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說,在哪做事不是做事,跟着娘子心中還舒坦些。”
我聞言眉頭一皺,輕斥道:“怎麽說話呢,這話傳出去外人還要以為是陛下苛待宮人了。”
詩染知是自己失言,但畢竟是當着衆人的面,臉上讪讪地向我一福:“奴婢絕無此意,娘子恕罪。”
我顏色稍霁,端坐着道:“時候也不早了,各自收拾妥當了便歇着吧,明兒個一早婉然和林晉随我一同去向皇後娘娘問安。”
作者有話要說:①【娘子】唐朝時确實稱嫔妃為“娘子”,反倒是“娘娘”這個說法似乎完全是杜撰的……于是我本來想全篇用娘子……但覺得“夫人娘子”聽上去好別扭……于是個人情結發作之下,就成了散號稱“小主”,八十一禦女稱“娘子”,二十七世婦及以上稱“娘娘”的大融合……
本文的宮妃品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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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暗争
衆人齊聲應諾,行禮退去,只餘婉然和林晉還在屋內。我叫過林晉,讓他一一去查餘下幾名宮人的家世背景,又讓婉然去欣華殿知會一聲主位和貴嫔紀氏,我稍後去問安,問她方便與否。不一刻,婉然蔫耷耷地回來回話說和貴嫔正要去見瑤昭儀,要我先不必去了。我看她這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拉過她笑道:“這是怎麽了?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咱今兒個也不是頭一次吃閉門羹的。”
婉然滿臉的不服,憤憤道:“兩位太後和皇後也還罷了,那和貴嫔算什麽東西,入宮三年了也還個不得寵的,見陛下一面都難。從前姐姐在禦前的時候她怎麽巴結姐姐來着,如今卻是這般态度!”
她話說得露骨,我并沒有多加阻攔。婉然雖然心思直,做事卻有分寸,如果有外人在——哪怕是林晉,她也絕不會說出這番話。我拉着她坐下來,仍是叮囑了一句:“和我發發牢騷也就罷了,不許出去亂說。”又和顏勸她說,“犯不着為此生氣,你也知道和貴嫔不得寵,若不是憑着家世連這個位子也坐不到,她又哪敢開罪太後和皇後?不見我左不過是為了自保罷了。”
婉然依舊生氣,剛要開口辯駁,雲溪進來一福,道:“娘子,绮靈軒沈閑華來了。”
沈閑華?我想了一想,問她:“可是前些日子剛入宮的沈氏?沈太醫的女兒?”
雲溪答說是,我略一沉吟,向她道:“你去回了她,就說我已經歇下了。”
話音未落,一女聲從雲溪身後清清淩淩地傳來,夾雜着咯咯笑聲:“語歆來賀瓊章娘子晉封之喜,娘子幹什麽避着我。”
說着,人已經到了屋中,婉然和雲溪垂首向她一福:“閑華娘子萬安。”面上皆有些尴尬。
沈語歆雙手相疊置在腰間,端端向我施了一禮:“恭喜姐姐。”
她今年才十三歲,一個月前選家人子時入的宮。大約是因為家世一般且年紀尚小,份位是八十一禦女中最低的閑華。在她受封前,我教導新家人子禮數的時候,我曾與她閑談過幾句,那時候我告訴她我快要嫁人了,她還送了我一對紅寶耳墜作賀禮,笑嘻嘻地告訴我說:“尚儀姐姐要嫁人了我卻還能見上一面,可見有緣。沒別的東西可以送姐姐,這對耳墜就算賀姐姐新婚之喜。”
現如今,她又來賀我晉封之喜了。
她徑自在我對面坐下,雙手托着下巴認真地看着我,直看得我不自在,問她:“怎麽了?”
