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請。”
江瑾瑜打開門,緩緩走進去。
書房內很安靜,迎面而來的檀香味很好聞。
容承正坐在案前處理公文。
江瑾瑜也沒打擾,将食盒放在桌上打開,小菜和粥擺放在桌上。
“錢嬷嬷說王爺喜食清淡,也不知妾身做的合不合您胃口。”
她将碗筷擺放整齊,才蓋上食盒蓋子,看向一旁的容承。
“可還住得習慣?”
容承依舊沒有擡頭,明是關切的話,可在他的口中說出,卻聽不出半分關心。
冷不防這麽一句,江瑾瑜怔了一刻道:“王府裏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習慣。”
容承用幾不可查的聲音冷哼一聲,她不是從小嬌養在深閨中的大家閨秀,自然看這裏什麽都是最好的。
屋裏一陣安靜。
江瑾瑜看不到容承的神色,不免覺得有些尴尬。
書房小爐竈上溫着一壺剛煮好的茶,她想了想,走過去為容承添一盞新的,又将案上的涼茶換下。
她走過來,看到案上一桌子的公文,容承并不避諱她,但江瑾瑜卻沒看。
這時容承放下公文,起身向桌子走去。
江瑾瑜便跟着離開書案,坐到他旁邊,容承看向那夜宵,是一碗清粥和一碟筍絲,便知道她是花了心思,摸了他喜好的。
他拿起筷子吃了起來,江瑾瑜見他連吃飯都一副看不出情緒的樣子,也不知他是覺得好還是不好。
“王爺覺得如何?”
這可是她從小到大第一次給除母親之外的人做飯,且這人還是她的丈夫,不免有些緊張。
容承吃飯很好看,一看就是從小在規矩裏浸淫出來的,挑不出半點毛病,還很優雅。
他冷冷道:“食不言,寝不語。”
江瑾瑜下意識用手絹捂住了嘴,之後容承就再沒有理她。
她見他将粥都吃了,盤中的筍絲也少了大半,心裏想着他該是喜歡吃的吧?
用過夜宵,容承繼續回去處理公文,但江瑾瑜心裏卻還有一事,不得不說。
“王爺,妾身初入王府對府裏還尚不熟悉,所以想借着打理王府的機會,能早些熟悉起來,也好盡快上手,替王爺分憂,但劉管家……”
江瑾瑜的話還未說完,容承便打斷了她:“管家那邊我會與他說,你初入王府一時不能顧全,就讓管家先交一部分事務給你管。”
江瑾瑜沒想到容承會答應得這麽痛快。
雖看不出他的情緒,但想着既是應了,應該就是沒怒,或許她還可以再趁熱打鐵。
回想起白日皇宮裏的事,她覺得容承雖冷,可卻總是會在不經意間的細節上給她照顧。
“王爺。”江瑾瑜微微垂首,“王爺朝事繁忙,日夜操勞,妾身在房裏為您備好了熱水,待王爺忙完妾身伺候您燙腳,可舒緩一天的疲憊。”
她的語氣沒有異常,可目光卻始終盯着地面,不敢擡頭看向案前的男人。
她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些話來,只有她自己知道。
燭火的映襯下,已梳起婦人發髻的少女白皙的臉頰上,映出兩團紅暈。
容承終于放下了手中的公文,擡眸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大膽的女人。
她這是……在勾引他?
他嘴角勾起一絲笑,最後眸光落在了她眼角下那顆細小的淚痣上。
江瑾瑜忐忑地等着,等到的卻是容承的拒絕:“本王還有許多公文未做處理,王妃不必等我,早些睡吧。”
“是……”江瑾瑜有些失望,可又暗暗松了口氣。
她站起身,又叮囑了句,“夜裏寒涼,王爺別忘加衣,以免染了風寒”,她說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
三更,容承終于處理完了手上的事務,他身子乏累得很,忽想起江瑾瑜剛才頂着一張含羞的臉,請他回房說要伺候他的畫面。
他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覺得時辰尚早,到是還可以去她房裏休息一會,再去早朝。
“爺。”這時路秉踏了進來,“小公爺派人來傳話,說要在早朝前見您,應該是為了禮部撥銀子的事。”
自從祁阺打了他之後,兩人見面就更加水火不容,容承為避免二人再起争執,只讓顧修以後有什麽事,越過戶部侍郎,直接找他,容承收回思緒,說道:“更衣。”
路秉立刻召了下人進來,伺候王爺洗漱更衣,用過早膳後,容承便離開了王府。
