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延在前面走着, 目不斜視,唯一分神之時只在走到一個路邊攤時,分出些神來扭頭看了一眼。
而此時, 許東延徑直朝前走, 不知在想些什麽, 并未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江穗的身上。
江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豔麗的手串, 忍不住用另一只手碰了碰,手上的觸感異常真實,江穗瞬間下定了決心。
她盡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和腳步聲,一點一點朝旁邊挪了過去。
等到确認離開了許東延的視線範圍之後,江穗才放下心來, 大步朝着剛剛看到的那個小攤走了過去。
賣東西的人十分熱情:“呦, 這位姑娘,來看看,這可都是咱自個親手做的小玩意,保證別家再找不出一個相似的!”
說着,那人随手拿起一個, 放到了江穗的面前。
江穗只随意看了一眼,然後便伸出手來, 徑直朝着自己最初看上的那一個伸了過去。
那是一個木雕的小麻雀,做工算不上非常精美,根本不能與她在許府見過的那些個名貴的收藏品相比。
仔細看一看,還有些粗糙。
這攤子上什麽都有,用竹條編織的小玩意,用木頭雕出後染上顏色的小玩具。
就只有這麽一個小麻雀,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雕刻的人手藝應當不錯,竟是将這小麻雀的憨态可掬盡數描繪了出來。
看起來十分惹人喜愛。
而這一條街走過來, 江穗也未曾看到過有哪個商販擺出來類似于此的物件。
江穗指了指,随後問道:“這個多少銀子?”
商販笑着看過去,卻在看到江穗指着的物件之後僵了一瞬,随後他擺了擺手,說道:
“姑娘,實在不好意思,這東西是我給我家孩子雕來玩的,賣不得。”
江穗面露難色:“這…”
“不過。”那人忽然變了個臉色,打量了一番江穗,随後說道:“你若非想要,賣給你就是,只是價錢可能要稍微…貴一點。”
江穗将視線再次放到那個木雕的小麻雀上面,猶豫再三。
她進入許府後将之前節省的習慣保留了下來,又因辦事利索,大奶奶賞了她不少小玩意,時不時也會賞她些銀子。
但終歸是些小零頭。
江穗腦海中浮現了剛剛許東延停頓的腳步,還有朝這邊看過來時的眼神。
終究還是長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随後将自己錢袋中的全部零碎都交了過去。
成功将東西買下,這前後所用的時間并不算很長。
為了節省時間不讓許東延發現,江穗也算是盡力了。
江穗将東西藏到身後,這才轉身,打算悄無聲息地回到許東延的身後。
然而她回過頭,卻沒有瞧見那熟悉的身影。
最初的地方沒有,再往前走一走,仍然沒有。
這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江穗早就算好了時間,按照剛剛走路的速度來說,這會兒應當就在這個地方才是。
除非,是自己不見,被人發現了…
江穗剛想到這裏,便感覺到有人靠近了自己,地面上,一道長長的影子與自己的影子有所重合。
江穗迅速将自己藏在身後的東西塞到了袖子裏,盡量想要掩蓋住,不被人發現。
随後,她的肩膀便被人拍了拍。
江穗扭過頭,看清了身後的人,低下了頭。
同時不忘藏好自己手中的東西。
許東延擡手戳上江穗的額頭,說道:“你這是在報複我?”
江穗猛地擡起頭,搖了搖:“何出此言?”
“難道不是因為我之前趁你不注意停住了腳步,所以你便要東施效颦,故意捉弄回來?”許東延摩擦着自己的下巴分析着。
江穗忍不住笑了一聲,看到面前之人現如今的模樣,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一臉煩悶,心情也跟着愉悅了不少。
許東延見江穗笑了,不再執着于剛才的話題,而是朝着她背過身去的那兩只手看了過去。
江穗見狀,停住笑,将手中的東西又往袖子裏面藏了藏。
許東延看不到,只得伸着脖子,踮起腳來。
可江穗左擋右擋,他仍看不到一絲一毫。
許東延幹脆抓住江穗,将她禁锢在原地,然後問道:“藏什麽呢?”
