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出了宮門,穿過喧鬧的街道,緩緩停在王府門前。
車夫跳下來放置腳凳,鳴娟從府中出來扶她下馬車。
江瑾瑜下了馬車,剛一入府才拐到廊下,就隐約看見樹叢後有兩人在低聲私語。
這樹叢遮去了兩人整個身子,只露出一側的手臂,江瑾瑜身邊的錢嬷嬷也未認出是什麽人,但覺有古怪便冷聲喊道:“什麽人?鬼鬼祟祟。”
那樹叢後的人轉身走了出來,并不慌張。
他的目光在錢嬷嬷臉上掃過,落在江瑾瑜身上,有些一怔,才緩緩地跪拜行禮:“奴才給王妃請安。”
這聲音又細又長,江瑾瑜剛從宮中回來,對這聲音太熟悉了,是個太監。
見是此人,錢嬷嬷退回了她身後,冷淡地道:“這是王府的劉管家。”
江瑾瑜把人同自己知道的信息對上了,開口道:“劉管家請起。”
“謝王妃。”劉管家年紀與錢嬷嬷相仿,都是年過半百,鬓角還略微有些華發。
“方才你在樹後面,是在做什麽?”江瑾瑜詢問。
劉管家笑了起來,眯起的眼中閃過精光,回答道:“老奴在檢查這院子裏的樹剪修得是否整齊。
他說着,指了指身後修剪整齊,棱角分明的樹叢。
“王爺最不喜府裏的一草一木沒個規矩,肆意生長,所以奴才這才緊盯着,免得出了差錯。”
“哦?原來如此。”江瑾瑜颔首,卻并不信他的話。
方才她明明見到那樹叢後面露出了兩只不同顏色的袖子,怎麽可能就他一人?
她微微一笑,向管家身後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管家為王府鞠躬盡瘁,辛苦了。”
見她走到樹叢邊,劉管家卻神色不變,依舊笑眯眯地道:“都是奴才分內的事。”
沒在後面見着人,江瑾瑜繞了回來,對劉管家說道:“從前王爺沒有娶妻,府中賬目都放權由你管着,如今我嫁進來了,也該收回來了,待會兒管家就把賬本都送到我院子裏來吧。”
江瑾瑜話落,錢嬷嬷略微擡頭看了她一眼,但只跟在她身後,平靜無波。
劉管家卻道:“王妃剛入王府不久,對府內事宜尚不熟悉,且舟車勞頓,王妃身子嬌弱,待您休養些時日,熟悉熟悉環境,奴才定親自将賬本給您送來。”
江瑾瑜并不是真的想要賬本,她只是想要試探試探這位劉管家。
如今試探完,便覺得他和錢嬷嬷雖都是容承的親信,可兩個人卻并不是一路人。
江瑾瑜得了結論,便道:“也好。”
等回到了房裏,私下沒人時,她問鳴娟:“管家剛才所說,可是真的?”
鳴娟年紀小,初入王府哪裏見過這陣仗,更沒仔細去看那樹後面到底有幾個人,只道:“奴婢不知。”
她将剛泡好的茶遞過去。
江瑾瑜接過茶盞道:“方才我看了一眼,那樹叢的造型雖工整,但修剪過的地方已經隐隐長出了些新芽,證明并非近期修剪,毋論檢查——茶好香啊。”
鳴娟見江瑾瑜喜歡,心裏小激動了一下,“王妃喜歡,奴婢以後日日泡給您喝。”
這時錢嬷嬷進來,聞到屋裏的茶味她下意識地蹙眉:“王妃喝得是什麽茶?”
江瑾瑜一怔。
“嬷嬷……”錢嬷嬷一黑臉,鳴娟就害怕,“這是我泡的茶。”她弱弱得說。
錢嬷嬷走近,沉着臉看她:“主子的茶都是要煮的,你泡着倒是圖方便。”
“嬷嬷……”江瑾瑜覺得錢嬷嬷未免太嚴厲了,煮的泡的又有什麽大差別?
可話還沒說出口,錢嬷嬷便把目光對準了她:“王妃是覺得煮的茶跟泡的茶沒什麽區別?”