……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子,外面的鳥兒婉轉吟唱,院子裏一派祥和景象。
江瑾瑜洗漱後坐到妝臺前梳妝。
鳴娟從外面走進來:“王妃,聽說今早王爺走前見了劉管家,沒一會劉管家就端着賬本來了咱們院子等您。”
想起昨晚,江瑾瑜便知這是容承的意思:“知道了。”
等春桃和春梅伺候她梳妝妥當之後,她便讓人喚了劉管家進來。
劉管家早早來到院子裏,已經等了一陣,卻沒有絲毫不耐。
聽到傳召,他便走了進去,同坐在屋裏的江瑾瑜請安:“給王妃請安。”
江瑾瑜端坐在原位,只是略一擡手:“劉管家,請起。”
“王妃,這是府裏所有的賬目,請您過目。”劉管家笑盈盈地奉上,賬本上還放了一串庫房鑰匙。
他這樣子,半點看不出先前還十分不願。
江瑾瑜随手拿了一冊翻看,這賬本總共有五冊,每本都足有兩指厚。
管家解釋:“是府裏的總帳,下面管事的還各有自己的分賬,每月末都會交上來和總賬比對。”
“這是府裏所有的賬目?”江瑾瑜只是随口一問。
管家道:“是,王爺說先給您一部分打理,奴才想着府裏的事好上手,就将府裏的賬目都拿了來,府外的鋪子和田莊待王妃日後熟悉了,再交由您掌管。”
江瑾瑜合上賬本,賬目繁雜,一時也不得細看。
她和顏悅色地道:“管家辛苦了,我初來王府對府裏事宜還不甚熟悉,日後還要有勞煩管家的地方——鳴娟。”
她一出聲喚鳴娟,鳴娟便端着一個蓋着紅布的紅漆木托盤上前,紅布一揭開,裏面整整齊齊地擺着白花花的銀錠子。
劉管家眼前一亮:“這……”
江瑾瑜看出了他的心動。
太監沒根,往上爬是為權,更是為錢。
但使她意外的是,劉管家卻沒收。
“王妃您這可是折煞奴才了,王妃您是主,奴才是奴,您使喚奴才是應該的。
“再者奴才年紀大了,一人管理王爺的産業,實在有些力不從心,如今王妃掌管府內事物,奴才也可将精力分去府外的田莊和鋪子,多為王爺盡分力。”
江瑾瑜聽出來,劉管家這是有意和她分個內外的意思。
她含笑:“劉管家為王爺勞心勞力,當真辛苦,這些銀子不過是我給大家的見面禮,府裏人人都有份,管家是王爺倚重的人,就不要推脫了。”
江瑾瑜說着又給鳴娟使了個眼色,鳴娟上前笑喚了一聲“管家爺爺”,就把這一托盤的銀子塞到了劉管家手中。
劉管家愛財,拒絕得了一次,拒絕不了第二次。
吊着纖細的嗓子,笑呵呵道:“那奴才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劉管家離開後,江瑾瑜就開始細翻起賬目來,才看了一會的功夫,外面就來了位林媽媽前來求見。
江瑾瑜疑問:“林媽媽?她是在府裏做什麽的?”
鳴娟不知,屋裏的春桃和春梅相互望了眼,也不知。
這時錢嬷嬷剛好走進來,聽到江瑾瑜的話,冷冰冰地解惑:“她是劉管家的人,平時掌管廚房大小事,雖不是什麽一等一重要的差事,但也是人人眼饞的肥差。”
經錢嬷嬷這麽一解釋,江瑾瑜豁然,“原來是這樣!”
這時,她也意識到了錢嬷嬷對自己在王府站穩腳跟的重要性。
她如今剛嫁入王府,人還都未認全,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但錢嬷嬷對王府之事卻了如指掌,有她在身邊,許多事就都好辦了。
“給錢嬷嬷看座。”一想通此節,江瑾瑜就立刻轉變了平日對錢嬷嬷避之不及的态度,更叫鳴娟,“鳴娟,去好好地煮一壺茶,讓嬷嬷品鑒。”
見她如此,錢嬷嬷臉上的神色也沒有改變,只由春桃引着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
侍立在一旁的春梅則去宣了林媽媽進來。
簾子一動,江瑾瑜就見到一個中年婦人跟着春梅走進來。
她滿臉的橫肉,腰足有缸粗,一身降紫色緞子衣裳,頭上還插朵玫色絹花。
來的正是掌管廚房的林媽媽。
她一進屋,就先偷偷看了眼坐在榻上的江瑾瑜,又立刻收回目光,忙跪下。
“奴婢給王妃請安。”
林媽媽垂着眼,那日王妃入宮奉茶,她老遠見過一眼,便就覺是個美人胚子,今日近了一見更覺驚豔,當真是天仙下凡,美得不可方物,只是年紀小,是位頂年輕的王妃。
不過主子年輕,她們做下人的日子才好過,林媽媽心裏想着。
“林媽媽今日早早便來見我,是有何事?”
林媽媽收回思緒道:“本不該擾王妃清淨,奴婢是府裏的廚房掌事,今日去庫房時見到裏頭有人鬼鬼祟祟……”
江瑾瑜一聽,微微挑眉,這是發現有人偷盜,來禀自己了?
