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宴臣]應如是第 11 章 章

第 11 章 章

第 11 章

只是,應辭沉默了。

她沉默的時間越長,孟宴臣的心就沉得越低。

他知道自己在外人眼裏或許是個不好相處的人,也很清楚應辭是真的想要他也開心起來。

在工作方面,他可以做到事事完美,還能不動聲色地接受所有人的贊美;

但在生活中,他好像一事無成,甚至連自己的人生都不能完全由自己操控。

可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負面情緒會影響到應辭,會讓她覺得疲憊。

在他看來,應辭是永遠快樂的小太陽,任何不開心的事情都影響不到她,她的調适能力很好,所有在她身邊的人都會覺得很舒服。

他的存在卻讓應辭覺得疲憊了。

是因為他墜得太深,讓原本站得離深淵很遠的應辭也被牽扯到懸崖邊了嗎?

這明明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孟宴臣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有怎樣的反應,暗暗調整了好幾次呼吸節奏,卻還是覺得太陽穴刺疼,頃刻間難受得連筷子都抓不住,只得緊緊握着拳頭。

他打算等自己稍微調整好了一些就離開,此後盡量少聯系應辭,卻沒想到,在他準備起身的時候,應辭出聲了。

“其實我覺得吧,相比于本來就不開心,他更像是不允許被表達開心。

“要知道,他是集團的掌權者之一,所以大家會對他有一個隐形的要求,那就是他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都不僅僅代表他自己,更代表的是一個大家族甚至一家龐大的企業。

“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更要謹小慎微,就像行走在鋼索上,每走一步都要考慮再三,畢竟他的地位和身份不允許他有個人情緒。

“之前我跟他一起去自然博物館,他看着那些蝴蝶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态都是很放松的,但他不會明确表達出來他很開心。

“其實就是他的表達欲被他的身份蓋住了,長此以往,他也就習慣了不表達,甚至在産生情緒之前就先一步壓制住自己。”

孟宴臣愣了。

與此同時,他絲毫沒察覺到自己正在微微顫抖。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對他是什麽感覺,就是覺得……他是在硬撐着,他真的好累啊,開心也不能表達,不開心更不能表達。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喜歡的人和事,但他不能說自己到底喜歡什麽讨厭什麽。

“我不知道他這樣的生活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好像要把自己活沒了,現在剩下的只是一臺冷漠的機器而已,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甚至,哪怕出現一點瑕疵,他都會被指責。

“可是,人怎麽可能不出錯呢?

“他喜歡小動物,喜歡昆蟲,喜歡蝴蝶,我作為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其他人能不知道嗎?他的家人能不知道嗎?問題是,為什麽要犧牲他的靈魂來培養一臺機器呢?”

朋友嘆氣:“或許是因為他的家教?”

“如果是因為家教,那更恐怖了不是嗎?他是他家的孩子啊,為什麽要把他變成這樣呢?名門望族出身,就不配自由自在地活着嗎?”

孟宴臣垂眸,盯着自己已然布滿汗珠的手心。

那些肮髒的、黑暗的事實,他向來不願讓人知道。恰恰就像應辭說的那樣,不僅僅是他不願,更是他不能。

他不是沒反抗過,但反抗的結果是他曾經付出了真心的人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是原本信任的家庭支離破碎,而造成一切的始作俑者到最後才輕飄飄地把“自由”還給了他。

可那已經不重要了。

小時候喜歡看蝴蝶圖冊的孟宴臣,死在了被父母強行安排去讀商科的那天;

一直以來對妹妹交付真心、為妹妹兜底的孟宴臣,死在了被她推開的那個瞬間;

作為孟家長子、國坤掌權人的孟宴臣,死在了被母親“交還自由”的那天。

他把滿牆的蝴蝶标本收起來,逃離故土,既是為了完全隐藏真實的自己,也是為了徹底埋葬孟宴臣的靈魂。

他就像是內心空洞的一具行屍走肉,亦或者是荒蕪貧瘠的土地。

可是現在,有人看到了這片土地,并試圖撥開籠罩在上方的烏雲,讓陽光灑下來。

應辭是那只撥開烏雲的手,也是那束照進來的陽光,更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懸在上空的太陽。

直到最後,應辭和朋友吃完飯就離開了,剩孟宴臣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

他意外發現自己腦子裏并沒有什麽複雜的想法,更沒有因為她在外人面前剖析他的內心而産生什麽情緒,只是覺得……

原本,自己胸口有一塊巨大但無形的石頭,應辭輕輕搭了把手,那塊石頭就被她推走了。

現在的他,是以前根本沒有過的輕松。

下午,孟宴臣收到了應辭發來的消息,說她回來了,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她得把那個好兆頭鑰匙扣給他。

孟宴臣那時候原本在忙,但還是立刻放下了手頭上的工作給她回消息,讓她下班了就在展館等他,他會盡快過去。

正在展館裏大掃除的應辭笑嘻嘻地回了個“好哦”。

他原本想按照自己慣常的工作節奏來,但還是不自覺地加快了工作節奏,為的就是能在又一個本需要加班的日子裏正常準時離開工作崗位。

好在大家的完成效率都不低,在下午的例會上,孟宴臣聽過工作彙報之後,總算滿意地點頭簽字,讓大家準點下班回家休息。

下班時間一過,他整理好文件之後就匆忙離開了辦公室,拎着大衣一路快步走向電梯間。

展館那時候還沒下班,正在緊鑼密鼓地布置聖誕節假期之前的最後一場展覽。

因為中間還橫跨了個聖誕假期,展館有段時間不會開門,他們還得提前做好更加嚴密的防護措施。

館裏也有正在欣賞畫作的客人,孟宴臣這回直接進了館內,順手拿了一本薄薄的展覽介紹冊,找人問過才知道應辭還沒忙完,也不想打擾他們的工作進度,獨自一人背着手在館裏邊走邊看。

他最後停在了一幅油畫跟前。

畫面裏,陽光穿過樹葉直直地落在林間小道上,丁達爾效應的光柱如同教堂裏靜谧的聖光。

幾只枯葉蝶悄然落在一個男人的背上,而那個男人似乎并沒有意識到,只是背着手站在陽光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那幅畫跟前站了多久,只是覺得眼前這幅畫裏的蝴蝶好像也在随着他的呼吸節奏一起優雅展翅,或許再過幾秒,這些能在林葉間很好地将自己隐藏起來的漂亮舞者就會振翅飛走。

直到他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的說笑聲。

他下意識回頭,卻正好看見背着挎包的應辭正和身邊的同事一起有說有笑地離開辦公室。

大概兩人說到了什麽特別搞笑的話題,應辭的小動作不少,每次做點小動作還會把自己逗得更開心,随後五官都笑得擠到一起去。

身邊的同事也樂得不行,還及時伸手拽住了差點撞到展櫃上的應辭。

站在畫邊的孟宴臣就這麽默默看着,沒上前也沒出聲打斷,直到那位同事提醒應辭展區那邊有人,她才扭頭看向他。

和孟宴臣的預想不同的是,應辭在看到他之後,爽快地和身邊的同事告了別,随後笑嘻嘻地奔他而來,縱身一躍便在他跟前站定。

如果不是她剎得及時,或許她會穩穩當當地撲進他下意識伸手張開雙臂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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