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舉案奇黴第 1 章 棺材板裏爬出來的親爹

第 1 章 棺材板裏爬出來的親爹

泰山腳下,禹城驿館內。

白幡高挂,四壁無塵,年逾四十的男子身穿一身藏青朝服,靜靜的躺在一口薄棺裏。

屋內一字排開四名仆從,都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默默垂首。床邊的矮幾旁,素白儒裙的丫鬟,正将一個黑色的“奠”字剪出來。

這恍若靈堂的布置,都是在半個時辰之前放置好的,雖說匆忙了些,但大抵該有的都有了。

若說真差了點什麽,大概就是棺材裏的人還沒咽氣呢。

“你們記得,入殓時一定要将棺材換成上好的沉香木配玉蘭雕花的,旁的木頭,都沒它來的考究。”

将死之人在薄棺之中字正腔圓的開口“出殡時的儀仗也不需太闊了,弄個百來人意思一下就行了。陪葬的東西裏,張遠志的字畫一定要有,汝窯的瓷瓶要高腳的,林之棟的筆洗。。。

“老爺。”其中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終于忍不住開口“林之棟去年就不做筆洗了,流傳在外的都賣的有市無價,您看。”

“不做筆洗了?”棺材裏的人猛然坐起身“我床頭第三個匣子裏還有一個他早年做的,你拿出來給愉貴妃送過去,等我死後也好關照一下咱們府上。”

那焦急的架勢,吓得老管家頻頻點頭。

他跟着沈括有些年頭了,眼見着他從六品殿儀做到四品大員,送出去的禮堆起來能繞護城河三圈不止。如今跟着瑞親王祭拜泰山,本以為是個封官加冕的肥差,誰承想他家老爺卻在驿館修整的當口,把準備供奉于山頂的祭山靈石給弄丢了。

遺失聖祖遺物是掉腦袋的死罪,他吓得不敢上報,就打算偷偷将自己埋了好留個“全屍”。

屋內一時冷凝,門扉輕動的聲音發出細微的輕響。

微紅的餘晖穿過半開的門逢打在進來的女子臉上,柔和了一室黯然。

她的面上沒有施脂粉,就連頭上松攏的發髻也只用了一根碧翠的步搖做裝飾,一張俏臉幹淨澄澈。漂亮的杏眼并不張揚,顧盼之間卻透着一種靈秀的韻味。一襲水色綴月白花瓣的羅裙,花瓣開的很小,淡淡的流動在裙擺之間,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沈括幾乎看見她進門,就手腳并用的爬起來了,口裏嚷嚷着:“衡衡過來。”

少女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僵硬。

畢竟,不是誰青天白日看見自己的爹從棺材裏爬出來都能淡定自若的。

但沈衡是個适應能力極強的姑娘,沒等沈括半只腿邁出來時就已然走過去了。

姿态虔誠的将他塞回棺材,她柔聲道:“爹,再躺一會兒吧,傍晚就得将這棺材送回去了,人家死了的二姨婆還等着明早下葬呢。”鮮少有這樣“現死現買棺材”的,就這口杉木的還是三十兩銀子一天租來的呢。

沈括聞言趕忙躺回去,摳着棺材板感嘆:“還是你孝順,跑了那麽遠給爹找棺材,旁的人決計是做不到的。”

沈衡默默點頭,覺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那租棺材的錢就別問他要回來了。

用帕子擦着他幾日未洗的油頭,她問:“那祭山石您放在什麽地方了,有沒有可能是在行進的途中丢失的?”她沒看過那東西,只知道被他爹摟的跟祖宗牌位似的。如果不是丢在驿館了,那一定就是在路上出了問題。

“不可能的,”沈括搖頭“那靈石臨到驿館時都還放的好好的。前天日頭出來,我不過是将它擦拭了一下,放在院中晾了半個時辰就不見了。

驿館四周,一直嚴防死守,院子裏除卻外圍巡邏的侍衛就是咱們府裏的這些人。方寸大小的地方,要找早就找到了。”

他只自顧自的說,沒發現沈衡在聽到驿館院中這四個字的時候錯愕的神情。

“那祭山石,是個什麽樣子的啊?”

