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坐着的兩人皆聽到了門外的小丫鬟說的話。
大少爺居然已經回來了?
可是他怎麽這個時候來了這裏?江穗心裏頭很是疑惑。
她下意識朝着屋裏頭的另一個人看去, 發覺此刻許東延的臉色有些難看。
正如她剛才從小廚房門口看見的那般。
難道那時少爺心情不好,是與大少爺有關?
“阿澤,派人去傳話, 就說我今日不見客, 讓大哥回去吧。”許東延隔着門沖外面的阿澤說道。
這話聽起來, 倒有幾分賭氣的成分在。
“啊?”阿澤跑回門邊将門打開, 憂心忡忡地說:“可大少爺人都已經到了,菜都端上了,這是不是不太好?”
“江姑娘這邊小的可以吩咐小廚房再去做些,少爺怎麽的也得去見見,到時候若是不願意吃, 再回來也不遲啊。”
說完, 阿澤看向江穗,眼神期望着她能夠開口勸一勸他家少爺。
江穗接收到阿澤的祈求,略微思索一番,沖着許東延說道:“大少爺這個時候來,應該是有什麽要緊的事, 少爺你還是過去見見吧。”
“我剛剛吃了不少糕點,這會兒還不餓。”
“正好這幾日吃得太清談了些, 還能去讓小廚房做幾道稍微重口些的。”江穗說。
許東延看了看阿澤,又轉頭看向江穗,最終将視線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臉上露出些許猶豫,嘴上卻是不肯讓步。
他說:“那怎麽能行,今日都說好了要一起嘗一嘗小廚房新研究出的菜式。”
“這會兒都被下人們自作主張送到了大哥那兒去,讓他白白吃上了這新鮮的第一口……”許東延越說越偏,只字不提白天發生的事情。
“少爺, 您鬧得這是什麽脾氣啊。”阿澤嘆了口氣,腦海裏忽然又冒出了一個念頭,趕忙說道:
“不如這樣,一會兒小的跟您一起過去,到了之後,看見有什麽新鮮的菜,小的随便尋個由頭就端走,端到江姑娘這兒來,您看行不行?”
阿澤盡可能順着許東延的話說了下去。
至于那個由頭,他心中已經有了幾個念頭。
什麽飯菜裏頭鹽放多了端回去重新炒啊,什麽看見有只蟲子飛進去了啊。
管他信不信,反正只要是主子的吩咐,他就是搶也要把菜給搶過來。
許東延看了阿澤一眼,心中有些無奈。
平日裏見阿澤挺機靈的,怎麽今日就是聽不出他話裏頭的其他意思?
他那是單純的想吃菜嗎?
當然不是。
不過是想尋個由頭把人推了而已。
“少爺,您還是過去看看吧。”江穗說着,看向許東延,眼中滿是擔憂。
許東延聽着江穗柔柔的話語,瞧着她如水一般的雙眸,終是狠不下心來拒絕。
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沖着阿澤說道:“你去找個人傳話,我收拾一下,這就過去,讓大哥再稍等片刻。”
“另外,江穗跟我一同前去。”許東延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阿澤聽到自家少爺同意前去,剛露出笑臉,還沒來得及說話,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少爺……”阿澤看着江穗,不知該說些什麽。
帶着江姑娘過去,這算什麽呀?
江穗也曉得其中的關鍵之處,聽到許東延的話,吓得站起身來,有些慌亂地擺手說道:
“少爺,萬萬不可。”
“大公子尋您,您去便是,不必非要帶上我。”江穗說:“到時候我去了,也只會礙事。”
“不行。”許東延毫不動搖,十分堅定:“你必須去。”
“你跟阿澤一起跟着,到時候就和往常一般坐下吃就是。”
“這兒是我的院子,自然是按照我的規矩行事,就算是大哥來了,也不能改。”
“我的少爺呀。”阿澤哀嚎了一聲:“您這是何苦啊,小的可萬萬受不起啊。”
何止是他,若是這事傳到了大奶奶的耳朵裏去,就是江穗,再加上這院子裏頭的所有下人,都得遭殃。
盡管知曉大少爺待人溫和有禮,從不虧待下人。
可不虧待下人,和同下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那還是有區別的。
這麽大個許府,能夠面不改色地和身邊的下人們一起吃飯,還主動邀請的,也就許東延一人。
這放在別人眼裏,便是十成十的怪胎。
“你們若是都不同意,那便不去了。”許東延見狀,坐得更穩了些:“派人去給小廚房傳話吧,重新做一份菜端到這邊來。”
“少爺,萬萬不可啊。”阿澤說:“這時候大張旗鼓地派人去命令小廚房重新做飯,這要是讓還等着的大少爺知道的,恐怕會多想啊。”
“少爺你任性些也就罷了,到時候這些事傳到大奶奶的耳朵裏去,遭罪的可是小的我啊。”阿澤哭喪着個臉說道。