她一雙眸子明亮地看着我,一字字道:“姐姐騙我。”
我知道她是指我嫁人之事,卻無言解釋,只淡一笑:“本無意如此。”
她仍是托着下巴,眨了眨眼,認真道:“看姐姐這個樣子,陛下說得倒真沒錯。”
“什麽?”我不解其意。因着她年紀小,入宮之後也沒侍過寝,面聖的機會屈指可數,不知二人是什麽時候聊過,還說起了我?
她坐直身子,斂去笑容,竟瞬間顯得成熟了幾分:“前陣子我去禦花園散心,碰上陛下和靜婕妤便一起在亭子裏坐了聊了幾句。陛下說你在禦前服侍了這麽多年,突然要嫁人了還真舍不得,婕妤娘娘就開玩笑說陛下如果舍不得就留你做妃嫔好了。結果陛下說……”她輕咳一聲,學着宏晅的腔調一嘆氣,道“晏然那丫頭你還不知道?這麽多年雖說是身在奴籍做着宮女,心氣兒可是一點沒減,朕還是讓她嫁出去為人正妻的好。”
我心中一動,他終還是知道我的心性為我想過,若不是昨晚喝了酒……我長長地一聲嘆息,聽她幽幽道:“姐姐,其實……這樣也挺好的。”
我似無所謂地笑一笑,兀自倒了杯茶輕啜一口:“事已至此,日子總還得過下去,好或不好并不重要。”
“怎麽不重要?”她微瞪起眼睛,快言快語地反駁我,“若早早就覺得不好,牽強地活着還不如死了輕省。”
以她的年紀和閱歷,說出這樣的話我并不意外。也不願多做無謂的解釋,略一靜默,帶着點乏意道:“但凡活着,總是不如死了輕省的。可很多事,只有活着才能辦到,一死了之終歸是什麽都沒有。”
譬如我的兄妹,只有我活着,才有可能再見他們一面。
她安靜地低頭思索着我話裏的意思,我勾唇一笑:“我随口說說,你別琢磨了。日後我這汀雨閣你能不來便別來,不是不愛見你,只是你不能違了太後和皇後的意思。”
她咬着嘴唇點了點頭,低低道:“知道,那些事我也聽說了。可是……是陛下要姐姐,怎麽是姐姐的錯?”
我溫顏而笑:“宮裏的事,你慢慢就懂了;在不懂的時候,謹慎些總是沒錯的。”
翌日一早,按規矩去長秋宮昏定晨省。昏定晨省之事除卻患病或是有孕等情況可禀明皇後免去外,嫔妃每日必做,就如尋常人家的妾室向正妻問安。
今次是我第一次晨省,也是第一次以宮嫔身份去見皇後,半點差錯也出不得。不到卯時便起身盥洗更衣,着柑子色對襟上襦,下配象牙色底紅梅色桃花枝中袖齊胸下裙,婉然取來菖蒲色帔帛為我搭在臂上。妝臺前落座,紅藥向前一福,淺笑着說:“今兒個娘子頭次拜見皇後,奴婢給娘子梳個飛仙髻可好?”
