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與二人僵持了好一會兒。
那二人倒是一點都沒有動搖。
不得不說, 大奶奶身邊的那些個侍衛,都是這般,如出一轍的不近人情。
倒是和大奶奶給她的印象完全不同。
終于, 江穗敗下陣來, 帶着糕點灰溜溜地離開了那裏。
她剛才明明親眼看到那兩個丫鬟端着茶水從屋裏走出, 按照平日裏的規律, 這會兒上糕點,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門口的侍衛卻不讓她進。
難不成還是因為第一回 她想要硬闖,被那二人記在了心中,所以無論她如何都不再讓進去了?
江穗覺得這一點猜測倒是有些可能。
門口守衛森嚴,她一個無名無姓的小丫鬟難以從其進入。
然而她進不去, 卻有旁人能夠進去。
江穗這便打起了其他人的主意來。
江穗本想等着剛剛端茶的那兩個丫鬟來送點心的時候, 拜托二人将東西偷偷帶進去,交給許東延。
可她左燈右等,卻等來了兩個生面孔。
她從未在大奶奶身邊見過那兩個丫鬟。
但此時,那兩個丫鬟正面無表情地端着手中的點心,從她的身邊走過, 然後十分順利地進了院子,推門走進了房間之中。
江穗原本的計劃就這樣被扼殺在了腦海之中。
眼瞅着那兩個丫鬟進去, 不一會兒又推門出來。
動作幹淨利落,不拖泥帶水,對房間裏頭的那些個争吵與對峙也毫無興趣,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停留。
江穗這會兒倒是有些驚訝。
這兩個丫鬟倒活像是木頭人一般,明明與她,與剛剛那兩個丫鬟同處于一個年齡階段,卻顯得異常成熟老練。
江穗從未聽說過許府中有這樣的丫鬟。
不過這會兒并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江穗的目光一直緊緊盯着那個方向,想要趁着開門關門的功夫, 查看裏面的狀況。
她這個地方,裏頭交談的聲音是聽不清了,但卻能夠聽到一些大的動靜,能夠猜測到裏頭應該很是激烈。
然而順着開門關門的縫隙,江穗卻只能夠瞧見身形像是許東延的人安安穩穩地跪到地上,似乎并沒有表現出什麽反抗的意思來。
反倒是旁邊的幾個人異常激動,手舞足蹈地不知在說些什麽。
最讓江穗注意的,卻是裏頭站在座位後頭的一個小丫鬟。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那個小丫鬟似乎是翠兒。
那身影她再熟悉不過。
江穗朝着裏面看的時候,那個小丫鬟似乎正好也朝着外面瞟了一眼。
江穗不确定裏面的人是否看到了自己。
但她能夠确定,裏面的那個小丫鬟就是翠兒。
随着房門被緊緊關上,江穗的視線也被阻絕。
江穗深吸了一口氣,想再沉下心來想辦法。
她剛平靜下來,餘光中房間的門再次被打開,從裏頭走出來了一個端着空盤子的小丫鬟。
正是翠兒。
江穗原本的那個主意又從腦海之中浮現了出來。
卻在下一秒被她親自否決。
翠兒現如今跟在六小姐身邊,若是這會兒被六小姐知道她幫了自己,怕是得不了什麽好果子吃。
哪怕是在翠兒不知情的情況下,最終遭罪的也只會是她。
江穗不願這樣。
江穗站在原地,始終沒有動作。
阿澤的話在她腦海之中回蕩,然而入府時翠兒待她種種她也都記在腦海之中。
她最終還是待在了原地,沒有主動上前攔住翠兒。
總會有旁的辦法。
江穗緩緩蹲下身,靠在了牆邊。
“江穗?”
一道聲音,讓江穗猛地擡起頭,看向來人。
“翠兒?”
話音剛落,翠兒便走上前來,沖江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随後帶着她藏到了樹後,說道:
“果真是你。”
江穗偷偷将翠兒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倒是沒有瞧見什麽不對的地方。
就是瘦了。
江穗沖她問道:“你這些日子可還好?”
頓了一下,她又接着問道:“六小姐可有為難你?”
“你怎麽會在這兒?”
問題一個接着一個,惹得翠兒都笑了出來。
翠兒将面前的空盤子推了推,沖她說道:“大奶奶将六小姐叫來,我便一同跟了過來。”
“六小姐…待我極好,不曾虧待,你放心就是,過幾日有了空,我還可以回去找你們玩。”
江穗對于翠兒的回答有些意外。
畢竟六小姐那樣的性子,很難想象會這樣。
然而翠兒雖然說話時頓了一下,但卻沒有撒謊的感覺。
翠兒又說道:“我見你在外頭晃了半天,可是出了什麽事?”
這話問到了點上。
江穗猶豫了幾秒鐘,說道:“有個東西…我需得趕緊從到五公子的手中,可門口被牢牢守住,我…”
翠兒愣了一下,看向門口的方向,然後苦笑了起來:“這會兒大奶奶正在氣頭上,不許任何人來說情,也不許人進,除了先前在跟前漏過臉的,怕是都不讓進的。”
“是什麽東西?若實在不行,我想辦法替你帶進去?”
