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天一早,整理完畢的孟宴臣準時出現在了分公司辦公室。
說來有趣,他今早想起來昨天買了牛奶,打算用牛奶配吐司作為早飯,卻沒想到牛奶已經開始發酸了。
為了工作順利,他無奈地把整瓶牛奶都送進了樓外的大垃圾桶,腦內卻莫名浮現出昨天在超市裏的畫面。
那個女孩子的眼睛弧度似乎就是為了笑而生的。
在她笑着跟他解釋最裏面的牛奶最新鮮的時候,她的眼睛彎成了兩道漂亮的弧線,能讓人幾乎立刻感受到她傳遞出來的快樂——甚至是那瞬間的嘚瑟。
教養使然,他一直以來都很好地維持着“對話時要盯着對方的眼睛”這個禮儀,昨天當然也不例外。
女孩子的眼睛很清亮,其他的……好像還真沒有。
沒有商場上爾虞我詐的微表情,沒有情感撕扯間的痛苦目光,沒有垃圾看人時遜卻不自知的高傲。
什麽都沒有。
只是在傳遞“真的,最裏面的牛奶真的是最新鮮的”這麽一種純粹的快樂。
殊不知,這樣的純粹的清亮,他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另一個人眼裏看到過,此後再無。
他現在竟然還有點後悔沒聽她的話,也伸到最裏面去拿一瓶新鮮的。
結束早會,項目的核心成員再次聚在一塊,針對項目的最新進展進行了工作彙報,交由孟宴臣核查。
這次來國外駐點的不止孟宴臣一個人,還有一整個精英團隊。
國坤這兩年對海外商業版圖很上心,這支團隊也是精挑細選過的,大家之前在國內共事時也比較熟悉,省去了新人磨合期,上手就能開始工作。
只是,團隊裏的大家都不能理解為什麽孟宴臣會請纓過來。
孟宴臣也懶得解釋那麽多有的沒的,更不想把那些爛事攤開在陽光下,所以大家心照不宣地一同開始為了海外項目奔波忙碌。
萬事開頭難,畢竟是個新項目,前期需要抓細節的地方不少,孟宴臣習慣了親力親為,幾乎每天都是最晚離開辦公大樓的人之一,忙起來的時候,自然又把醫生的話抛到腦後。
那天他下班已經将近淩晨,出電梯之後就開始頭疼,助理已經拿着文件去車邊等着了,他身邊沒其他人,只得一手撐着腦袋往外走,人愈發昏昏沉沉。
公司外面停着一輛黑色商務車,車門早就敞開了,他也沒細看,遠遠沖着站在車邊的人點頭示意,利落地鑽進車裏,文件也不想再多看,只是靠在靠枕上閉目養神。
大概還是因為太困,他原本只是想閉一會兒眼睛就起來繼續工作,卻沒想到直接睡着了。
等被人輕輕拍醒的時候,車子已經停在住處外面了。
拍醒他的人是助理,手上還拿着平板和筆:“孟總,我們到了,不好意思,影響您休息了。這輛車的車牌沒錄入系統,所以暫時還進不去園區,安保那邊說需要您親自簽字認證,方可通行。”
孟宴臣緩了緩瞌睡,有些抱歉地點點頭,準備拿過來簽字的時候,卻發現這車的內飾和他這些天坐的那輛大相徑庭。
他一向不喜歡太張揚,而這輛車的內飾……應該是手繪,線條奔放,色彩恣意,在他看來,像是在通過畫畫的方式進行情緒宣洩。
助理自然沒錯過老板的眼神,暗自給自己壯了壯膽,還是把平板遞了過去,在老板簽字的同時,小心翼翼地湊到他身邊去。
“孟總,這車不是我們的。之前這車停在我們公司門口,也是在等人,您那會兒估計是太累了,就……”
孟宴臣頓悟,很是懊悔:“這是我的問題。那原本要坐車的那位怎麽走的?重新打車嗎?”
“孟總放心,那位女士很好說話,當時她看到您在車裏睡着了,立刻讓司機把您送回來了。她自己打車走的,還把聯系方式給我了,說是以防萬一。我已經付了十倍車費,那位女士已經在二十分鐘前安全到家了。”
他很滿意助理的處理方式,但還是過意不去,簽字的同時,安排人把這車的保養錢付了,這才放心地把簽好字的平板遞回去。
人随後下了車,囑咐司機盡快把車還回去,自己步行返回住處。
有了這麽個小插曲,孟宴臣在接下來的好幾天都繃緊了神經,更是不敢再随意。
好在項目起步順利,幾個股東也難得對他有了笑臉,他也總算在連軸轉了大半個月之後迎來了第一個休息日。
和“休息”不同的是,這天大清早,孟宴臣就驅車離開了家,直奔郊區的更深處。
以前他極少将個人喜好擺在臺面上,為的是盡可能隐藏真實的自己。
一切為了孟家,為了父母,為了妹妹,甚至為了國坤,反正就是不能為了自己。
不可否認的是,他在孟家的栽培下确實成長為了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商人,能在滿是心計的商場上站穩腳跟,也能跟那些老滑頭有來有回。
那些大的小的、敞亮的陰暗的、幹淨的肮髒的、正直的狡猾的手段,他已經見得太多了。
在風起雲湧、爾虞我詐之間,人也确實快麻木了。
那些從童年開始就有的喜好,也很好地被他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家小動物救助站外,門口的守衛光是看到車牌就笑着揮了揮手。
孟宴臣拎着東西下車,沖着守衛點了點頭,跟在後面進去。
直到站在被小動物包圍起來的墊子上,他漂泊不定了好多年的心才又一次轉轉悠悠地落了地。
這就是他藏了很多年的喜好。
他喜歡和小動物打交道,從小就愛閱讀各種與動物相關的書籍文獻。
還在國內的時候,他為了全心全意打理好國坤,成為冰冷的工作機器,不得不隐藏自己,甚至放棄這些喜好;
出國後,他馬不停蹄地資助了好幾個小動物救助站,也本就打算好了忙裏偷閑親自來看看。
動物都是通人性的,盡管他沒來過這幾次,但小動物們還是願意與他親近,甚至把他圍在中間,在他懷裏打滾翻身。
管理員笑着站在一邊,邊看他給籠子裏那只受傷的狼犬喂食,邊給他介紹救助站的近況。
原本這個救助站因為資金鏈斷裂而不得不選擇暫停營業,但孟宴臣的資助來得及時,幫他們平穩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那些起初還很瘦弱的小家夥們,現在都被養得不錯了,正在陸續被放歸。
“這幾天來這兒的客人不多,有個小畫家經常來,還會給這些孩子們帶點吃的。”
孟宴臣沒心思深究,滿心都是眼前的這些小家夥,眉眼間流轉着久違的欣喜。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另一側傳來聲音。
“Anna,那只斷了腿的鹦鹉現在在哪裏?”
孟宴臣應聲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