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剛亮,林媽媽才起,春桃便前來尋,說王妃有事傳她去一趟。
雖昨兒劉管家給了她承諾說會保她,可到底這一晚她還是沒睡踏實。
路上,林媽媽想探探口風,便說:“春桃姑娘,王妃傳我過去,可是昨兒的事有結果了?”
春桃點頭:“應是有了。”
“那可知結果如何?”林媽媽追問。
春桃笑道:“這我就不知了,媽媽還是自己去問王妃吧。”
雖然春桃嘴嚴沒說,可林媽媽瞧着春桃眉眼含笑,對她說話又客客氣氣的。
若是那小蹄子将自己供出來了,想必王妃是不會這般客氣,還差自己的丫頭來請她。
如此一分析,林媽媽便是把心放在了肚子裏,認定了小禾那蹄子識時務,并沒有将自己供出來。
她心下暗喜,于是腰杆又挺直了幾分,扭着水桶腰,跟着春桃一路說說笑笑的去了。
進了院子,裏面站滿了人,府裏的各個掌事媽媽都在。
“诶呦,我竟是來得最遲的一個。”林媽媽含笑着走過去。
平日裏林媽媽和劉管家走得最近,這府裏上下,誰不敬她幾分。
“王妃還沒到,林媽媽怎算遲。”趙媽媽打趣道,“倒是我們來得早了。”
“主子召見,來得早才是應該。”林媽媽帶着幾分得意,“要不是春桃姑娘來傳,我竟還不知呢,你們可別學我。”
林媽媽有意提起春桃,這院子裏的掌事媽媽,誰有這麽大的面兒,能勞得動王妃身邊的侍女親自去傳。
“林媽媽,你可知王妃今日召大家來,是為了什麽事?”
林媽媽才和王妃套了近乎,轉眼就有人前來巴結。
“呦!這我可不知。”林媽媽故弄玄虛,“不過我猜許是為了昨日偷到之事吧。”
衆人聽後,頻頻點頭。
“那偷盜之人可是林媽媽抓的,林媽媽可是在王妃面前立大功了。”
衆人這麽一捧,林媽媽就有點得意得找不到北了。
這時又有人說:“眼下王妃初來王府,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林媽媽就送上來這麽一個,我看林媽媽這是要成王妃面前的紅人了。”
方才林媽媽還擔憂自己會被小禾供出,禍及自身,轉眼衆人這麽一奉承,她不但覺得自己不會有罪,還是大功一件。
于是半真半假的都應下了。
這時房門打開,衆媽媽們聞聲投去目光,江瑾瑜着一身杏紅色儒衣,下身搭芽色與杏紅間色裙,她本就生得皮膚白皙,在杏紅色衣衫的襯托下,更顯光彩照人。
她眉眼帶笑的看着衆人,如天女下凡,仿若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給王妃請安。”衆媽媽們見到這般絕色的王妃,皆是一愣,但轉瞬忙跪下請安。
“免禮。”江瑾瑜緩緩坐到放置在院中的黃花梨椅子上後,便和顏悅色地開口道,“今日叫大家來,一是我開始打理府中內務,還未見過諸位,便想着今日見一見。”
“王妃召見,乃是奴婢們的榮幸。”趙媽媽率先開口,衆媽媽也忙跟着符合,“是啊,是啊,王妃召見,我等自是要來的。
江瑾瑜一笑,再次開口:“這二也是為了昨日的偷盜之事。”她揮手,“把人帶上來。”
話落,小禾便被人從後面帶了上來。
衆人見到小禾也沒覺驚訝,畢竟昨日的事鬧得動靜這麽大,林媽媽就差敲鑼打鼓的宣傳了,這事全府上下都知道了。
這小禾只是個替罪羊,她們心裏都跟明鏡似的,只不過是不說罷了。
而林媽媽見小禾依舊被綁着繩子帶上來,那慘兮兮的樣子,顯然沒有半分優待,便知是沒招,如此她也又安心了些。
“林媽媽,柳媽媽。”江瑾瑜看向她們兩個,“昨日之事,還要你們當着衆人的面,再說一遍。”
“是,是。”林柳二人忙上前,柳媽媽是個膽小的,自始至終都是林媽媽一人在說。
她又将昨日之事複述了一遍,如何發現小禾偷盜,如何抓住她,人贓并獲,又如何綁了來送到王妃面前的。
生動的就仿佛是戲臺子上的固定橋段,與昨日所說二樣不差。
林柳二人說完,江瑾瑜也不做答複,轉而看向一旁的小禾,“小禾,到你說了。”
小禾跪在地上,依舊是低着頭:“奴婢在廚房當差,林媽媽讓我去偷庫房的東西……”
林媽媽聽了當即變臉:“血口噴人!我怎麽可能讓你去偷?!”
