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這……”
林媽媽一聽要單獨押審,頓時慌了神色,可才剛開口就看見一旁的錢嬷嬷冷冷地看着自己:“林氏你可是還有什麽想說的?”
錢嬷嬷見不得沒規矩的人,她既代自己說話了,江瑾瑜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沒有……”
林媽媽哪裏還敢說?
她本以為今天這事人贓俱獲,證據确鑿,王妃定會直接處置發配了那小蹄子,可事情卻沒像自己想的一樣發展。
如今她只能努力擠着笑臉,對江瑾瑜道,“奴婢沒什麽要說的了。”
江瑾瑜點頭:“無事就退下吧。”
“是。”
林媽媽離開時沒了來時那般高昂的氣焰,出了院子便步子匆匆,神色緊張地往外去。
“鳴娟。”江瑾瑜吩咐道,“去跟着她,看她都去了什麽地方,見了什麽人。”
“是!”
鳴娟本就看不慣林媽媽這做派,得了令立刻跟了上去。
她一路跟着林媽媽從角門出了王府,看着她入了長街上的一家茶葉鋪子。
林媽媽認得出她,鳴娟便只在鋪子門口假裝路過,向裏面看了眼,并未進去。
鋪子裏人并不多,她一眼就看出并沒有林媽媽的身影,知她是入了內院。
內院裏,林媽媽跪在一張藤椅前,對着上面坐着的人哭嚎道:
“管家爺爺,您可得幫幫我啊!”
小禾被王妃扣下來要單獨審問,她怕這死丫頭把自己供出來,這才撇了差事,六神無主地跑來找劉管家求救。
劉管家慢悠悠地拿起手心大的紫砂茶壺,嘴對嘴地喝了口:“慌什麽,這不是還沒問出來嗎?”
林媽媽哭喪臉,“诶呦,管家祖宗,這要是說出來可就晚了!”
“沒用的東西!”劉管家鄙夷地撇了她一眼,聲音尖細地道,“成得了什麽事?就活該一輩子在廚房裏轉悠!”
他從藤椅上坐起了身,“我問你,你就肯定那小丫頭會将你供出來?”
林媽媽想着她手裏還攥着的籌碼,想了想道:“應該不會。”
劉管家嗤笑一聲,“那你急什麽。”
“可是萬一……”林媽媽還是害怕。
“你放心,這事既是我要你去做的,就算那小丫頭把你給供出來了,我也有法子保你。
“更何況你拿她弟弟的命做要挾,她怎會說出來,且看這位新主子會怎麽發落那丫頭就是了。”
劉管家說完,懶洋洋地倒回了藤椅上,似笑非笑地閉起了眼,“她要是狠狠打殺了,那就是個不成氣候的,你我慢慢看着她起高樓,看着她樓塌了便是了,可若她把那丫頭給輕輕放過了——”
林媽媽見他倏然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寒光,轉而又笑,“那可就有意思多了。”
哪怕是在劉管家手下多年,林媽媽還是被他這目光吓得一抖。
不過得了準話,她心裏也算是有了底,于是又向劉管家寒暄拍馬了幾句才離開,步伐明顯輕松了許多。
鳴娟遠遠地看着林媽媽從鋪子裏出來,一路跟着她回府後就立刻去向江瑾瑜禀告。
“恒翔茶葉?”
江瑾瑜看向一旁的錢嬷嬷,“嬷嬷可知?”
“是王府的鋪子。”錢嬷嬷果然事事都知道,“林氏的丈夫在那做帳房先生,但那家鋪子是京師的總鋪面……劉管家也在那辦事。”
話說到這份上,江瑾瑜幾乎立刻就可以肯定林氏是去見了劉管家。
“王妃。”鳴娟忽然開口叫她,見江瑾瑜看過來,便忿忿地道,“奴婢覺得林媽媽一看就心裏有鬼,小禾多半是無辜的,該立刻把她拘回來審問清楚才是。”
說不定就是她賊喊捉賊,監守自盜。
若非如此,王妃把小禾留下,她急什麽?
江瑾瑜看了對她們主仆對話毫無興趣的錢嬷嬷一眼,才轉頭問鳴娟:“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想起小禾被欺負的可憐,同是下人,鳴娟狠狠道:“依奴婢看,就該把林媽媽抓來,查明真相還了小禾清白,再把林媽媽抓起來發賣了才解氣。”
可她才說完,就聽王妃笑出了聲。
雖說江瑾瑜的笑聲大,但也照錢嬷嬷教的禮儀,用手帕掩住了嘴,笑不露齒,錢嬷嬷便沒說什麽。
鳴娟急了:“王妃你笑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小禾都瘦得快要斷氣了,那林媽媽卻胖得像口米缸,一看就是平日裏撈了不少油水。
好好查,肯定會查出東西來。
江瑾瑜瞧着還顯得稚嫩的鳴娟,是有幾分看人的眼力,但還要磨煉。
她也不急回她的疑問,只先為錢嬷嬷添了茶,再為自己添上,才說:“我知小禾是被冤枉的。”
“王妃知道?”鳴娟不敢置信,那剛才為什麽不直接抓了林媽媽?
江瑾瑜道:“方才我可以把林媽媽給抓了,也可以還小禾清白,可我若是這麽做了,就是在同全府上下宣戰。”
鳴娟懵懂,錢嬷嬷的神色倒是起了一絲變化。
江瑾瑜繼續淡聲道:“但凡是大戶人家,手下的人多了,哪有一點不貪墨東西的?需知水至清則無魚,我若是不準他們有一絲一毫的貪念,豈不就是和王府作對了?”