我從鏡中淡睨她一眼,悠悠道:“婉然最會梳發髻,交給她來就好。一會兒給皇後娘娘問了安我要去見宮正,你去成舒殿那邊問問宮正今兒個當不當值就是。”
紅藥福身退去,婉然接過梳子,我道:“梳垂發分肖髻。”
林晉上前湊在我耳邊低聲禀說:“查過了,紅藥剛入宮沒幾個月,先前一直做些雜事,沒跟過誰,剛才該是無心的。”
我一颌首:“小心點總是好的。”
之所以有此一言,是因瑤昭儀最喜飛仙髻,十日裏有五六日都盤着這髻,宮裏索性稱其為“飛仙瑤髻”或是“瑤髻”了。又因她位份高且寵冠六宮,更是皇後的庶妹,驕橫跋扈慣了,宮裏人對其多有避諱,在衣飾妝容上也不願與她相沖招惹麻煩。飛仙髻幾乎成了她一人專屬,這是六宮皆知的不成文的規矩。聽紅藥要為我梳飛天髻,我難免多心她的用意。
到長秋宮時剛剛卯時三刻,藍菊見了禮後,邊是把我請去正殿等候邊是笑說一句:“瓊章娘子來得好早。”
昏定晨省,六宮妃嫔皆會到場,座次便是按品秩由高到底排的。我剛封了從七品瓊章,宮中比我位份低的宮嫔只有三人,其中胡采女屬散號又不設席,我的座位便已是在離殿門口很近的地方了,行上十數步才是皇後的主位。
“這剛什麽時辰,本宮就遙遙地見着藍菊往裏請人了,還道是誰來得這樣早,原是晏尚儀。”一女子邊踏進正殿邊朗聲笑說,語中帶着幾許譏刺。我只做不理,站起身施施然一福:“容華娘娘萬安。”
随在她身側的宮嫔遂是眼唇一笑:“容華姐姐忘了,她如今已不是尚儀了,是陛下新封瓊章呢。”言畢才像我颌了颌首算是施禮,“瓊章娘子萬福。”
我淡淡一笑:“穆華娘子好。”
薛穆華也是今次選進來的宮嫔,閨名佳芸。長得頗有幾分姿色,但因她父親只是個縣令,雖則入選也僅封了正八品穆華,眼下比我還要低上半品。
任容華冷笑一聲,去自己的席上坐了。薛穆華的位子與我相對,也各自落座。皆是靜默地坐了一會兒,又有幾位嫔妃到了,相互見禮落座後與相熟的人低聲閑聊,忽聽薛穆華風輕雲淡道:“真是同人不同命,當初婉然和瓊章一起教習新家人子宮中禮數,如今一個已是正經宮嫔,一個還是宮女。”她一聲輕笑,“還不再是禦前的人了。”
婉然自顧給我斟好茶,才站在我身側向她一福,銜笑道:“穆華娘子可別這麽說,權當可憐奴婢了。當初是奴婢和瓊章娘子一道教習的禮數,如今瓊章娘子已是宮嫔,自不怕什麽,但陛下若看到穆華如此的規矩,得知是奴婢教的,奴婢可擔不起這罪名。”
她一字字皆帶着笑意,卻又脆生生的很是有力,話裏話外是譏刺薛穆華禮數不周罷了。薛穆華氣得面色一白,不好說些什麽,只得低頭飲茶。
“呵,究竟是從前禦前服侍的,處處拿陛下壓人,也不看看自己現在跟的是什麽貨色!”這話說得當真不堪,我倏然冷下臉看去,見是夏美人笑容嬌豔,也正看着我。
一直在皇後右手邊上座沉默不言的琳妃緩緩撫弄着袖緣處纏枝蓮織金花紋,不急不緩地話語中隐有怒意:“皇後娘娘和本宮都不在了麽?要勞得夏美人評說宮嫔。”
琳妃執掌協理六宮之權,實則卻是個不怎麽理事的,各項事宜仍是由皇後一人定奪,也鮮少聽說她訓斥嫔妃。可惜夏美人這話說的不是時候,生生地當着她的面,還是在皇後的長秋宮。
作者有話要說:可……可以求評論嗎……
0分負分不忌口……
因為頭一回寫正經的宮鬥……頭一回寫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人稱文……很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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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明示
殿裏一時靜了下來,等着夏美人的反應。夏美人面上一陣紅一陣白,低垂着頭到殿中向琳妃一拜:“琳妃娘娘恕罪,臣妾只是……只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琳妃黛眉一揚,厲色道:“只是什麽?莫說她如今是陛下親封的瓊章,便是從前,也是禦前尚儀,六尚女官之一,要賞要罰也都是要陛下定奪的,何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
夏美人無言辯駁,正寂靜無聲間,皇後在宮人的前呼後擁下入了殿。一衆宮嫔齊齊行禮下拜,口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夏美人向一旁挪了一挪讓出道去,皇後在主位落座後免了衆人的禮,只她仍在殿中跪着變得格外顯眼。
皇後高绾着淩雲髻,一件芥子色的廣袖對襟上襦下配着黃丹百褶裙,外披的栗梅色蜀錦大袖衫上整幅的石竹色鳳鳥繡紋精細端莊。她目光在我與夏美人間一蕩,神色謹肅道:“琳妃方才的話都記着,如今新宮嫔多,若不能守着禮數,就怪不得本宮不顧姐妹情分。莫說是本宮和琳妃,便是兩位太後也還康健着,誰若非要僭越,大可一試。”
衆人齊聲應諾,皇後掃視殿中,問身側的藍菊:“瑤昭儀呢?”