江穗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拒絕了翠兒。
她轉移了個話題,沖人問道:“現如今裏頭是個什麽情況?大奶奶可下了主意要如何?”
翠兒沉默了一會兒,先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說道:“大奶奶打定主意要動用家法,大公子此時正勸着,還沒有定下來。”
聽到這裏,江穗有些着急。
怕是不能再這樣拖下去了。
江穗匆匆與翠兒道別,将人硬是推走,不願她來摻和這檔子事。
翠兒剛走,她便聽見房門處傳來一陣動靜。
擡眼看去,卻瞧見原本守在門口的那兩個侍衛此時進了房間,正一左一右架住了許東延。
她連忙走進,正好聽見大奶奶站在正中央大聲說道:
“你若是毫無悔改之心,那便來人,見他帶下去,先打三十大板,打到他認錯為止!”
江穗聽到這裏,再也無法冷靜,連忙趁着這空擋提着裙子想要上前。
完全不顧這要是被大奶奶見了會如何想。
也未曾想過後果。
她只想趕緊将人攔下來,然後将阿澤交給她的玉佩拿出來。
畢竟阿澤說過,那東西可以暫且拖延一段時間。
然而她剛提起裙子,還沒跑到,便被人逮了回去,摁在了牆邊。
江穗紅着眼睛定睛一看,竟是翠兒。
翠兒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房間的方向,随後壓低了音量說道:“你瘋了?這會兒跑過去,你不要命了?”
江穗拼命掙紮:“可我這會兒若是不去,五公子便要被人帶走了,到時候若是真的出了什麽事…”
翠兒說道:“那和你又有什麽關系?他一個高高在上的公子爺,用得着你一個小丫鬟來救嗎?江穗,你是被灌了什麽迷魂藥?”
和她有什麽關系?
那可是她的恩人。
江穗知道這一時半會也無法和翠兒解釋清楚,只想暫時離開,沖到前頭去将人攔住。
可翠兒死活不肯放手。
要看着許東延就要被人帶走,屋子裏的一群人圍在其中,一團亂。
就在這情況危急之刻,遠處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慢——”
江穗扭過頭,正好對上了阿澤的笑臉。
阿澤氣勢洶洶地引着身後的人走到了院子中,将那亂作一團的人群攔了下來。
江穗朝着阿澤身後的人看去。
有些吃驚。
不為別的,只是因為阿澤帶來的這個人,江穗曾見過。
若要非說起來,倒也算得上是認識。
阿澤這樣子趾高氣昂地忽然出現,明顯在這群人的意料之外。
而阿澤身後的那個人,大多數人是沒有放在心上的。
主要是阿澤身後的人,實在是有些…其貌不揚。
是個上了歲數的老人,身上穿着粗布衣裳,頭發淩亂,身上布滿灰塵,一股風塵仆仆的氣息。
很明顯,在許府中,是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人的。
這人周身的氣質,也與周圍有些格格不入。
而這人,江穗前些日子還與他見過,甚至還說上過幾句話。
就是許東延出行時所乘坐的馬車的那個車夫。
江穗隐隐約約記得,許東延似乎稱呼他為“徐老頭”。
這樣嚴肅的場合,這樣危急的情況之下。
江穗怎麽也想不到,阿澤與她說的那個能夠保住許東延的人,竟是這位。
說實話,江穗這時候也不大相信自己親眼所見的這個情況。
那兩個侍衛原本架着許東延,此刻瞧見忽然來了不速之客,一個沖着另一個使了個眼色。
另一個侍衛瞬間領悟了對方的意思,點了點頭,松開手便要上前攔住忽然闖入的兩人。
就在那人馬上就要觸碰到阿澤身後的人的時候,大奶奶緩慢地從房間中走了出來,一步一步。
每一步都仿佛頂着千斤重一般。
在大奶奶看清了阿澤身後的人之後,很明顯在原地愣了一瞬。
随後,她仿佛瞧見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轉過身去,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一路朝着屋裏走去。
那侍衛見大奶奶并未做出要求,下意識認為這是無關緊要之人,再次擡手,打算繼續自己之前的動作。
阿澤這會兒瞧見,急急忙忙沖過去,想要攔住那人。
然而老人卻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組織了阿澤的行動。
随後,那個侍衛非常輕易地将老人扣住,禁锢在了原地,讓他無法動彈。
老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想要反抗的樣子,就這樣任由對方抓着自己。
阿澤見狀,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張嘴想要與人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了。
局面就這麽僵持了好一會兒,直到大奶奶恢複了以往的狀态,再次走出來。
只是這回,有了先前的例子,所以大奶奶的表情看上去也不是很好。
之前那副怒氣沖沖的樣子早已消失不見。
大奶奶擡眼,朝着剛剛驚了自己的地方看去,瞧見了被侍衛牢牢抓着的老人,臉上瞬間失了顏色。
她擡起手來,又無力地放下,沖人說道:“你們将人放了吧。”
侍衛愣了一下,随後便将人放開,站到了一旁。
大奶奶站在原地,沖着來人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你怎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