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錦将手拄在腿上看他,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但就是這樣淡然的一掃,就讓人感覺一陣威壓。
他面相長得有些清冷,不說話的時候就顯得極其寡淡。沈括摸不準他的想法,吓的又是一哆嗦。
而實際上這位高深莫測的千歲爺只是在思索着,祭山石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良久之後,他“哦”了一聲“原來是那塊長了毛的石頭。”
沈括差點一口鮮血噴湧而出,小小聲的提點“千歲,那是靈石本身的顏色,不是,長毛。”
“嗯。”他從善如流的點頭“你弄丢了一塊綠色的石頭。”
然後便不說話了。
沈括在朝為官少說也有三十載,雖說沒有什麽作為,但自問察言觀色的本事一直是不錯的。今天卻徹底沒了主意,也不知這話該如何接,只得求救似的看向跪在旁邊的沈衡。
他這閨女,雖說偶爾遲鈍了點,但也是個能言善道的。
但今日不知怎麽,老老實實跪在地上裝起了啞巴。
沈括覺得滿傷心,幾次三番用小動作催促,愣是沒有半點回應。
最後他急了,抱着一種閨女不仁,親爹不義的精神說了句。
“衡衡,你不是有話要對王爺說嗎?那便說吧,千歲仁厚,不會怪罪的。”
都說虎毒不食子,沈衡抽搐着嘴角琢磨,她爹這“子”食的,着實太痛快了些。
雖說自家的“親情一直很涼薄”,但是不是有點太薄了?
看着那位端小親王“抽空”掃過來的視線,她整個頭皮都麻木了。
慌亂之下,沒頭沒腦就接了句“王爺這筍挑的不好,竹根顏色太深,炒起來不爽口。”
她說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音色,聽上去有些軟糯,挺矯情的樣子,嗲的親爹都顫抖了。
端小千歲卻并不在意,面色如常的說。
“那你去挑一根,清炒,少放油。”
一句話,說的沈括和沈衡都愣住了。
她本就是胡亂說的,料想就算惹了他不滿,充其量就是幫忙挑個筍,誰承想這位爺還要吃熟的。
沈括蹭蹭挪了兩步,急切道“王爺,萬萬使不得啊。小女沈衡自幼呆傻,烹饪一事更是極不通透,哪裏敢污了千歲之口。”
知女莫若父,沈衡的廚藝,根本上不得臺面。
蘇月錦卻沒有看他,只是歪頭問沈衡。
“你做的飯很難吃嗎?”
沈大小姐點頭如搗蒜。
他颔首,十分體諒的樣子:“去試試。”
沈衡是被兩名近侍請到小廚房的,一名幫忙洗菜,一名負責切片,盡享禦廚待遇。
經過一番調整,她的心态已經擺的很端正了。
就見她手持大勺站在竈臺前,淡定自若的倒油,大義淩然的翻炒,破罐破摔的加料,最後萬念俱灰的出鍋。
成功将一盤鮮嫩脆筍炒出了老态龍鐘的味道。
裝盤之後,靜候在旁的丫鬟臉都綠了,好心的暗示需不需要再炒一盤。
她大氣的揮手,言簡意赅的回了三個字“不必了。”
再炒一盤的結果,沒準還不如這一盤呢。
端着那盤糊掉三分之一的“清炒脆筍”回去時,整個林間都散發出一種糊香糊香的奇怪滋味。
那樣張揚而強大的“氣”場,連瑞腦獸裏的熏香都望塵莫及。
皇子的膳食十分講究,食用之前都要經過內官試毒。
手持銀筷的公公抿着嘴角,牙關緊咬的咯吱聲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沈衡眼看着他咀嚼咽下,覺得還是滿欣慰的,至少她做的飯還是能吃的。
但是她很快就明白過來,吃,和能吃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因為,那位公公吐了。