藍菊一福:“映瑤宮差人來禀了,說昭儀娘娘今兒個服侍陛下上朝起得早,要再歇上一歇,便不來向娘娘問安了。”
皇後面容一冷,淡淡道:“知道了,本宮晚些時候去看看昭儀。”
瑤昭儀雖是皇後的本家庶妹,但與皇後不合已不是一日兩日了,後宮也是人盡皆知。宮人們私底下都說,若不是因着皇後是嫡出、瑤昭儀是庶出,單憑瑤昭儀這般的得寵,這妻妾之位只怕也要換上一換了。
“晏然。”皇後莞爾一笑,我離座上前一福:“臣妾在。”
皇後和顏悅色道:“你雖是新宮嫔,卻是宮裏的老人了,素日禮數也周全,也沒什麽需要本宮叮囑的。汀雨閣若是缺些什麽,直接知會和貴嫔便是,都是自家姐妹你也不必有顧慮。”
這不過是尋常的客套之語罷了,我又一福身:“諾,謝娘娘。”
又閑聊一刻,衆人方施禮退出長秋宮。
回到汀雨閣,紅藥回禀說怡然今日當值,這樣一來,我用了早膳後也無事可做,随手抽了本書出來,一讀就是一上午。将近午膳時分,婉然氣鼓鼓地從外面推門而入:“這幫勢利眼的,姐姐好歹也是陛下親封的瓊章,兩位太後不肯見又怎樣?竟連個來道喜的也沒有。”
我放下書,輕支着額頭淡淡說:“在禦前這些年拜高踩低的事兒見得還少麽?這生得哪門子閑氣。沒人來正好,自己過自己的日子落個清閑,省得惹那些是非。”
剛傳了午膳,聽得林晉在門外道:“宮正來了。”
我心下一喜:“快請進來。”話畢,怡然已挑了簾子進來,見屋裏沒有外人,也不拘禮,二話不說就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我與婉然相視一望:“不是說今兒個當值麽?怎麽這時候來了?”
怡然一咬下唇,一張小臉上半點笑意也沒有:“心裏不痛快,叫清荷替了我了。”
我遂和婉然相視一笑,皆是了然之色:“怎麽?當真是讓尹尚服作了尚儀了?”
怡然眉心緊鎖,滿是怒氣:“可不?昨兒個晚上就頂上了,這下倒好,本是同等的位子,她仗着年紀長我幾歲資歷深些,處處挑我的不是,還都是當着陛下的面兒,我反倒半句也頂不得。再這樣下去,我這個宮正遲早得被發落了!”
