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好一會, 那群人才一個接着一個,紛紛離開了這裏。
而換班的人仍然未曾出現。
江穗趁着這功夫,一路小跑, 跑到了這祠堂門口, 拉開一條縫隙, 溜了進去, 然後将門關好。
随後,江穗直奔目标,朝着裏面走去。
阿澤曾特意叮囑過她,這空擋并沒有多長時間,若是動作不夠迅速, 是很有可能被人發現的。
江穗謹記這一點, 期間不曾浪費一點時間。
不得不說,這祠堂從外面看時只覺得極為大氣,氣勢磅礴,充滿了世家底蘊。
但這裏面,一眼望去卻是黑漆漆的一片, 起初什麽都看不大清楚,直到适應了這昏暗的環境之後, 才能夠隐隐約約地看清裏頭的景象。
難以想象,許東延竟在這樣的地方待了這麽些天。
江穗覺得,若是随意逮一個常人放進去,哪怕就關上那麽一天,也是會留下極為強的陰影的。
門被打開一條縫隙,門口的燭光透入屋內,在地上照出一條痕跡。
江穗還在尋找着許東延的身影。
等她瞧見了跪坐到蒲團上的人影後,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 便聽到對方主動開口,語氣是她從未聽到過的冷漠:
“将東西放門口就行。”
這昏暗而又空曠的屋子裏,只有一個人,那便是許東延。
那人的周圍地上堆着一堆紙張,地上還扔着幾根毛筆,墨漬染了一地。
此刻許東延背對着江穗,她看不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江穗遲遲不将東西放下,門久久不曾關上。
許東延再次開口說道:“你是哪兒來的?再不關門,若是本公子趁着這功夫跑了出去,那你可就…”
說着,他偏過頭來,瞧見了門口的人。
江穗與他視線對上,立刻回過神來。
都已經瞧見了,江穗索性一只腳踏了進來,将懷中的東西掏了出來。
她還要再往前走,卻被許東延給攔住了。
許東延将她推到門外,接過了東西,沖她問道:“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誰讓你過來的?”
江穗愣了下,還是沒有将事情原委盡數告知,只是挑着重點說道:“奴婢聽聞公子幾天不曾進食,這才想要來送些東西給公子。”
“不過就是些粗茶淡飯,只是想要讓公子盡可能在這裏過得舒服些。”
許東延打量了一番手中的盒子,并未打開,卻收了下來,暫時放到了一邊,随後沖着江穗點了點頭。
但下一秒,他便極為精準地猜測道:“是阿澤告訴你如何進來的吧?”
沒有想到許東延這樣一陣見血地指出,江穗下意識怔了一下。
看到這樣的表情,許東延不等江穗回應,便已經在心裏面有了答案。
他接着說道:“這個阿澤,等着本公子出去,到時候定要讓他好看。”
江穗搖了搖頭,說道:“不關阿澤的事。”
說着,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從袖口拿出一塊玉佩來,沖他說道:“這東西,還給公子。”
許東延瞟了一眼,并未接過,而是沖她說道:“說了給你了,你留着便是。”
“本就不是什麽太過貴重的東西,那日平白無故将你牽扯進來,算是我思慮不周,當是補償。”
“若不夠,再去我那兒挑幾件拿回去。”
“到時候都記在阿澤身上。”
江穗想象着阿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聲,沖他說道:“當時情況緊急,阿澤也只是着急罷了,再說,也是奴婢資源摻和進來,怪不得旁人。”
說着,江穗又将玉佩遞了過去,并且說道:“聽阿澤的意思,這玉佩應當并非尋常物品,奴婢身份低微,收不得這樣的東西。”
許東延突然笑了,随後又将東西推了回去,并搖着頭說道:“阿澤說話沒個把門的,你以後不要輕易相信他的鬼話。”
“至于這東西,倒的确有層旁的深意,但沒你說得那樣嚴重。”
“本公子打定主意要給你,你便收着。”
說着,許東延特意提醒道:“只有一點,莫要讓母親瞧見就是。”
說完,許東延直接将那塊玉佩拿了過來,在手中掂量了幾下,随後便直接系到了江穗的腰間。
一點推拒的可能都不留。
系好之後,許東延退後兩步,打量了一番自己的手藝,極為滿意地點了點頭,随後視線忽然瞥到了江穗白皙的手腕,問道:
“沒帶着出來?”