小禾拼命磕頭,大聲道:“林媽媽說只要我給她頂罪,将這些年庫房丢的東西都認下來,就會替我給弟弟治病!求王妃明察!”
江瑾瑜看着下面衆人的神色,似乎都并不意外。
而此刻林媽媽卻惡狠狠的撲上去,伸手想要去打小禾。
江瑾瑜給鳴娟使了個眼色。
“來人——”鳴娟忙道,“快把這瘋婆子拉開!”
林媽媽立刻被人拉開,但身子卻還向着小禾發狠,那樣子只恨不得打死她。
小禾見狀大聲哭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在廚房只管劈柴燒火,庫房那麽重要的地方,常日裏緊鎖着,就是連個蒼蠅也飛不進去,若不是林媽媽有意讓我進去,我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進不去啊!”
此言一出,一院子人瞬間安靜了,柳媽媽腿一軟,癱在了地上,而林媽媽也住了嘴,愣在了那裏。
誰不知庫房是府裏極重要的地方,除了管事和看管庫房的媽媽有鑰匙外,旁人都進去不得。
小禾一個十二歲的燒火丫頭,若不是有人故意為之,她如何能夠進去偷盜?
“看來真相大白了。”江瑾瑜轉而看向另一邊,“林媽媽,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林媽媽猛地反應過來,跪地哭道:“王妃,我掌管後廚,無緣無故要她去偷庫房的東西做什麽?她自己不想死就反咬我一口,您可要明察呀!”
江瑾瑜嘴角一勾,看向身側的鳴娟:“把東西拿上來。”
鳴娟拿出一本賬本,林媽媽一見,臉立刻就白了。
這不是……她的賬本?
可她的賬本明明在箱子裏鎖得好好的,怎麽會在這?
林媽媽突然回想起剛才一臉笑眯眯來請她的春桃,難道是春桃拿了賬本?是王妃?
江瑾瑜也不看林媽媽的臉色,只示意鳴娟。
“将人帶上來。”鳴娟喚了給王府供應食材的周掌櫃上來。
周掌櫃一出現,林媽媽便明白了王妃這是想要做什麽,當即面如死灰。
“草民周千。”周掌櫃規規矩矩行禮,“給王妃娘娘請安。”
“周掌櫃。”江瑾瑜略一颔首,示意他看林媽媽,“你可認識面前這人?”
周掌櫃看了眼林媽媽,如實回答:“認得,是王府廚房的掌事林媽媽,一直在草民這裏采買食材。”
江瑾瑜:“這是她掌管的賬本,周掌櫃看一看。”
“是。”周掌櫃接過賬本,只翻開了前幾頁,便眼皮一跳,之後又仔細翻看了後面。
“回王妃,這賬上記錄的價格,與草民所賣出的價格高了三倍。”
此言一出,衆人唏噓,但也什麽都明了了。
林媽媽中飽私囊,貪墨了王府的銀子,如今王府改朝換代,是王妃掌管內務,她害怕被查出,就偷了庫房的東西去變賣填帳。
而這庫房失竊,總要有人出來頂罪,如此便找到了小禾做這只替罪羊。
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察清楚了,江瑾瑜看向院裏的人,“□□何在?”