我笑意未減,盛了碗酒釀圓子推到她面前,哄道:“消消氣兒,你在陛下跟前服侍了這麽久,沒出過什麽岔子,你好是不好陛下心裏都清楚,她要說什麽你由着她說就是了。”
怡然直氣得顧不得儀容舉止,直接端起碗來喝了一口,冷道:“嘁,不就是仗着從前在皇太後跟前服侍過幾天。若不是姐姐作了嫔妃,禦前哪裏輪得上她說話了!”她說着,哭喪着臉央求我道:“好姐姐,你跟陛下說說,把我也賜來汀雨閣吧。”
我揉着太陽穴躲着她,掩嘴一笑:“你可饒了我吧,适才婉然也是一通地埋怨,再讓你來,我每天不幹別的光開解你們了。”略略一頓,又說,“你好好做你分內的事,須得知道,禦前宮人的去留不只是陛下說了算,還有位鄭公公呢。”
怡然仍是扁着嘴,低頭絞着衣帶滿是不悅,我笑慰道:“好了好了,今兒個既是不當值了,下午在我這兒歇一歇吧,明天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怡然堵着氣“嗯”了一聲算是答應,我嗤一笑:“本還想添副碗筷讓你一起吃些,看你這個樣子只怕氣也氣飽了,我就不招待你了。”
下午我仍是繼續看書,婉然怡然尋了由頭把幾個小宮女都遣到了院子裏,拉着詩染雲溪在屋裏一起做女紅。沒有外人在誰也不拘禮,就好像我們都還是禦前的宮人,趕上不當值的時候一起聚到我房裏消閑。
林晉靠在立柱上打了個哈欠,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喝着,笑湊上去道:“怡然姐姐這女紅做得最漂亮,連陛下常誇。姐姐得空的時候幫我縫個枕頭吧……”
他話沒說完,怡然眼睛一翻:“您可打住吧林公公,你和婉然說走就走把我一個人扔在禦前,我忙着呢,才沒空管你。”
這廂正說笑着,聽有人輕叩了兩聲門,紅藥在外頭禀道:“娘子,瑤昭儀身邊的折瑜求見。”
屋中一靜,幾人都整了整衣衫規規矩矩地侍立,怡然四下看看,藏到了屏風後頭,我方揚聲笑道:“快請折瑜姑娘進來。”
簾子一掀,折瑜淺垂着首進了屋,一身水墨荷花襦裙一看便不是尋常宮女。她走到離我幾步遠的地方一福:“瓊章娘子萬安。”
“不必多禮了。”我笑而颌首,“不知有什麽事勞折瑜姑娘親自跑一趟。”
折瑜盈盈含笑,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我面前的案上道:“也沒什麽別的事。我家娘娘親手做了些果脯給各宮妃嫔,不知瓊章娘子愛吃些什麽,就挑了娘娘最喜的桃脯。”
我低眉一笑,餘光瞥見婉然林晉俱是神色一凜,笑而道:“多謝昭儀娘娘了。映瑤宮離這兒可是不近,姑娘辛苦。詩染雲溪,備幾道茶點請姑娘去側殿歇歇。”
折瑜也不多言,随着二人行禮退去。腳步遠了,怡然從屏風後出來向門外張望一番,才回過頭來,焦急道:“姐姐,瑤昭儀什麽意思你不知道?這桃脯不能收!”
我打開食盒,伸手拈了顆桃脯出來遞在眼前端詳着,暗橘色的桃脯經腌漬通體都呈半透明狀,外面淋着一層糖粉,看着很是誘人。複又放回盒中,悠然一笑:“不收又能怎麽辦?若真是什麽值錢的物件還能找個由頭推了,果脯罷了,傳出去人家還要道咱們多小家子氣。”
怡然神色更急:“那怎麽辦?姐姐你若随了瑤昭儀,莫說兩位太後那兒,便是皇後娘娘也勢必不高興的。”
我蓋上食盒蓋子,撫着盒蓋上海棠紋路,徐徐道:“她來‘投桃’,左不過是個試探,我不‘報李’就是了,她能拿我如何?”
