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談判
見沒人搭話,這牛頭鬼又和我打招呼:“在下渾夢族圖玉,蔣道友有禮了。”
我端坐在主位上,面若冰霜,眼皮都沒擡。
圖玉自知理虧,不敢挑理,幹笑兩聲,看向烏衡:“烏兄,許久不見,近日可好?”
烏衡沒好氣道:“來此之前挺好!”
那牛頭鬼一噎,也寒暄不下去了,只好委委屈屈往下首一坐,直入主題:“今日之事是我渾夢族的不是,得知此事族中已經派鬼前去調查,一定給陸小友一個交代!”
我冷哼一聲:“生氣被奪,你如何交代得起?”
生氣散逸可是要影響壽命的,即便我和烏衡出手及時,陸寧越并未被奪去太多生氣,然而此事是渾夢族理虧,當然要說得嚴重些。
圖玉趕緊接話:“關于生氣,我族恰好有一枚增壽丹,願贈予陸小友以作補償。”
我神色未動,心中卻很是詫異:增壽丹?渾夢族這回可是下了大本錢了!
這種丹藥能增修士一年陽壽,因材料難尋,煉制十分不易。修士修煉本就是與天争壽,能延修士壽命的丹藥少之又少,而增壽丹正是其中唯一一種可以疊加服用的丹藥,可見其價值。
我語氣緩和了些:“貴族願以增壽丹補我師弟失去的生氣,也算有心。只一點,我師弟本是來貴族領地觀景,哪想受此無妄之災,總要查明原因才好放心。”
“這是自然。”圖玉解釋道,“蔣道友有所不知,我渾夢族鎮守夢泉谷這許多年,除了一些小鬼因學藝不精着過夢泉的道,從未發生過泉水傷鬼……呃傷人之事。此次族中也十分重視,專程派了精通此道的族人,想必很快便能有結果。”
我敷衍了一句:“但願如此。”又扭頭看向陸寧越,“你感覺如何?”
陸寧越唇色發白,倚在椅背上,虛弱道:“多謝師姐關心,我……還能撐住。”
啧,演技屬實不錯,不愧是我一手帶出來的。
楚益澤為難地看了看陸寧越,沖圖玉腼腆一笑,看起來很不好意思地開口:“不知此處有無卧房,能讓我師兄略作休息?”
得,這個也和我學了些不得了的東西。
圖玉哪還坐得住,趕緊站起身來,沖他身後的守衛喝道:“你們是怎麽辦事的!陸小友受傷竟不給安排個休息處?”
守衛:……我要說我曾安排過您能信嗎?
彼時陸寧越看起來虛弱得快要就地升天,渾夢族守衛不敢怠慢,忙說附近有舒适的卧房可供修養,陸寧越非說自己一個人怕再遇襲,死也要和我們待在一起。守衛無法,只能讓我們一同坐進閣樓。
如今被問責,守衛百口莫辯,只能委委屈屈地應聲下去安排。
閣樓裏再度安靜下來。
圖玉見氣氛不大對,一咬牙,從袖中取出一個玉瓶,親自遞到了陸寧越面前:“陸小友受驚了,這是方才說的增壽丹,一點賠禮,不成敬意。”
陸寧越裝模作樣地推辭道:“前輩不必如此,我們遇襲的原因還未查出,怎麽能說是貴族的責任呢?”
圖玉把玉瓶硬塞到陸寧越手中:“無論如何,小友是在我族領地出的事,我族難辭其咎,陸小友便收下吧。”
陸寧越故作為難地看了我一眼。
我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看着他将玉瓶收入囊中。
閣樓內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不少。
圖玉幹咳一聲,正要說話,外頭有鬼來報,圖玉一句話被堵在嘴邊,無奈擺手:“進來說話。”
一個身形高大的魂夢鬼大步跨入,草草沖圖玉行了個禮,焦急道:“長老!您快去看看吧!泉眼中迷煞之氣在減少!”
圖玉倏地起身:“你說什麽?!”
我和烏衡對視一眼,道:“既然道友族中有事,還請自便吧。”
圖玉猶豫一瞬,咬了咬牙:“多謝道友體諒,如此我便失禮了!”又疾聲吩咐侍立的屬下,“你等好好照看貴客,不得怠慢!”說罷化作一道遁光疾馳而去。
烏衡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正待開口,被楚益澤截斷:“這夢泉多年不出事,我等一來就出此變故,怕是有人有意挑撥。”
我不動聲色地摸了摸儲物袋中的金色的縛靈瓶,點頭贊同道:“此言有理,我不過想帶你二人出來見見世面,此事一出,都不知怎麽和你師父交代。”說罷,我蹙眉嘆了口氣。
烏衡好奇道:“先前說楚小友是貴宗長老親傳,不知師從哪位前輩?”
