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尚宮當的委實慘。名義上是在皇後手底下總領六宮事宜的女官,實際上皇上是想讓我替他分憂前朝事。是以,我剛替皇後娘娘辦完了差,就要去禦書房伺候筆墨。
我正磨着墨呢,就瞧見皇上傻傻地坐在那兒,毛筆在手裏拿了半晌,也不見他寫一個字。
——這是剛在前頭被太後扔了聖旨呢。
其實太後會鬧這麽一出,完全在我的意料範圍之內。畢竟我也在肅王府安插了人。老實說因為太久沒消息傳回來,我還以為我這個間/諜安插失敗了……沒想到關鍵時刻,還是派上了用場。
越琳琅傳話給甘琴說:肅王不願将世子送進宮,已經先托人告知太後此事,請太後從中斡旋。
只是我也沒想到,太後居然會來這麽一出。
這哪裏是“斡旋”,這是在搞事情吶!
皇上對我道:“朕真是想不通啊!”
“陛下怎麽了?”我裝傻道。
皇上痛心得很:“朕其實心裏也知道,朕平日裏是偏心二皇子了些,但朕對太子也不差吧?盡到了做父親的責任吧?”
我嘴角抽了抽。
您還知道您偏心啊?您二兒子馬上大婚,那儀制和我與李祯大婚時刻沒差多少啊!永壽宮那位笑開了花,坤寧宮的可要氣昏了。
我一邊在坤寧宮聽皇後娘娘罵您老沒良心的,一邊在永壽宮陪貴妃挑賞賜給陳冰心的珠寶頭面……我容易麽我!
但有一說一,皇上對太子也是沒話說的,雖然論疼愛不及二皇子,但也是打小帶在身邊,親自教為君之道的。
我從善如流道:“孔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這是在主張因材施教。陛下疼愛二皇子,是因為疼愛貴妃娘娘的緣故,因而陛下對待二皇子時,更像個慈父;而太子殿下是儲君,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更需要對太子嚴格一些。是以,陛下只是以另一種方式一碗水端平了的。”
皇上被我哄得舒心了些,誇了我幾句,緊跟着又嘆氣道:“那為何太後就不能對他的兩個兒子一碗水端平呢?朕心裏怄啊!”
我道:“那現如今,陛下是想要太後娘娘一碗水端平,還是想要肅王世子進宮呢?”
皇上不假思索道:“還是先讓肅王世子進宮吧!”
“……”
我就知道!
我扯了扯嘴角,道:“那兒臣有個辦法,可以使太後心甘情願地幫您把肅王世子接進宮。”
“還不快說?”皇上道。
我跟他叨叨了一下,他覺得可行,讓我趕緊去辦。
我把磨了一半的墨一丢,又洗了洗手,滾回後宮去替皇上幹活。
一路上我還在想:尚宮真特麽不是個好差事,現在辭職不幹還來得及嗎?
即便這麽想着,我還是帶着身後兩排從乾清宮跟出來的太監宮女,還有手上的那份先前被太後砸過了一遍的聖旨,朝着壽康宮,浩浩蕩蕩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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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壽康宮內。
太後坐在正廳裏,撇着茶碗裏的浮末,都懶得正眼瞧我。
她只是丢下一句:“太子妃有何事?”
我咋舌。
其實我一直挺佩服太後的,她不僅有着兩幅面孔,還能在其間無縫切換。對外是慈祥的老太太,一變了臉就是一副“對我就是惡婆婆你能把我怎麽着吧!”的樣子……
只可惜,作為孫媳婦的我,并不吃她這一套。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太後金安。臣妾今日前來,是替皇上辦差的。”
太後沒有問我辦的什麽差,反而道:“聽說,皇帝加封你為尚宮了?”
“托太後的福。”我順嘴道。
“哀家沒有福可以托給你,都是你自己的造化。”她不冷不熱地道,“是皇帝讓你來說服我的?讓他想都不要想!他敢讓肅王世子進宮,哀家就敢對着全天下說他不孝!”
“您誤會了。”我恭敬道,“皇上是怕您氣着,差遣臣妾來看看,陪您說說話。陛下一直是極孝順的,不是嗎?”