折瑜語中有意強調我這份是特意備下的桃脯,意思已再明顯不過,“投桃報李”這法子也算是宮裏慣用的試探手段了。我若願意與她一黨,就改日回贈一份李脯或是別的李子糕點。瑤昭儀寵冠六宮,新晉宮嫔對她多有巴結,可在宮裏多年的我們卻明白,投靠了瑤昭儀,興許能得聖寵,得罪的卻是太後皇後。
一時也無它法,只叫林晉讓食盒好好封了收起來,往外不論對誰也不許漏半點口風。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的宮妃品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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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玉穗
接下來半月,宏晅不曾來過瑜華宮。我受封的風頭也因此過得很快,宮女得寵為宮嫔多是這樣,一朝受封之後就被抛在腦後,有的興許一輩子也沒有面聖的機會了。所以偶爾有個宮女得了幸,人們也都是不怎麽在意的,我只因為當日封得高了些才掀起了陣小小波瀾。波瀾過後,我自然而然地成了衆人眼中的失寵宮嫔。
就是在瑜華宮裏,我也常聽到有灑掃的宮女盡量壓低着聲音又無法掩去好奇地議論:“看……新封的晏瓊章,從前可是禦前尚儀呢。”
另一人一聲蔑笑:“只怕日後還不如當尚儀呢……”
這樣的議論戳在我心上,我當然不悅,卻無法反駁。她們說得很對,無論我得寵與否,都不會有先前在禦前那般潇灑的日子了。
一個午後,陽光透過窗前的楓樹枝葉灑進屋裏,地上樹影斑駁,就像一張破舊的紙。我看着莫名煩躁,讓詩染阖上窗戶。
婉然憂心忡忡地走進屋裏,告訴我:“和貴嫔那兒來人說請姐姐去一趟。”
我沉吟一笑:“幹什麽這個樣子?主位嫔妃叫低位去不是正常得很?”
婉然面色不太自然,附在我耳邊低語幾句,我輕一蹙眉:“知道了,不用怕。”就移步往瑜華宮主殿欣華殿去了。
瑜華宮裏氣氛嚴肅得發悶,只在微風刮過吹動樹上枝葉時有沙沙聲傳進殿裏。沈語歆已經到了,低頭向我一福:“瓊章娘子。”
我點了點頭,徑直上前向和貴嫔端施萬福:“貴嫔娘娘萬福金安。”
和貴嫔“嗯”了一聲,蘊笑道:“兩位妹妹都坐吧。”
我和沈語歆各自落座,見她滿臉疑惑知她還不明此行原委,也不便開口,只等和貴嫔發話。
和貴嫔撫了撫髻上珠翠,語氣輕緩,漫不經心:“眼見着暑氣重了,不該擾兩位妹妹休息。不過這整肅宮規的事,還是要兩位妹妹都在才好,回去都各自叮囑宮人,好好做分內的事。”
我與語歆都道了聲“諾”。和貴嫔揚聲吩咐帶人進來,兩名宦官便半拖半扶着一女子進了殿。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身交領襦裙料子算得不錯,繡的鳶尾花也精細,該是個得臉的宮女。此時卻是發髻散亂,一邊臉頰微腫着,我側頭看向和貴嫔,溫和的笑意裏帶着深深的不解:“這是怎麽的了?這丫頭是手腳不幹淨還是犯了什麽大錯惹得娘娘如此不快?”
和貴嫔深吸了一口氣,笑顏如舊,意味深長:“若真是手腳不幹淨,發去慎刑司就是了,哪需要勞兩位妹妹走一趟?”她笑容中覆上了些許寒意,随着她的目光直逼向我,“這事兒說起來丢人,不過兩位妹妹是自己人,本宮也沒什麽可瞞着的。”她指一指下面那宮女,連手勢中都帶着厭惡,“她啊,叫玉穗,仗着有幾分姿色,做事也算規矩,在本宮這兒得臉了,還不知足,偏想讓陛下多看她一眼,也不想想自己是個家世什麽出身。”
和貴嫔說這話的時候慢條斯理,玉穗只是跪在地上低着頭一句辯解也無,看樣子倒是沒冤枉她。明知這一套說到底是做給我看的,我也只能維持着笑容看下去。
沈語歆聞言低啐了一聲:“怨不得娘娘生這麽大的氣,原是個狐媚惑主的……”話說到一半,擡頭猛然看見我,意識到了什麽,讪讪地閉了口,面上隐有怯意。
我知她是無心之言,向她淺淺一笑示意無礙。和貴嫔接口道:“閑華妹妹怕什麽?可不就是個狐媚惑主的?莫說本宮不答應,就是本宮答應又能如何?六宮嫔妃論家世論容貌論才德哪個差了,陛下都未必喜歡,何輪得到她一個奴婢上位!便是得了聖眷也遲早是個失寵的!”
