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一輪半月高挂夜空,一處古老氣派的宅院屹立在凄冷的大街旁,長着青苔,泛着濕潤的青石板地上,厚厚的積累着一層層泛黃的冥紙,整個大街豪無生氣,死寂一片,偶爾只能聽到樹葉婆娑發出莎莎如鬼魅一般的聲響。
宅子的大門懸梁上面,挂着一個布滿銅鏽的七星銅鈴,寒風掠過,吹動着細密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如招魂幡一般,格外刺耳。
突然,一陣凄涼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晚,古老的宅子裏傳來了女人哭泣的聲音,斷斷續續,時而悲戚,時而嗚咽,不得不夜行的一個路人神色緊張的從大街上走過,聽到這令人毛骨索然的聲音,他聞聲而逃,腳步聲倉促不已。
突然,那路人停下步子,站立如石像,他的瞳孔中,倒影着一個身着紅色旗袍的長發女子,女子面容慘白,蒼白如紙,一雙大眼圓瞪着他,嘴角卻扯出詭異的微笑,青衣男人猛然轉身,發出撕心裂肺的恐懼聲音,“鬼啊……”
金陵古城。
清早的古都金陵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做買賣的貨郎挑着沉重的擔子,在金陵城中艱難的生活着,原本熙攘的城門口此時竟然圍滿了百姓,兩個身着警服的男人手中各自執一把長槍,他們端正的站在城門口兩邊,百姓總是好奇的,他們的眼光都被牆壁上面的尋人啓示給吸引,一張泛黃的紙上,畫着一位眉清目秀的端莊女子,人群中,有人一眼便認出了她。
“咦,這不是薄家二小姐嗎?”一黑膚的青年男子用手指着小聲道。
提起這薄家小姐,金陵城幾乎無人不曉,薄家有二寶,大姐嬌,小姐俏。
薄家是生意世家,而這兩位小姐長的那更是容貌端莊,有閉月羞花之貌,這樣的千金小姐,想讓人不記住都很難。
“二小姐原本定于月底嫁于城中金家大少,卻不曾想,這小姐居然逃婚了?”
另一人似乎很是震驚。
“大家聽着,薄暮顏私自逃婚,罔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凡有見到此女,并告知行蹤者,金少爺必有重賞!”
那男人此話一出,衆人紛紛搖頭,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
大家想不明白,這金都統的兒子金大少爺,那是家世顯赫,人更是生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傥,這薄家小姐為何要逃婚?
在衆人眼中,這無疑是最門當戶對的一對,想想這整個金陵城,有多少閨家姑娘夢寐以求能嫁入金家,可惜的是,家門薄弱,無緣結親。
衆人唏噓之餘,無奈搖頭,盡管薄家是金陵首富,卻抵不過權勢滔天的金家,這薄小姐要是被抓回來,金家會如何對付她?
“走吧,不關咱們的事!”
衣裳破舊的老者杵着拐杖,牽着自己的小孫女,蹒跚的離開。
老者離開時候,還不時的回過頭看那牆壁上的畫像,“暮顏小姐,希望你能逃脫金家的追捕。”
人群散開後,有一位男子孤獨站立在街邊的小巷口中,他嘴裏抽着一根白色的卷煙,萦繞的煙霧從嘴裏緩緩冒出,他戴着一頂藏青色的帽子,頭微微垂着,看不到真實容貌,只能看到那雙泛着銳利寒光的眼睛在密切注視着那城門口的那張通緝令,男子的右手中握有一把黑色的小型手槍,他的指節分明,蒼勁有力。
身後,出現了兩位手下打扮的男子,他們走到男子身旁,神色緊張,“老大,時間到了!”