沖到一處青竹旁邊,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面目扭曲的好像下一秒就要駕鶴西去。
她怔住,眼見着他在衆人的攙扶之下,癱軟在地,口裏卻不忘盡職盡責的解釋“奴才無狀,但,并非中毒。而是,太難吃了。。。這菜,您萬萬吃不得啊。”
一旁的沈括也哭的“印堂發黑”,一面哀嘆出門不利,未看黃歷,一面說道:“罪臣教女無方,竟然做出這等菜式,萬望王爺恕罪啊。”
沈衡不得不承認,那畫面太過凄涼,饒是她這種沒什麽心肝的人都有點不敢看。
端王爺依舊坐的四平八穩,專注的用筷子戳了戳那盤黑乎乎的東西對沈括說:
“無妨,我只是想看看到底能做的多難吃。”
一旁的公公抽搐的更嚴重了。
到底是自己人,蘇月錦看着他那副“穿腸過肚”的樣子也有些不忍。
終是體恤了一句:“桂圓,別演了,你歡喜那塊八寶玉佩賞了你便是。”
果然,那前一秒還在掙紮的胖公公很快站起身,利落的跪在地上歡喜道“奴才謝王爺的賞。不過,也不全是演的,這位沈姑娘的廚藝,确實。。。”
他沒說出那個形容詞,而是沖回青竹旁又吐了一番。
沈衡撫着發疼的心口,只想問一句:這位公公,你考慮過那顆竹子的感受嗎?
領教了端王手下的人才濟濟,竹林中再次恢複了平靜。
沈括瞧着那氣氛,估計是要發落自己了,就想求個恩典,讓自家閨女送套換洗的衣服進來。
剛将嘴巴張開半邊,就聽見千歲爺慢條斯理的說。
“祭山石我幫你找,欠我的人情,用沈衡還。”
沈括做夢也沒料到今日這趟會是這樣的結果,一張嘴就這麽半張不張的僵在了原地。
比他更震驚的,莫過于沈衡。
從見到這位千歲爺開始,她就一直處在惴惴不安之中,就是擔心他認出自己。
不光是因為夜探行宮,更多的是,文臣女眷斷不可能習武,她這一身武藝,無疑會遭來大禍。
可是看那架勢,又不像。
他甚至都不曾正眼打量過她,亦沒有試探過什麽。
那他到底想做什麽?
相比之下,沈括的想法就比她單純的多,因為他直接“隐晦”的問了一句:“王爺說的這個‘用’,指的是外室,還是,內室?”
“內室?”蘇月錦睜着一雙水潤清眸看了沈衡一眼,而後果斷搖頭“不用。”
這讓她想到在話本子上看到的一段話。
如果一男一女共處一室,不論是否發生了##,都是件令女子覺得羞恥的事情。前者是羞,後者是恥。
她現在就是這樣的感覺。
“多謝王爺恩典。”她老子滿臉喜悅的謝恩。
蘇月錦點頭,緩緩起身,道了句“我餓了,不留你們吃飯。”便徑直走掉了。
沈衡看着那道背影深思,難怪她從未想過昨夜的人會是端王,因為他從頭至尾的自稱都是“我”而并非“本王”。
清風下的竹林依舊有些燥熱,她站在其中看着那一片竹海綠蔭,想到的卻是另一件大事。
“爹。”她正色看着喜笑顏開的沈大人,極其鄭重的說:“把上次租棺材的銀子還給我。”
禹城戒嚴了,皇家禦林軍封鎖了整座城池,不甚繁榮的偏僻小鎮一時之間變得人人自危。
縣令張青賢吓得朝服都來不及穿,四處托人詢問是出了什麽大事。
行宮之中卻半點消息也沒傳出來,只說千歲下了口令,封鎖城門,不準外出。
然而整整三天,街道上也不曾見到官兵抓人,張榜貼告,氣氛緊張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沈括坐在屋中也有點躁動不安,他一直都以為祭山石是在驿館院中丢失的。上次在竹林,也詳細的描述了丢失的過程,就算要查,也該是從驿館內部入手,實在想不通端王何以這般大張旗鼓驚動全城。
作者有話要說: 妹紙們,打個商量怎麽樣啊,不包養,留言好麽。孤獨的小盎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