我心裏冷笑,和貴嫔這指桑罵槐的本事可真不錯,無一句不是直指着我。我垂眸一笑,溫聲勸道:“娘娘生氣歸生氣,這麽議論陛下總是不好的。”
和貴嫔只作未聞,手搭在身旁墊枕上,冷意涔涔:“玉穗,陛下怎麽說的?誇你笑起來好看是吧?來啊,把她那一口貝齒給本宮拔了,本宮倒要看看她拿什麽做那狐媚子的笑!”
我一顫,玉穗吓得伏地大哭,直喊得撕心裂肺:“娘娘……奴婢知道錯了您饒了奴婢這次……”宦官過去押住了她,硬掰開嘴,眼見着鉗子便要伸進去,她死命一掙甩開宦官的手,竟直直朝我跪行過來,已是哭成了淚人兒,“瓊章娘子……娘子救奴婢一命……求娘子看在從前同是宮女的份兒上救奴婢……”
“喲。”座上和貴嫔冷笑出聲,“你倒是會求人,同為宮女?瓊章從前是禦前尚儀,陛下眼面前數一數二的人,你算什麽東西!”她粲笑着看我,一字字說,“你若真有本事做到尚儀的位子,便是狐媚惑主也沒人管得了你了。”
見和貴嫔沒有寬恕的意思,宦官不由分說地将玉穗拖開,撬開嘴按在地上。我和語歆皆別過頭去不忍看,只是一陣陣慘叫不覺于耳,直至疼得暈過去才安靜下來。
語歆已吓得臉都白了,我暗自緩了兩口氣,大着膽子擡起頭,見宦官正将一只金碟子端給和貴嫔看,盤中一枚枚白色上鮮血淋漓。
玉穗暈倒在地,滿口鮮血順着嘴角淌出來,浸在襦裙的鳶尾繡花上。宦官連潑了兩盆水她才醒來,伏在地上連咳幾聲,如死灰一般的臉上只餘無法言喻的驚懼。因牙齒盡數被拔,兩頰都凹了下去,與方才那張清秀的面孔判若兩人。
這樣的景象,和貴嫔終也笑不出了,冷着臉道:“拔了她的舌頭,挑了手腳筋,關到柴房去。”
好狠的心,若是宏晅知道,定不會賜她這“和”字作封號了。
“慢着。”我扶着婉然冰涼的手站起身,走到殿中向和貴嫔一福,“貴嫔娘娘,人死不過頭點地。就算她有萬般的不是,也不足以動如此大刑。宮中人多口雜,若傳出去,旁人還要以為是娘娘心狠手辣。”我擡起頭,語中顯有威脅,“再者,娘娘覺得,此事若傳到陛下那裏,陛下會怎麽看娘娘呢?”