□□站出來:“奴婢在。”
林媽媽見到一向跟自己敵對的□□站出來,當即背脊發寒。
方才她懷疑賬本是王妃指使春桃拿來的,可現在回想,春桃怎知她的賬本藏在何處,這事還不是處處與她作對的□□幹的。
這麽多年她做的那些暗地裏見不得光的事,□□她知道多少?
而她跟王妃說了多少?她當即心下沒了底。
林媽媽這邊心裏還在嘀咕着,另一邊江瑾瑜開口:“即日起,由你來接管廚房掌事一職。”
□□心中喜不自勝,福身:“奴婢領命。”
□□是曾經的廚房掌事,只因後來林媽媽巴結上了劉管家,才騎在她的脖子上,坐上了她的位置,如今她重新奪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江瑾瑜說完,又轉而看向林媽媽。
林媽媽猛地驚醒,忙磕頭:“王妃開恩,別送我去官府,帳上的銀子奴婢全都補足,只要您留奴婢在府中,奴婢當牛做馬來報答您。”
江瑾瑜默了片刻,轉而問向院子裏的各位掌事:“各位媽媽覺得該如何?”
王妃這問題着實是個燙手山芋,這王府裏的人,哪個手上是幹淨的,多多少少都會貪那麽一點。
林媽媽的今日,說不定就是她們的明日,如今她們看着林媽媽,豈知不是看着未來的自己。
“回王妃。”趙媽媽是衆媽媽裏貪得最多的,“奴婢覺得林媽媽有錯,但這些年在府裏做事也算盡心盡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王妃仁厚,就別送官府了吧。”
趙媽媽此言一出,衆媽媽們也忙跟着附和,為林媽媽求情,就仿佛是在為自己求情。
江瑾瑜這一問也不過是試探和敲打,如今見了效果。
“既是這樣。”她含笑看向林媽媽和柳媽媽二人,“那就革去你們兩的職,再将帳上貪墨的銀子悉數都換了,這事就算了了。”
不送去官府問罪,林柳二人感恩戴德:“奴婢多謝王妃,多謝王妃。”
衆人看着昔日風光無限的林媽媽,今日狼狽的跪在地上拼命磕頭謝恩,不禁唏噓。
這府裏所有人貪墨的銀子,五成都要孝敬給劉管家,如今林媽媽一人将這窟窿填補了,就連劉管家那份也要補足,只怕是要把她的棺材本都賠進去了。
感嘆世事無常的同時,衆媽媽們也在心裏盤算着自己,別看這位新王妃年輕,可這手段卻是高得很,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
她們這些人,哪個帳上是幹淨的?
今日是拿林媽媽開刀,那明日後日,豈知這火不會燒到自己身上?如此趁事情還沒敗露,她們也該早做打算才是。
這賬自己交出去,總比日後被人查出來的好。
各媽媽們皆懷揣着心事離去。
待衆人都散去後,江瑾瑜讓人給小禾松了綁。
“看來我昨日的話你都聽進去了。”江瑾瑜看向小禾,這丫頭年紀不大,倒是個有悟性的。
“你今天做得很好,以後你可有什麽打算?”
小禾聞言,瘦小的身子跪在地上磕頭:“王妃,奴婢鬥膽,請您救救奴婢的弟弟!”
江瑾瑜一笑:“這事我已經應了。”
就算小禾不求,她也打算讓鳴娟去請個郎中給她弟弟治病,畢竟是一條性命,她怎能見死不救。
轉而她又說:“我問的是,你可願到我院中來?”
小禾喜出望外,簡直不敢相信,她連連磕頭:“奴婢願意,奴婢願意,謝王妃。”
“小禾這名字單了些。”江瑾瑜思索了一下,“從今日開始,就改名叫鳴鳶吧。”
小禾磕頭謝恩:“謝王妃賜名!”
“王妃。”鳴娟疑惑,“鳴鳶不是已經跑了嗎?”
江瑾瑜一笑,淡淡道:“背叛我的人,在我心裏就沒有名字了。”
小禾是個機靈的,忙說:“王妃放心,奴婢決不會背叛王妃。”
作者有話要說: 姜姜:這孩子我要了,收獲左膀右臂各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