穗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可能。
阿澤這時候跑到這裏來,言語之中還叫了少爺,難道……
就在她猜測之時,那陣腳步聲已經到了破廟門前。
江穗有些難以置信地擡眸,映入眼簾的是許東延那雙充滿了擔憂的雙眼。
“江穗。”許東延開口,聲音有些顫抖。
江穗瞧見來人,一直提着的心放了下來,手中的小刀滑落在地。
她的那雙杏眼此刻不自覺充滿了淚水,眼眶發紅。
因疼痛而嘴唇發白,臉頰上有些不自然的紅暈。
頭發衣裳雖有些淩亂,卻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味。
看起來惹人憐愛極了。
江穗想開口讓少爺不要擔心,可她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好是少爺來了。
江穗這麽想着,松了口氣,忽然覺得放松了不少。
身上的傷痛再次襲來,不再緊繃着的她終于忍受不住,閉上了眼睛。
江穗意識混沌的前一刻,只聽到了許東延略顯焦急的聲音:
“阿澤!快!”
“少爺,小的已經将事情的前因後果派人去與大奶奶說了。”是阿澤的聲音:“大奶奶派人來傳話說,讓江姑娘安心養傷,不必費事挪動地方。”
“至于六小姐……大奶奶說六小姐年紀尚小不明事理,小懲大誡一番也就過去了,到時候不讓六小姐再與江姑娘撞上就是了。”
許東延冷笑一聲:“年紀尚小不明事理?這樣的話她倒也好意思說的出口。”
“我看許敏那丫頭就是被她寵壞的!”
“少爺您莫氣。”阿澤見許東延動怒,趕緊上前給人順氣:
“聽大夫說,江姑娘身上的傷并未傷透根本,養兩月便是了。”
說起江穗,許東延至今都還記得他那日趕到時的場景。
他當時只覺得自己若是再晚來一刻鐘,江穗便要……
好在阿澤發現不對後果斷尋了個靠得住的侍衛混到許敏那裏,一路留下了記號,然後親自跑回去給他傳信。
“終于機靈了一次。”許東延沖着阿澤說道。
阿澤被誇獎,心裏頭樂開了花。
下一秒,他忽然意識到不對勁。
什麽叫終于機靈了一次?
他明明一直都很機靈。
“說起來,小的今日去,正好撞上大奶奶與人說話,聽到了些……”阿澤有些猶豫。
“怎麽了?聽到了你便說就是了。”許東延看了他一眼。
“聽大奶奶身邊的丫鬟說,喬家出事了。”阿澤上前兩步,湊到自家主子的耳邊,小聲說道:
“說是有人欲意謀害聖上,被抓住了。”
“那人就是從喬家出來的。”
許東延剛要開口說些什麽,一個丫鬟急急忙忙跑了過來:
“公子,江姑娘醒了。”
許東延立刻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往外走。
阿澤也只得跟上。
他們二人趕到江穗所在的房間之時,江穗才剛剛恢複意識。
她剛适應了眼前的光線,便被門口的動靜吸引了注意。
“少爺,您慢點走,等等小的啊。”
是阿澤的聲音。
江穗總覺得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前不久才剛剛聽過似的。
還不等她深思,許東延便掀起門口的簾子走入了房間,走到了她的床邊站定。
原本游刃有餘的大夫在見了許東延之後忽然緊張起來,蒼老的雙手微微顫抖。
“她現如今情況如何?”許東延問。
“這個……”大夫忽然猶豫起來:“這個……這位姑娘并無大礙,身上的傷多是些皮外傷,每日塗用藥膏,用不了多久那些痕跡便會消退。”
許東延聽了,并未做出什麽反應,只是看着江穗沉思。
也不知在想着什麽。
但那大夫被他的沉默弄得更加慌亂,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那她之前怎麽暈倒了呢?”阿澤很是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這會十分主動地上前開口問。
好在有阿澤解場,這才讓大夫鎮定了不少。
“這……這是因為姑娘身上有傷,又受了驚吓,這才暈倒了啊……”大夫捋了一把胡子說。
“我已為姑娘開好了藥方,每日按時服下便可。”
說着,大夫站起身來朝着門口走了兩步,沖許東延行了禮道:
“不多叨擾了,這幾日切記莫要讓姑娘再次受驚,多多休息。”
“若還有問題,可随時派人去醫館尋我。”
許東延站起身,同大夫回了一禮,看了一眼旁邊的阿澤。
阿澤瞬間心領神會,跟上了推門而去的大夫送人離開。
二人離開,房間內就只剩下江穗與許東延二人,氣氛忽然有些尴尬。
江穗此刻還沒什麽精神,卻想要撐起身來。
許東延見狀下意識上前要扶,忽覺不對後又趕忙收回了自己的手,順勢撓了撓頭。
江穗靠在床上,看着許東延的窘況忍不住笑出了聲。
在對方看過來後又趕忙捂住嘴,收斂了笑意。
“奴婢多謝公子救命之恩。”江穗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經地說道:
“只是奴婢此時實在是難以起身,只得日後養好了身子再好好答謝公子。”
“你想怎麽答謝?”許東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