鳴娟還是不懂:“府裏有人起貪念,手腳不幹淨,王妃難道不是該都處置了,殺一儆百嗎?”
江瑾瑜再笑着搖頭時,卻有了幾分心酸。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升平王郡主,剛入王府就和全府上下為敵并不是明智之舉,若是成為衆矢之的卻沒有母家為她撐腰庇護,那她怎麽拿得到自己想要的掌權之位?
錢嬷嬷似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開口問道:“王妃想怎麽做?”
江瑾瑜等到她主動開口,便對她一笑:“那就要問嬷嬷了,這府中誰與林媽媽最不和?”
……
西廂房。
小禾蜷縮在牆角。
聽見門開的聲音,她緊張地擡頭,看到王妃從外面走了進來。
鳴娟拉過來一張椅子,讓江瑾瑜在小禾跟前坐下:“王妃問你話,你都老實回答。”
小禾一臉驚恐,等着被嚴刑拷打,卻見王妃遞了手上的帕子給她身旁的侍女,指着自己道:“給她擦擦。”
小禾看着鳴娟過來,目含憐憫跟不争地蹲下來,為自己擦幹了嘴角血跡,只身子一震,眼眶也紅了。
她為了給弟弟治病,來給林媽媽替罪,從被打上盜竊的印記開始,就沒有人把她當人。
“說吧。”等鳴娟站起身,坐在椅子上的江瑾瑜才開口,“為什麽要幫人頂罪?”
小禾又是一震:“奴婢……”
鳴娟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真當這點把戲王妃看不出?便是我也看出不對來了,如今王妃憐惜你,你休要再隐瞞。”
小禾看着鳴娟,又再看了江瑾瑜一眼,這才跪直了身體,給面前的王妃磕起了頭:“王妃恕罪……奴婢是為了給弟弟治病……奴婢的弟弟生了很重的病,要花很多的錢……”
“林媽媽說你答應替她頂罪,她就會給你錢,治好你弟弟?”
江瑾瑜替說不下去的她說完了後面的話,廂房裏一時間只能聽見小禾的抽泣聲。
“傻丫頭。”江瑾瑜低嘆一聲,“這世上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能依靠,想要你弟弟活下去,首先你要先讓自己活下去。”
小禾擡頭,怔怔地看着她。
江瑾瑜從椅子上起了身:“該怎麽做,你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來告訴我。”
……
江瑾瑜從西廂房出來已是午時,被這麽一打岔,她在午膳後才開始認真看府裏的賬本。
王府開銷數目龐大,每一筆賬目的走向都十分繁瑣複雜,哪怕她天生對銀錢數字敏感,也看得頭昏眼花。
不過好在這一個下午錢嬷嬷并不在,又有鳴娟為她守着門,所以她倒是不必再規規矩矩的坐在榻上看。
沒有規矩的束縛,她把賬本全部抱到了床上,旁邊備着茶水和點心,然後就在床上靠着看,躺着看,趴着看……
直看到月上柳梢,春桃來報:“王妃,王爺回來了,正在書房。”
“回來了?”江瑾瑜坐起身,忙放下賬本,容承回來了,自己就該去廚房開始準備夜宵了。
昨晚她做的是清粥和筍絲,今兒做的是綠豆粥和炝拌瓜絲,依舊是清涼爽口的。
路秉守在書房門前,見江瑾瑜來,作揖:“王妃。”
江瑾瑜本還待等他去通傳,沒想到路秉卻說,“王爺交待了,王妃若是來了,自進去就是。”
江瑾瑜:“哦……”
路秉見她一怔之後,臉頰一紅,才推門進去。
走進書房裏,江瑾瑜見容承今日穿了一身黛藍色衣袍,墨發玉冠,俊眉冷目的端坐在案前,面前放了許多的公文折子。
“王爺。”
“來了?”見她進來,容承放下手中的公文,起身走了過去。
“今日暑熱,妾身給您做了綠豆粥和炝拌瓜絲。”江瑾瑜說着将食盒打開,将夜宵擺放出來,“同樣爽口又解暑,您嘗嘗。”
容承坐到桌前,依舊是瞧不出的神情。
江瑾瑜覺得,想要從他的表情裏看出這菜他喜不喜歡,怕是有點難。
這一回,她牢牢記住了食不言,寝不語,容承用膳時,她就在一旁老老實實地陪着。
直看他都吃完了,放下筷子,她才開口:“今兒廚房抓到一個手腳不幹淨的丫鬟——”
不等她說後面準備好的詞,容承就起身繼續回去處理公務:“府裏的事既都歸了你管,如何處置你自己衡量就是。”
“……”他如此冷漠,江瑾瑜的詞都被堵了回來,讓她一口氣不上不下。
幸好她本意不是要為小禾開口,她想要的就是容承這句話。
既然得到了,那她日後要是處置到劉管家身上,也就有依仗了。
“是,時候不早了,妾身不打擾王爺,這便回了。”
見容承忙着,江瑾瑜也不做多留,只在臨走時留下一句——
“爺,竈上一直給您溫着水呢,您若乏了就回去泡泡腳,松快松快。”
她說完,便退了出去。
只留下容承在桌案後眯起了眼睛,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這女人……又勾引他?
作者有話要說: 姜姜:被窩都捂好了,你也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