被看中了心思,江瑾瑜點頭承認,因為她的确覺得并無什麽不妥之處。
錢嬷嬷不再看她,向着鳴娟冷冰冰道:“你跟我出來。”
江瑾瑜放下手中的茶盞跟過去,站在門邊看向院子。
錢嬷嬷命人在院子裏擺了個矮幾,置一小爐,又拿來一套茶具放在上面,開始親自教鳴娟茶道。
鳴娟怕的不行,錢嬷嬷說什麽,做什麽,她都目不轉睛的仔細學習,生怕自己學的不好被責罰。
淨手,燙杯溫壺,洗茶煮茶,分杯奉茶。
看鳴娟戰戰兢兢地接受教導,江瑾瑜不禁想起了她那兩日學規矩的情形來,在心有戚戚的同時也忍不住暗喜,還好自己不用學這個。
可沒想到,錢嬷嬷剛教完鳴娟這一套煮茶的功夫,就将目光轉向了她:“王妃?”
對于江瑾瑜剛才的表現,江嬷嬷十分不滿,她将煮好的茶倒入杯中之後,便站起身,到江瑾瑜身邊,“王妃嘗嘗這兩盞茶有何不同。”
江瑾瑜心下生疑,她拿起錢嬷嬷端來的茶,像模像樣的先聞了聞:“唔……比泡出來的更香。”
這香味能夠明顯辨別出來。
她看錢嬷嬷一眼,見她面無表情,便又品了一小口,有點不敢肯定道:“這個更淡?”
錢嬷嬷這才開口道:“煮茶的茶量只需用泡茶所用茶量的一半,味淡是對的,但絕不是和王妃先前喝的那盞茶比起來那麽淡。”
她一邊說着,一邊打開鳴娟泡的那壺茶。
江瑾瑜往裏頭看了一眼,好家夥,小丫頭她這是放了多少茶葉?泡開後的茶葉蓋滿壺底,瞧着足有半壺的量。
“濃茶傷身。”錢嬷嬷又道了一句,“王爺向來喜淡不喜重。”
江瑾瑜暗暗記下。
泡茶講究的是越泡越濃,而煮茶講究的是口感穩定,越過前兩泡,直接煮出茶的精華。
“鳴娟這茶,若不是用了今年禦供的新茶,是絕上不了臺面的,日後王妃若在別處喝到這樣的茶,便是怠慢。”
錢嬷嬷與江瑾瑜說完,轉而又繼續看向鳴娟,“分杯時茶水要倒七分,留三分,不可倒滿亦不可少倒,方為尊敬。”
鳴娟的手法總算勉強讓錢嬷嬷滿意了,而江瑾瑜坐在屋子裏也喝了一下午的茶,雖然還是嘗不出這煮的茶有多美妙,但幾壺喝下來,味道卻是深深的印在腦子裏,再也揮不掉了。
大概戌時左右,春桃來報王爺回來了,正在書房。
聽聞容承回來,江瑾瑜頓時覺得自己脫離苦海的機會到了。
江瑾瑜要去見容承,錢嬷嬷看了眼鳴娟冷聲道:“你跟我回屋裏,繼續練。”
……
路秉說王爺用過晚膳了,但應該要忙到深夜,所以江瑾瑜準備給容承做些夜宵送過去,以此彰顯她作為妻子的體貼和關心。
為了迎合容承的喜好,她特意問了錢嬷嬷,錢嬷嬷說容承口味清淡,不喜吃油膩,夜裏常會叫碗清粥,一碟小菜。
江瑾瑜心裏一喜,清粥小菜,這些都是她常做給母親吃的,倒是難不倒她。
她來到廚房,信心滿滿地煮了一碗蔬菜粥,又準備涼拌一盤筍絲。
筍絲焯過水,加少許醬油醋和鹽,再用芝麻辣椒油淋香,清涼爽口又開胃,很适合這樣炎熱的夏季。
等拎着食盒來到書房前,她就見到裏面燈火明亮,但是房門緊閉。
路秉守在門口,見她走來,作揖道:“王妃。”
“我來給王爺送夜宵。”她打開食盒蓋子給路秉看,裏面放着一碗粥和一碟小菜。
“交給奴才就好。”路秉伸手去接。
“我不能自己送進去嗎?”江瑾瑜有些不願,她費了這半天勁做的夜宵,又巴巴地送來,難不成連容承的面都見不到?
“王妃恕罪。”路秉解釋,“書房重地,除非王爺允許,任何人不能靠近。”
“好吧。”江瑾瑜不再堅持。
她是來讨好容承的,不是來觸犯他底線的,正準備将她的愛心夜宵遞給路秉時,書房卻傳來容承冷冷的聲音——
“讓她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姜姜:嘤~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夫君的意思是說我不是別人,我是自己人,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