門簾又是一動,去煮茶的鳴娟回來了,她先給江瑾瑜奉上了茶,又給錢嬷嬷斟了一杯,小聲道:“嬷嬷用茶。”
正在說話的林媽媽頓了一頓,擡眼飛快地看了一眼錢嬷嬷所在的方向,方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她也在王妃屋裏。
這位可是王爺的奶嬷嬷,是王爺的心腹,平日裏府中之事雖從不插手,可卻什麽事都逃不過她老人家的眼睛,她這趟是不是來得有些不趕巧?
林媽媽心裏泛着嘀咕,但是忐忑歸忐忑,她的話卻一直沒停,畢竟這事是才發生的,錢嬷嬷就是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立刻就知道。
江瑾瑜聽她詳細講述了是如何在庫房裏撞見小禾,又是如何發現她偷東西,如何人贓俱獲的。
将事情始末說完,林媽媽松了口氣,才又擡起頭,對着江瑾瑜道:“如今人抓了來,管庫房的柳媽媽還在外面守着,還請王妃決定該如何處置。”
“偷盜是重罪,絕不能姑息縱容。”江瑾瑜思索了片刻便道,“把人帶進來。”
王妃發了話,外頭很快就有人把被五花大綁的小偷壓了進來。
江瑾瑜見那小姑娘身材瘦小,瞧着也就十歲的模樣,眼裏含着淚,嘴角還有一塊瘀青,顯然是挨了打的。
壓着她進來的柳媽媽也在旁規規矩矩地跪了下來,同江瑾瑜行禮,口稱“見過王妃”。
江瑾瑜沒太在意她,只問這小丫鬟:“你叫什麽名字?”
“下賤胚子,王妃問你話呢,還不快說!”
林媽媽在旁伸手就要打,女孩吓怕了,抽噎着道:“奴婢……奴婢叫小禾。”
“多大年紀?”
林媽媽又揚起巴掌,小禾忙說:“奴婢十二了。”
十二,同鳴娟一般大,身量卻不及她高。
站在錢嬷嬷身旁的鳴娟聽到這話,多看了小禾兩眼,神色有些意外。
若真如林媽媽所說,她偷了那麽多好東西,怎麽還會如此顯瘦?
江瑾瑜若有所思,看着這張滿是淚水的小臉,問道:“這兩位媽媽說你偷盜,你可認?”
林媽媽見這新王妃像是要信了,心中一喜,見小禾不說話,又趕忙用如刀子一般的眼睛剜着她,催促着她。
小禾顫抖地叩頭認罪:“奴婢認,請王妃責罰……”
她上身被綁着跪在地上,腰彎下去就再擡不起來,頭沉沉地支在地上,樣子看着很難受。
江瑾瑜皺眉:“來人,把她松開。”
林媽媽見江瑾瑜要給她松綁,當下急了:“王妃,這下賤胚子手腳不幹淨,奴婢才給她捆了,若是給她放了,難保她會連帶着順走這屋裏的東西,這丫頭賊着呢!”
錢嬷嬷先前一直沒說話,眼下拿着茶盞,冷冷地開口了:“林媽媽,王妃面前豈容你這般放肆,是府裏的規矩都忘了嗎?”
林媽媽聽了渾身一顫,并一旁的柳媽媽一起,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是……是奴婢失儀了,奴婢這也是氣急了……請王妃恕罪!”
江瑾瑜雖是淮安王的嫡女,卻是在鄉下長大的,身份到底不夠高貴,再加上大婚那日容承留她獨守空房,都私下裏在王府傳遍了。
加上她又這樣年輕,哪有什麽掌管王府的經驗?
所以林媽媽才一時忘了形,忘了還有錢嬷嬷這尊大佛在旁邊坐着。
這下,沒人敢再不聽江瑾瑜的話。
林媽媽和柳媽媽合力把小禾身上的麻繩解開了。
被松開後,她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松垮的衣襟裏掉出一根海參。
“诶呦喂,剛才這麽搜身都沒搜幹淨!”林媽媽見到這根海參,頓時來了勁,“小小年紀就是慣犯了,這些年還不知偷了庫房多少東西,我這回把你的衣服都扒了,看你還往哪藏!”
林媽媽說着把海參一扔,撸起袖子就去撕扯小禾身上的衣服。
“不……”小禾不想受辱,一口咬在了林媽媽的手腕上。
“啊!”江瑾瑜聽林媽媽痛叫一聲,接着氣急了要給小禾一巴掌。
她看不下去了:“住手!”
林媽媽的巴掌僵在半空,抓着小禾脖領的手一松,小禾含着屈辱的淚水,倒在地上喘息。
“來人。”江瑾瑜最終道,“把她關進西廂房,我自會審問。”
作者有話要說: 姜姜:小姑娘好可憐,我想要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