“不過就是塊巴掌大的石塊,四四方方的,年頭久了都有些發青了。除卻那上面有塊類似龍頭的紋路,跟鄉下壓醬缸的石頭沒什麽兩樣。怎麽,你在哪裏見過嗎?”

“哐當!”一旁剪紙的丫鬟剪子掉在了地上,直直看向對面的沈衡。

“沒見過。”沈大小姐倒是坦然,儀态端莊的微笑“不過就是随口問問罷了,時辰不早了,我和道道去藥方看看您訂的砒霜到貨了沒,要是睡不着,就讓福伯給你講話本子聽吧。”

拉着一旁呆傻的丫鬟出去,沈衡的蓮步邁的依舊輕盈,只是熟悉的人都能看出那步調裏比之平日的僵硬。

沈括盯着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對身邊的管家低聲吩咐:“我閨女的鞋好像不太合腳,你等下去買雙新的給她。”

垂柳拂岸,落霞正濃,溫婉和熙的景致不由讓人心怡。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份心情欣賞,比如剛從驿館疾步走出來的道道。

“小姐,老爺說的祭山石是不是你拿走的那塊。”

湘北這邊一直在下雨,儀仗行至禹城時也就放了一個晴天。沈衡說要下山砸核桃吃,路過院子中央的時候就順手撿了塊石頭。那上面奇怪的紋路,跟老爺說的如出一轍。

“您不會是将它丢到山裏了吧!!”

沈衡掏了掏被震疼的耳朵無辜道:“沒有,那石頭用着挺順手的,從山裏出來的時候,我就帶回來了。”

“那您還不快拿出來?!”老爺急的都快“出殡”了。

“額。”她的面上似乎滿為難,低頭瞅了半天看着自己鞋面才緩緩張口“只是那東西現下不在這,要拿,也要等到晚上。”

“晚上。。。”道道略微有些不好的預感“您把它,放到哪去了?”

她略微嘆息,将視線移向天邊最後一抹殘陽“我拿去填了一戶院牆的狗洞,你還別說,那大小剛好合适的。”

道道嘴角劇烈抽搐中。

沈衡一直有些奇怪的嗜好,比如大半夜去破廟門口糊窗戶,比如修葺壞掉的磚瓦,再比如拍暈乞丐将他身上破舊的布衣縫補好。

雖然有時也會吓壞很多人,但無疑說明,她是個樂善好施的姑娘。所以當她說“一戶院牆的狗洞”時,道道很自然的理解成了一戶破舊的民居。

可是當她趁着夜色站在路邊,遠眺紅磚綠瓦的高牆時,她知道她錯了。

她實在不該對沈衡說,樂于助人不要有局限性,大戶人家亦有值得幫助的地方。

沈衡的範圍确實擴大了,而且擴的極廣。因為她這次填狗洞的院牆,不是員外古宅,也不是土豪舊址,而是皇上在禹城的禦用行宮,淩坤殿。

看着幾個縱躍利落跳進圍牆內的沈衡,她只能雙手合十,默默祈禱她能靠譜一次了。

高臺水榭,玉石拱橋。

穿梭在行宮之內的沈大小姐果然沒有讓她失望。

因為她也只是在找石頭的同時在裏面逛了一下,歇了一會,順便抓着泥巴糊了糊宮牆上破開的“狗洞”而已。

“好歹也是天家府邸,破那麽多的窟窿就沒人看見嗎?”作為一處皇家禦用的行宮,她實在不能理解這些每隔半米就出現一個的“洞洞”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算有人看見,也不會去堵水洞的。”一道溫潤的男聲突然自耳後響起,在這樣寂靜的深夜顯得有些突兀。奈何沈大小姐心思根本不在這裏,不自覺就回了一句。

“水洞?那是什麽?”

“湘北多雨,行宮之內很容易積水,所以宮牆四周都會留出些水洞用來排水。倒是你,将這裏堵住,是打算下雨的時候養魚不成?”

這一問一答之間,饒是沈衡神經再大條也反應過來不對了。

僵直着脊背答道:“養,養魚的話,拿臉盆就足夠了。這裏是天子福地,哪裏敢随便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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