楚益澤于耳側抱拳道:“承蒙師尊禦風使錯愛,實在是辱沒門庭。”
烏衡驚道:“你竟是梁真君親傳弟子!”
很好,這麽高的聲音,想來守在門外的渾夢鬼也聽得明明白白。
夢泉算是渾夢族最珍貴的財産,對其族群實力的提升起着不可磨滅的作用。如今夢泉出事,同我們脫不了關系,若是給不出一個交代,憑我是什麽出身,怕是也無法完整走出黃泉地界。
烏衡和楚益澤目睹我收了攻擊陸寧越的煞靈,如今夢泉出了問題,形勢不明,也只能配合着先将我們一行摘出來再說。
只有陸寧越不明所以,傻乎乎地擡杠:“禦風使有什麽了不起,我還師承清羽天尊呢!”
我沒理這傻子,只對烏衡道:“說到此事,梁真君欲于下月舉辦拜師大典,将我楚師弟的身份昭告天下,烏兄可有空撥冗觀禮?”
烏衡黑影一顫,試探道:“我……能去嗎?”
楚益澤含笑道:“我等自來幽泉境便承蒙前輩照料,此事我師尊也是知道的,屆時前輩若能親至,晚輩自不勝榮幸。”
我點頭道:“梁真君前些日子同我通信提了此事,想來過幾日便會正式來帖相邀。”
——我編的。
若是早有邀他的打算,也不會在來時船上打半天機鋒,這話顯然是說給渾夢族守衛聽的。倒是楚益澤能立時會意叫我有些詫異。
烏衡自然不會信我們的鬼話,卻也明白此事有了轉機,立刻打蛇随棍上:“既如此,我當為楚小友備份大禮了。”
楚益澤誠懇道:“前輩能來便很好了,着實不必破費。”
話是這樣說,但要的就是他破費,我笑問:“先聽聽烏前輩有什麽大禮相送?這麽急着拒絕我怕你後悔。”
烏衡答道:“老夫不才,這些年存了一些太陽風,恰好楚小友修的是風靈之力,到時便以此為賀,盼能助小友更上層樓。”
太陽風是太陽真火所生的風靈之力,既然能攢下太陽風,那這老鬼手上必然有太陽真火,想要我幫他離開夢泉城,以太陽真火作投名狀倒也不是不可。
我笑容愈發真誠:“烏道友實在太過客氣了。”
烏衡也回之一笑:“應該的。”
我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片刻之後,圖玉帶着幾只牛頭鬼去而複返,進門便沖我一揖,語氣嚴肅:“蔣道友,經我族探查,自陸小友遇襲後,夢泉中迷煞之氣便開始散逸……”
我眉頭一皺,開口打斷:“道友這話我卻是聽不懂了,難不成我師弟在貴寶地受襲,竟還是他的錯了?”
圖玉連忙擺手:“道友不要誤會,我并非說夢泉有異是陸小友之過,只是兩件事如此湊巧,想必有所關聯,查明煞氣減退原因定能為陸小友遇襲之事提供線索。”
言外之意,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們一行人怕是不能離開這夢泉谷半步了。
我沉吟一下,道:“道友此言也算有理。”
圖玉松了一口氣:“事發之時幾位距泉水最近,還要勞煩諸位将當時的情況詳述一番。”
我沖陸寧越一點頭,他回憶道:“我想取一些夢泉水,剛走到潭邊就覺得一陣暈眩,後面的事我便不知了。”
我補充道:“若不是我和烏道友出手快,他險些被拖進水中。”
“二位道友有看到是什麽東西作怪嗎?”
我和烏衡對視一眼,同時搖頭。
圖玉又看向楚益澤,他鎖着眉頭,遲疑道:“那時突然間煞氣大作,我……”
圖玉讀懂了他的未盡之意:“小友是說……泉中有煞靈?”
楚益澤點頭,又慌忙搖了搖頭,把一個小修士的彷徨無措演得淋漓盡致:“晚輩不敢斷言,畢竟身處幽泉境,靈力不繼,一時之間弄錯了也未可知。”
圖玉若有所思:“多謝小友。”他沉吟了一下,話題一轉,“現下外頭不太平,還要委屈道友在這谷內住上幾日,待夢泉之事探查清楚了,必定給陸小友一個交代。”
這便是變相限制我們一行人的行動了。我們早有預料,倒是不覺意外。
清玄宗是道家魁首,渾夢族不敢過于怠慢,幹脆給我們騰出一座帶院子的閣樓。我揮手布了一片陣法,又細細探查了一番,确保這裏頭沒什麽監聽監視的機關,這才讓陸寧越将延壽丹服下。
陸寧越推拒道:“多虧烏前輩救得及時,我也沒受什麽傷,這丹藥還是給小師姐服用吧。”
我擺手道:“說到底都是你的機緣,你服了便是,趕緊化去藥力,我還有事要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