金陵郊外,今日大雨磅礴,豆大的雨滴濺落在路旁的小池裏面,綻放一朵朵急切的水花。
一位全身濕透,身量修長嬌小的女子站在路邊的一棟宅子面前,薄暮顏顯得很狼狽不堪,她在家裏夜夜哭泣,以此來表達自己不願意嫁給金旋的憤慨,只是這次,一向疼愛自己的父母竟然熟視無睹,無奈,她買通了自己的丫頭,在丫頭的幫助下,連夜從金陵逃到城外,本想來投奔自己的姐姐薄暮歡,可是,從來時的堅決和此時的猶豫不決,她在心底艱難的抉擇着。
奔波了一夜,天微微亮,下了一夜的雨水也漸漸停歇,濕潤的天氣帶來清晨薄薄的白霧,在不遠處的山上飄渺,薄暮顏來到了姐姐在郊外的住處,可是,如果她來投奔姐姐,姐姐是否會受到牽連?
入秋的天氣,寒氣逼人,薄暮顏抱緊了手臂,盡管如此,還是抵擋不了那透骨的寒氣往皮膚裏面鑽入,涼入骨髓。
原本清雅秀麗的臉蛋此時變的蒼白不已,殷紅的唇瓣也失去了以往的紅潤,變的毫無血色,淡紫一片,她齊腰的長發打濕緊緊的貼在肩膀上面,她神經質的扭頭看着街上巡邏的警察,咬緊了牙關,擡起如鉛的步子,一步步的走上石碣。
“開門,開門……”
她虛弱不已,不由的提高了聲調。
雙手重重的握着銅門,一下下的敲打着,大門外則屹立着兩尊雄偉的石獅子,看起來雄姿威武,獅子的眼睛是用紅寶石所鑲嵌,似乎在冷眼的看着這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女人。
“誰啊……”
大門裏面,響起了一陣蒼老的聲音,緊接着,大門開出了一條門縫,一個模樣醜陋的老頭眯着雙眼打量着門外的女人。
薄暮顏低垂着腦袋,長長的頭發遮住了容顏,卻是一言不發。
老頭用眼角的餘光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眼中暴露出一種嫌惡的目光,一臉不悅,“要飯去別家……”
說完,便要把門重重關上,薄暮顏不知哪裏來的氣力,猛然伸出一只手臂緊緊的抓住門縫,從牙縫裏面擠出幾個人,“我要見我姐姐……”
老頭被這道大力吃驚,他在腦海中思索片刻,臉上露出狐疑之色,“你是薄暮顏?薄家二小姐?”
薄暮顏緩緩的擡起頭,那張蒼白的小臉格外引人心疼,鄭重點頭。
老頭慌忙把門打開,銅鐵做的大門發出歲月的磨合聲音,他對着薄暮顏做了個請的姿态,“小姐,您不是要嫁給金少爺了嗎?怎麽?”
老頭想說的是,她不是應該在閨房中等着出嫁嗎?怎麽如此的狼狽,似乎是逃難一般。
薄暮顏低垂着頭,沒有回答他,快速的從老頭身旁走過,老頭對着她的背影發呆數秒,緩慢轉身,探出了頭神色警惕的掃視了大街上一眼,這才把大門緊緊關上。
這間宅子是薄家以前住的老宅,由于離城中很遠,地方又很偏僻,于是,她們全家便搬離了此處,直到五年前,姐姐從城裏搬到此處養病。
進入大院,入目之處,是一個極大的院子,院子中種植着一種薄暮顏從沒有見過的花草,空氣中,似乎飄蕩着一股奇異的香味,這樣的香味,似乎讓人聞了有點精神恍惚,薄暮顏以為是自己累壞了,也沒有在意,徑直朝着記憶中的方向走去,原本的池塘裏面,沒有養着金色靈動的金魚,卻是養着一條條令人恐怖害怕的黑色。
薄暮顏害怕的在仆人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廂房中。
廂房坐落在老宅的南面,四面環水,是一個很不錯的宜居場所。
“小姐,您請先洗澡,阿靜這就去叫大小姐!”