江穗低着頭,沒有說話,攥緊了手中的東西。
許東延倒也沒有為難她的意思,又好奇地朝着江穗的後面看了兩眼,這才松開了她:“好啊,現如今都敢背着本公子幹壞事了。”
江穗剛松了一口氣,又被他的這一句話噎了一下:“奴婢沒有。”
許東延又朝着那個江穗背在身後的手看了兩眼,搖了搖頭,揮了揮袖子,也背過手去,踏上了原本的道路。
倒是沒有再追着這件事不放。
江穗重新跟上許東延的腳步,暗暗松了一口氣。
她的手心早已布滿了汗。
但同時,她心中也有那麽些許的遺憾。
若是許東延再追問一時半刻,她也許就直接鼓起勇氣,将東西拿出來送予他了。
現如今話題過去,她手中的東西也成了燙手山芋。
買時算是頭腦一熱,但是當她真的站到對方跟前時,面如冠玉的小公子與她藏在身後平平無奇的小玩意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她有些拿不出手來。
直到能夠瞧見不遠處許府門口挂着的那氣勢磅礴的牌匾之時,江穗也沒有鼓起勇氣來,将東西送給許東延。
眼瞅着二人就要走到門口。
等到了許府之中,她便還是往日裏那個溫順守規矩的小丫鬟。
到時候若是再想将東西送給許東延,怕就沒有機會了。
她送這東西,其實也沒什麽旁得意思。
許東延于她有恩,多次出手相助,也送了她不少東西。
今日正好瞧見對方心情不好,就只因為對方的一個眼神,便一時沖動去買了個小玩意想要送他。
這東西也不值幾個錢,但卻算得上是現如今江穗唯一能夠自行承擔的最好選擇了。
思慮至此,江穗感受着袖子裏東西的外輪廓,停住了腳步。
與此同時,走在前頭的許東延也停了下來。
二人仿佛早就商量好了一般。
許東延轉過身來,勾起唇角看向江穗。
這一對上對方的視線,江穗原本鼓起的勇氣又瞬間消散,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她不知道對方是否會願意收下自己送出的東西。
要是不願意該如何…
要是對方瞧不上該如何…
江穗的腦海中有無數個想法湧出。
等她再次回神時,許東延已走到了她的面前,還伸出手來在她的面前揮了揮。
江穗先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暫時擱置,沖着面前的人問道:“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許東延又笑了起來,順着江穗的問題:“有何吩咐?”
他指了指江穗的衣袖,意味深長地說道:“買都買了,你就不打算将東西拿出來給我也瞧一瞧?”
意識到對方是在說什麽時候,江穗的眼底閃過一絲慌亂。
原來剛剛自己離開,買東西的那一幕幕,都早就被許東延盡收眼底。
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江穗深吸一口氣,将自己藏在袖子裏面的東西掏了出來,捧在手心,遞到了許東延的面前。
她沒有說話,卻在偷偷打量着對方的表情。
許東延在看到東西之後,明顯愣了一下,随後果斷地将東西拿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眼前。
江穗一時間也摸不清楚對方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那表情看起來過于複雜,但總歸沒有厭惡在就是了。
過了一會兒,江穗終于忍不住,想要将東西拿回來。
她只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沖動,這樣的東西,哪裏配得上眼前的人呢?
然而她剛剛伸出手,許東延就将拿着東西的手背到了身後,随後沖她說道:
“這東西本公子很是喜歡,你花了多少銀子,到時候我讓阿澤給你送過去。”
江穗連忙擺手:“公子若是喜歡,拿去便是,銀子便不必了。”
反正她本來就是買來送他的。
許東延笑着瞅了江穗一會,又将視線放到那個小玩意上。
下一秒,他就将東西塞到了自己的袖子裏。
許東延指了指江穗手腕上的那一串瑪瑙手串,湊到她的跟前,說道:“那便當作是你的回禮好了。”
江穗點了點頭。
二人一前一後邁入許府,門口的那個侍衛保持着與她們走時一樣的姿勢。
江穗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衆目睽睽之下,許東延忽然轉過身,俯身湊到江穗的跟前,小聲說道:“你說,剛剛那像不像是在交換信物?”
江穗整張臉都紅撲撲的,耳後根也整個紅透了。
就只因剛剛許東延的那句話。
雖說只是一句玩笑話罷了,當不得真。
但這句話還是在江穗心中勾起了一道漣漪。
回到許府,江穗反複吸氣呼氣,只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将剛才的那句話抛到腦後。
由于之前大奶奶那邊出了些事,且這事還與許東延有着不小的關系。
所以她們前腳剛邁進許府,便有人急急忙忙趕上來,攔住許東延,好說歹說,就差跪下來求人,才将人拉走了。
臨走時,許東延還不忘了與江穗囑托一句:“你先別回去了,先去我那兒跟阿澤說一聲,到時你跟他說了,他自然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話音剛落,那群人便又湊了上來,生怕許東延會趁着機會逃跑似的。
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之中,江穗重重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目送着那一行人離開,視線中再無許東延的身影。
江穗忽然感覺周圍沒了那樣的壓力,就連身上的熱度也降下來了不少。
江穗輕嘆了口氣,踏上了去往許東延住處的道路。
這一路上,她所遇到的丫鬟皆是行色匆匆,與身邊的人還小聲嘀咕着什麽。
江穗與她們走的是相反的道路,神色也是一臉茫然,與周圍的人流不大相似。
不過江穗知道,定是許府發生了什麽大事,才能夠引得衆人這讓紛紛議論。
且這事怕是還沒完,所以這些人才會這樣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