太後悶哼了一聲。
我溫言道:“您也知道,這種事兒,陛下也不好親自來跟您道歉的。身為兒子,他惹您不開心了,是該來向您賠不是;但身為帝王,陛下金口玉言,不好反悔。況且各家都已經把嫡子往宮裏送了,他也難做呀。”
太後瞥了我一眼:“你倒是一向伶牙俐齒,有理有據。”
我笑得和煦:“臣妾領的差事,是替陛下向您來賠不是的。太後您就別生氣了。”
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說軟化,太後也沒再繼續沖我發脾氣,還真以為我是來道歉的。是以,她接下來便聽着我道——
“陛下覺得,賠不是也得有誠意才行,所以想問您,要不要去肅王的封地小住?”
太後一頓。
“什麽意思?”她蹙眉。
“就是字面意思呀。”我理所當然道,“陛下念着,自他登基起,您就和肅王分離。他已陪伴您二十餘年,想來肅王也想奉養母親,享天倫之樂。因而陛下便讓我問問您,是否想去肅王封地住一陣子?”
太後狐疑地看着我。
但我光看她這副表情便知道,她動心了。
“什麽時候?”太後問道。
她問出了這句話,就證明魚兒已然上鈎。
我抽出廣袖裏的聖旨——對,就是今個兒太後砸皇上身上的那一卷——然後雙手托着,恭恭敬敬地呈上。
“您想什麽時候出發都行。就是煩請太後,将此聖旨一并轉交肅王。”
“嘭——”的一聲。
太後的茶碗重重拍在了桌上,茶水四濺。
我面不改色,繼續恭敬地雙手托舉着聖旨。
“這就是皇帝向哀家賠的不是?”太後冷冷問我。
我道:“陛下還說了,太後想在肅王的封地住多久都行,剛好肅王妃又懷了一胎,不日便要臨盆,太後此時去,還可以含饴弄孫,豈不美哉?”
“……”
我終于攤開了話:“陛下以江山社稷為重,肅王世子此番是非入宮不可的。只是陛下仁孝,不忍見您成日憂郁,才派臣妾跑了這一趟。”
——雖然您也不見得有多憂郁吧,發飙倒是真的。
“陛下雖極為不忍您遠行,但為人子,也深知‘兒行千裏母擔憂’的道理。肅王一去封地就是這麽多年,您想念也是正常的。故,即便陛下再不舍,再被文官們戳着脊梁骨罵,也願意送您去肅王處。”
——其實他也沒有多不舍,但傷心是真的傷心,他總覺得就算是捂一塊石頭也該捂熱了,為何他捂了自己母後四十多年,他的母後卻還是眼裏只有他的弟弟呢?
“臣妾就把聖旨擺在這兒,您考慮一下吧。”
我走上前去,把聖旨放在她桌前,随後也沒瞧她的反應,便直接告退了。
我讓乾清宮跟過來給我撐場面的太監宮女們都回去,還叫大太監替我向皇上帶了口信,說兒臣已經把事情辦妥了,您也別催,等着就好。
說完我就回了東宮。
臨走前,還不忘再讓人去永壽宮遞個話:“貴妃娘娘的九公主,很快就可以回到自個兒身邊養着了。”
——做個順水人情給貴妃,這回讓她欠着我。
到了晚上,宮裏便傳來了消息。
說是太後又親自去了趟乾清宮。皇上屏退了宮人,是以沒人聽到裏面都說了些什麽,只知道宮裏的燭光忽明忽暗,加一起已過了百歲的母子倆這次似乎沒有吵起來,也沒有人再扔聖旨。
倒是太後回壽康宮後,皇上依舊沒叫人進去,而是在燭光下靜靜坐了許久。
次日,宮中宣太後擺駕前往肅王府,由太子夫婦親自護送。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本想讓我媽幫忙留住我兒子,結果不僅兒子沒留住,親媽還來了………………
皇帝:呵呵,知足吧你!作為娘不愛的兒子我哭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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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突然來了靈感,好想寫美食文啊,想得半夜夢裏都在流口水zzzzZZZZ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