薄暮顏點頭,不一會,仆人提着一桶桶熱騰騰的水進門來,薄暮顏簡單的梳洗了一下,把長長的頭發用一根彩色的綢帶綁了起來,換了身得體的旗袍,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很多。
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音,薄暮顏的心立馬提到嗓子眼,她深呼吸一口清冷的氣息,走到屋門旁邊,輕輕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着一名身量修長纖瘦,身着青色長裙的女子,女子燙着卷曲的頭發,一張白潤如玉的臉龐,嬌豔欲滴的朱唇,那完美精致的五官,仔細一瞧,和一旁的薄暮顏竟然有些許相似之處。
“姐姐……”
薄暮顏輕喊出聲,她的聲音有些許顫抖。帶着絲絲懼怕。
薄暮歡淡淡點頭,随後踩着高跟鞋跨進屋門中,高跟鞋有節奏的踩在上了年歲的木地板上面,發出踢踏踢踏的聲音,這股看似平常的聲音,卻是一下一下敲打着薄暮顏的心門,讓她膽寒。
待薄暮歡進門後,房門被仆人恭敬的關上。
“暮顏,你怎麽來了?”
暮歡坐在紅木雕花桌旁,擡起頭,淡漠的詢問。
“姐姐,求你幫幫我……”
薄暮顏突然雙膝跪地,跪在她的面前。
薄暮歡的柳眉輕蹙,忙彎下身子,伸出雙手扶她起來,“暮顏,告訴姐姐,究竟出什麽事了?”
薄暮顏把金家上門提親的事情都告訴了她,她一臉委屈,“爹娘已經答應了金旋的求親,金家下個月底就會上門迎親,可是,姐姐,你知道的,我都不認識他,如何能嫁他?”
薄暮顏把頭垂的很低,長長的頭發無力的垂散在雙肩上,她邊說邊哭泣,樣子着實令人憐愛。
一旁安靜聽着的薄暮歡顯得異常冷靜,她似乎洞察一切,待暮顏情緒稍微好點,她親手倒過一杯熱燙的龍井茶,遞到暮薄顏的面前,聲音平淡,“暮顏,別哭了,先喝杯茶吧!”
薄暮顏從懷中掏出一張白色的絲帕,絲帕上面,秀着兩個小小的字體,她輕輕擦拭着臉上的淚痕,顫抖的接過茶杯,熱燙的茶水透過白瓷杯子的溫度一股股傳到她的手中,卻是無法溫暖她那顆略帶恐懼的心,她小口的輕抿着,滾燙的茶水透過喉嚨,帶來絲絲溫暖。
“也就是說,你是逃出金陵的?”
薄暮歡一針見血。
“姐姐,我是逃出來的,你會幫我嗎?”
薄暮顏放下手中的茶杯,一把抓住薄暮歡的雙手,緊緊的握住,那雙水靈的大眼睛,閃爍着一種期盼,一種來自親情的信任。
薄暮歡輕輕搖頭,她上下打量眼前的妹妹,這個從小在她眼中循規蹈矩的妹妹,竟然會為了個地痞流氓而大膽逃婚,還讓她幫她,她該如何幫她?
金家的勢力在金陵呼風喚雨,她們薄家,也只能在金家的眼皮下面讨生活,如若暮顏跑了,那必定會牽扯整個薄家……
薄暮歡的嘴角扯出一抹古怪的笑意,白皙柔嫩的手輕輕的拍打着暮顏的手,“暮顏,你累了,需要休息,姐姐晚上再來看你……”
薄暮歡起身,便要準備離開。
薄暮顏眼中的期望消失,轉而是無神的失望,她緩慢的站了起身,看着快走到屋門的薄暮歡,一瞬間,她似乎覺得,良久沒有見過姐姐,她變的好陌生,變的讓她感到莫名的害怕。
她對着她的背影,“姐姐,你要是通知了金家,明日,這世上,便不會再有薄暮顏這個人!你就等着給我收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