江穗自然知道對方問的是什麽,點了點頭,答道:“今日事多,奴婢怕弄髒了那手串。”
許東延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
二人極為默契地同時沉默了起來,幾秒後,二人又同時開口:
“時候不早了…”
“那奴婢就…”
二人同時怔住,停頓下來。
江穗主動開口,說道:“那奴婢便先走了,到時若是誤了時候,被人發現便不好了。”
許東延點了點頭,沖她說道:“你走罷,回去轉告阿澤一聲,讓他明日務必來見我,若是不來,後果自負。”
江穗應了下來,随後轉身,手放在那扇門上猶豫了許久,終究沒有關上。
她剛走兩步,便聽到後頭傳來一道聲音。
扭過頭去,是那扇門從裏頭關上了。
江穗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伐離開這裏。
出了這地方,江穗便直奔許東延的院子,找到了阿澤,将那最後的囑托告知。
果不其然,換來了阿澤的一個如臨大敵的表情。
自那日後,江穗時常注意與其相關的消息。
又過了許多天,大奶奶始終未曾松口,絕口不提有關許東延的事,也不許人來求情。
江穗看得心中一陣着急,盼了許多天,才等到了太老爺有所好轉的消息。
這些天恰好趕上大奶奶每年外出禮佛的日子,這才将許東延給放了出來。
只有一點,那便是去寺廟燒香禮佛期間,許東延必須陪同左右,潛心為許府上下和太老爺祈福。
天還沒亮,許府衆人便起了個大早,忙碌起來。
江穗一大早便被人叫了起來,半清醒半迷糊着就到了大奶奶的院子裏頭收拾東西。
這次出行,倒也用不了多久時間。
距離相對也沒有那麽遠。
但大奶奶每到了這季節便會身子不爽利,哪兒哪兒都針紮似得疼。
因此準備也要足些。
這些都是江穗聽那些有些資歷的丫鬟說的。
江穗算是入府之後頭一回趕上這樣的情況,沒有半點經驗。
所以相對繁雜重要的瑣事,便都由那些個老人來準備。
而她就相對輕松一些。
江穗做事情上手快,幹淨利索,因此很快便将交由自己的事情做好。
瞧着這些人急急忙忙從她的身邊走過,手裏還拿着這種這樣的東西,江穗不免有些好奇,便站在一旁多看了一會兒。
然而她這副清閑的模樣,落到了有心之人的眼中,那便是另一層意思了。
這不,江穗才在一邊站了沒多會,便有一個較為面生的丫鬟走上前來,趾高氣昂地瞪了她一眼。
這丫鬟似乎是別的院子裏面做事的,這會兒大奶奶這兒忙,便拉了些人過來幫忙。
這便是其中一個。
江穗遠遠瞧見過一面,但并未說上話,也不認得。
那個丫鬟走上前來,一把抓住江穗:“你這丫頭,怎麽咋這兒偷懶?”
“走!跟我去見管事的嬷嬷,我倒是要問問,怎麽什麽人都能夠留在大奶奶身邊伺候?”不容分說,那丫鬟拉着江穗便要往後走。
江穗被對方這忽如其來的架勢唬得愣了一下,随後迅速掙脫開對方的束縛,解釋道:
“你誤會了,嬷嬷交給我的事情我都已經做完了,我剛入府不久,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一時好奇,便停頓了一會兒。”
說着,江穗退後了兩步,與她拉開了距離。
那個丫鬟用懷疑的眼神打量了江穗一番:“你當我是那麽好哄騙的嗎?”
“瞧你這副模樣,怕不是打了什麽不該打的主意,想要站在這兒吸引旁的主子注意吧!”
這人來人往的,江穗所處的地方正是在人群最為密集的地方。
不得不說,哪怕是在這樣嘈雜的局面中,江穗站在并不顯眼的位置,卻輕而易舉地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哪怕并非她有意為之。
“你誤會了,我不過是路過罷了,這會兒便打算要走了。”江穗說道:“你若是不肯相信,我也可以随你去嬷嬷那兒走一趟,讓你問清楚。”
說着,江穗打量了一番兩側,壓低了聲音,用僅二人能夠聽到的聲音:
“只是這會兒正是忙的時候,你就因為這點小事便耽誤嬷嬷的時間,到時候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這話正正戳中了丫鬟的心思。
她本意便是想要邀功,可若真的弄巧成拙,那她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江穗說的話她算是半信半疑。
丫鬟再次開口,語氣中多了幾分不确定:“我觀察你許久,你明明在這兒站了很長時間,當真沒有旁的心思?”
江穗心下了然,這丫鬟果真偷看了她許久。
江穗輕笑一聲,說道:“我說了,你若不信,我與你去尋便是。”
“說到底,我也是為了你好。”
那丫鬟在原地猶猶豫豫,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趕巧旁的院子都已準備妥當,現如今就剩下大奶奶這邊。
大奶奶派人來催,那個管事的嬷嬷正好走到了這邊,一眼便瞧見了站在原地沒有動的二人。
嬷嬷指着二人的方向,大聲喊道:“你們在這兒做什麽呢?還有閑工夫聊天?”
“要是想聊天,便都別幹了,都給我去後院洗衣服,到時候讓你們聊個夠!”
江穗和那個丫鬟聽到聲音,紛紛轉過頭來,看到來人後,低下頭來。
管事的嬷嬷走到二人跟前,看清了模樣之後,便将視線放到了江穗的身上。
不同于剛才的态度,她笑着說道:“剛才我還找你呢,聽人說你辦事極快,還幫了旁人,我剛剛與人商量,想着要賞你些什麽好呢。”
江穗也沖人笑笑:“嬷嬷客氣了,這都是應該的,賞賜便不必了。”
嬷嬷對于江穗的性子非常滿意。
好說話,行事機敏聰慧,懂得變通。
就是年紀小些,閱歷少些,許多東西還需人來教。
嬷嬷點了點頭,将視線放到了江穗身邊的人身上。
那個丫鬟早在聽到她們的對話的時候便變了臉色,完全沒了剛剛那副自信的樣子。
她縮着脖子,頭幾乎都要垂到胸口去,始終不敢擡頭看人,更不敢開口說話。
嬷嬷等了她一眼,用一根手指用力戳着那個丫鬟的腦袋:
“你這丫頭,先前便因你心術不正,便将你打發去了別處,怎的這會兒給你機會,你還不知悔改,不懂得好好表現?”
“我看你這輩子就別想回到大奶奶身邊了。”
那個丫鬟聽了這話,瞬間變了臉色,擡起頭來,一臉焦急,慌忙抓住了嬷嬷的手,央求着:“嬷嬷,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道悔改了。”
“那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求求嬷嬷了,能不能和大奶奶說一聲…”
“行了。”管事的嬷嬷一把抽出自己的手,冷冷說道:“這話你去和大奶奶說去,和我說有什麽用?”
說完,嬷嬷扭過頭,又變了一張臉,沖着江穗笑道:“你跟着我走,大奶奶跟前還缺個人,你手腳利索,過去幫幫忙。”
江穗極為乖順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