許東延聽了,故意打趣道:“原來如此,看來阿澤你不過是怕被大奶奶訓斥才勸說。”
“之前一口一個為了我好,不過是故說八道啊。”說着,許東延看向江穗:“沒事,這事鬧大了不過是阿澤一個人受罪,我們不必理他。”
可不是嘛,說到底,許東延這位少爺平日裏任性慣了,做的事天馬行空不合規矩,衆人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會太過苛責。
可阿澤身為許東延身邊的小侍,總會是最先被大奶奶找上的人。
現如今江穗只是暫時住在許東延身邊養傷,這事怎麽也追不到她那兒。
所以這麽細算下來,就只有阿澤一人需要擔心。
“少爺。”阿澤嚎叫着跪下抱住了許東延的大腿,嚎了一會兒發覺無用後,果斷将目标轉移向了江穗。
他撲騰到了江穗的身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道:“江姑娘,你可要想辦法救救我啊,我家少爺實在是個鐵石心腸……”
“行了。”許東延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來将人從江穗身邊拽走:“又沒說不去。”
“我去就是了。”
許東延嘆了口氣,認命般的走到門口,一步三回頭。
“你今日不必等我,菜來了便趕緊吃吧。”許東延說完走了沒兩步,又想起什麽來,轉身補充道:“晚上早些歇息,若是有什麽難受的地方,可以派人去尋我。”
“若是我不在,便派人找大夫。”
江穗站在原地看人離開,聽到對方的話連連點頭。
許東延終是離開了房間,帶着阿澤一同回了自己的房間。
走在路上還不忘對着阿澤問:“派人去小廚房說了嗎?重新做一遍今晚的菜送過去。”
“說過了說過了,該吩咐的都吩咐了。”阿澤說道。
“一會兒到了你不用跟着進去,也不必派人守着。”許東延想了想說:“我進去後你便回去陪着江穗吧,我這邊用不着你了。”
“今日的事情莫要跟旁人說,也吩咐院子裏的下人不要往外傳。”
“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管,讓他們都機靈着點,該看見的不該看見的,該聽見的不該聽見的,該不該往外傳,心裏頭都清楚些。”
“是是是,小的記住了。”阿澤機械般地點頭稱是。
二人很快便到了地方。
看得出來許致懷已經來了很久,桌上的菜都已經涼透了。
但興許是為了等許東延,又或許是還不餓,許致懷一口未動,只坐在那裏瞧着門的方向。
一聽到許東延回來的動靜,許致懷趕忙站起身來。
許致懷在起身之後眼前一黑,晃了一下,後退了一步才将将站穩。許是坐了太久,猛地起身身體不适應。
“東延,你回來了。”許致懷溫聲說道。
許東延的态度依舊不怎麽好,連個好臉色都不給,只點了點頭,然後便一屁股坐到了距離許致懷最遠的那個位置上。
許致懷尴尬地笑了笑,也坐了下來,拿起手邊早就涼了的茶喝了一口,被嗆到下意識咳嗽了兩聲。
“這茶都涼了,想來飯菜更是涼得不能吃了。”許致懷關切地問道:“東延你可曾吃過了?”
許東延搖了搖頭,如實說道:“不曾。”
“那正好,我也還沒吃過。”許致懷自顧自說着:“總聽旁人說東延你這兒的小廚房做的菜堪稱一絕,如今終于有機會品嘗。”
“快來人,将這些都拿回去稍微熱一熱。”
“這麽涼着吃下去,怕是要吃出病來。”許致懷說到病,忽然想起還躺在床上的大奶奶來,心裏頭很是難受:
“如今許家病的病,禁足的禁足,我與二弟在外奔波,家裏頭就只能指着你了。”
“大哥,吃飯的時候莫要說這些掃興的話。”許東延非常不給面子地說道。
“東延說得對。”許致懷尴尬地笑了笑。
二人皆沉默,屋內的氣氛愈發尴尬起來。
好在小廚房的效率很快,沒多久便有人将熱好的飯菜端了上來。
二人紛紛拿起筷子夾菜,房間內一時間只有碗筷相碰的聲音,十分安靜。
許致懷吃了兩口,終于還是忍不住又開口說道:“東延,今天說到的那檔子事,我覺得我還是有必要再和你解釋溝通一番。
“當時我也是沒有辦法,才不得已接受。”
“往後,還有往後的辦法不是?”
許東延将筷子放到桌上,冷聲說道:“大哥,吃飯的時候,還是莫要多言了。”
“是,可今日之事,在我心中始終是個疙瘩,今日我來尋你,也是為了解開這個疙瘩。”許致懷也放下了筷子,似乎是想将話說明白:
“東延你若是心裏頭不舒服,也可直接告訴我,我與你二哥會想辦法解決。”
“你若是真的想入朝堂,我們自會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