我說着,笑而看向婉然和林晉,她亦順着我的眼光看過去。從前侍奉禦前的人和如今的禦前宮人總還有交情,就算瑜華宮事事都是她說了算,她大約能看住這些嘴,這也是她不敢賭的。
她冷冷地看着我,我亦毫無懼意地回視着她,明明白白地讓她知道,只要她敢再動刑,這事就一定會傳到宏晅耳朵裏。
良久,她輕一笑,終是做了退讓:“既然瓊章娘子求情,本宮不好不允。來人,把這賤婢拖出去杖斃。”
她冷視着我,眼中的狠意好像是要把我杖斃了一般。我淺笑福身:“謝娘娘。”
殿外沒有傳來意料中的慘叫,玉穗她已經喊不動了。只有那沉悶地落杖聲,聽上去比慘叫還要可怖。待宦官拖着屍體進來複命後,我和語歆終于可以行禮告退了。
我走出欣華殿,覺得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手腳俱是冰冷無比。語歆身子一歪,竟連站也站不住,我扶住她,她就靠在我肩上哭了起來。
回到汀雨閣,我呆坐了很久,心亂如麻。
我知道,在宮中,沒有家世背景已難免要受冷眼,若再不得寵日子只會更加難過。可即便難過,也好過慘死。我若因得寵遭人側目陷害,沒有家世相助只怕難逃劫難。
婉然沏了花茶端給我,沁人心脾的茶香此時卻半分安撫不了人心。我問她:“那玉穗的屍體……怎麽處置的?”
婉然低頭喃喃道:“能怎麽處置,扔去後山罷了。”
我悵然一嘆,叫來林晉:“你去給玉穗置個棺材,帶兩個人去一起把她葬了吧。以後都記得這個日子,每年燒點紙錢去。”依今日和貴嫔的狠辣,若沒有我晉封宮嫔這一茬,玉穗大約也是難逃一死。但若不是為了做給我看,她也許不用受那般折磨。再往深裏想,若沒有我這個先例在,她興許也不會去做那惑主之事……
就算這一切都與我無關,在她求我時我吓得愣住沒能及時出言也還是我的錯處。這是我在成為宮嫔後牽涉的第一條人命,但大約不會是最後一條……
我要避開。
“婉然,去把瑤昭儀那日送的桃脯拿來。”我突然要那桃脯,婉然愣了一愣,但見我臉色不好也為多問,立即去取了來。
我撫了撫盒子上的海棠花紋,打開盒蓋,木讷地将桃脯一枚枚吃下去,甜得嗓子發甜發膩,卻甜不到心裏。
婉然在旁看得發怔,喚了我幾聲,我也無心應答。吃了大半盒,我才像還了魂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盒子裏剩下的一顆顆橘紅色,目光挪也挪不開,聲音略啞地苦笑着,自言自語道:“若是刻意要避,總還是避得開的,對麽?”
作者有話要說:《晏然傳》的第一滴血……嗯……【←節操呢- -】
接下來幾天均有更新……求收求評求調戲~~~
咳……前幾章一直說逢十章節放品秩……但還木有到第十章好着急……
于是這裏先貼一下吧……
《宮記·晏然傳》後宮品秩
(P.S.這是阿簫自己用各朝代的攢的……大部分都比較常見,不常見的那幾個……是北齊的)
【三夫人】
正一品:夫人
【四妃】
從一品:妃
【九嫔】
-上三嫔
正二品:昭儀、昭媛、昭容
-下六嫔
從二品:淑儀、淑媛、淑容、修儀、修媛、修容
【二十七世婦】
正三品:充儀、充媛、充容、充華
從三品:婕妤
正四品:貴嫔
從四品:貴姬
正五品:姬
從五品:容華
【八十一禦女】
正六品:美人
從六品:才人
正七品:令儀、秀儀、慎儀、宣儀、婉儀、潤儀、麗儀、弘儀、肅儀
從七品:瓊章、瑤章
正八品:婉華、穆華、閑華
【散號】
從八品:寶林
正九品:良使
從九品:采女
06.婉拒
喉間似有千萬只蟲子咬噬般發癢發麻,逐漸地呼吸急促喘不上氣,在婉然驚慌失措地去傳太醫時,我已經神志不清了。雲溪扶着我躺下,我很快就睡了過去。
一股苦澀湧入口中,我醒過來,看到的卻是端着藥碗的怡然。喉嚨裏的不适已經減去大半,只還有些沙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