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之看着他這随性的樣子也是一愣,眼神在茶盞上略微停滞,而後笑開:“倒是難得看見你願意出來,今日不‘忙’嗎?”
“嗯。”他随口應承着,又綴了口茶“你在做什麽?”
“下棋啊。溫婉的棋藝很好,最近幾日都在向她讨教。”他從來沒叫過她的小字,今日突然說的這樣自然,倒叫沈衡覺得有些尴尬。
“侯爺過獎了。”
蘇小千歲拿杯子的手一頓,神色複雜的瞧了眼沈衡一眼“你跟允之下棋?”
思及這兩個人的棋藝,沈衡乖乖低頭對手指“額,偶爾下下。”
蘇月錦了然,也沒再追問,只是轉臉問她:“我要去名瓷巷,你去不去?”
靈石有消息了?!!沈衡連忙站起身,只是剛走了兩步又頓住:“現下就去嗎,要不要我進屋戴些金飾。”
因是窩在驿館裏,所以她的裝束只做平常打扮,頭上也只攢了根點翠的銀簪。
蘇月錦聞言奇怪的打量了她一眼“不用,我今日帶了銀子。”言下之意就是,上次将她打扮的花裏胡哨的并非是想将排場弄的多大,只是因着這位爺出來的時候,忘了帶錢了。
沈衡默然,決定晚上回來的時候給祖宗上注清香,仔細商量一下,能不能将蘇月錦給‘收走’。
顧允之從頭至尾都在摩挲着手中棋子,嘴角上揚,眼底卻沒有多少笑意。都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沈衡,從未在他面前注重過這些。一旁的劉雅君卻是急了,一面往前湊了兩步一面道:“奴家一直對古玩玉器極其喜歡,王爺既然要同沈姐姐去,不知可否帶着奴一塊去。”
奈何蘇小親王連個眼神都沒留給她,直接錯開身就朝前走了。
劉千金難得見到這位正主,又眼見着對方是如此清俊的人物,哪裏肯錯過這樣的機會,當下也顧不得什麽臉面,拉着沈衡哀求道:“姐姐同王爺說說,帶我一塊去吧,妹妹平日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在這裏給姐姐賠罪了。”
這事要是換作平時,沈衡肯定一早就答應了,即便蘇月錦不同意,至少也會說句好話賣雙方一個臉面。
只是祭山石丢失的事情至今都是個不為人知的事,且關乎到她爹的性命,只得歉意道:“雅君,這事我做不得數,王爺的意思,哪裏是我能左右的。”
劉雅君一聽就變了臉,但仍舊耐着性子道:“你都沒說呢,哪裏知道王爺不肯帶我。好姐姐,你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前面的蘇月錦已經走了有一段距離了,見她沒跟上來,倒是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只是那蹙起的眉眼分明就在說:天熱,你再羅嗦我就自己去了。
“這次真的不行,下次千歲再來,我定然求他帶你一塊去。”
她這般說着,腳下已然三步并作兩步的疾走過去了。
劉雅君頭一次放下身段便吃了癟,而且吃癟的對象還是她一直看不慣的沈衡,心裏別說有多窩火了。那明顯的敷衍更是讓她覺得,是對方擔心她搶了她的風頭,故意不帶她去的。
口沒遮攔的性子不由又上來了,故意拔高了聲調道:“沈姐姐确然有些識文斷玉的本事,不然當初也不會得了林曦和林大公子的青睐,要不是婚事被退,現在也該是兒女成群的時候,當真是,可-惜-了!!”她就是要讓端王千歲知道,沈衡是個嫁過一次的女人,而且還是上了轎子也沒嫁成的人。
沈衡腳下微頓,面上閃過一絲陰翳。
劉雅君咬着不放的那點痛處,是她用大半個青春換來的教訓,那個深藏在心底的名字就像是一道帶血的傷疤,結了痂,凝了血,卻依舊在逐漸愈合之後被翻出了血肉拿去給人看。她并非在乎旁人對她過往的非議,但也不代表她有興致讓別人幾次三番的拿出來嘲笑。
“阿衡。”
正準備轉身時,她聽見蘇月錦喚她,眉宇之間看不出什麽喜怒,只是很直接的對她說:“下次挑婢女的時候,別找這麽聒噪的,聽着厭煩。”
“奴家是劉廷遠的長女,不是。。。”劉雅君站在原地面如死灰,蘇小千歲卻只拿眼看着沈衡。
這是他解圍的方式嗎?她看着那張略有些清冷的眸子,從善如流的微笑。
“嗯,回來便換掉。”心情卻無端變好了。
名瓷巷離驿館不是太遠,兩人步行沒多久便到了流芳居,掌櫃的一見他們進門,照舊是一壺好茶并數句好話的招待。只是沈衡沒了那滿腦袋的珠翠,倒是讓王掌櫃有些認不出來了,一面給蘇月錦斟茶,一面道:“怎地今日沒見夫人?”
慶元朝雖說民風開放,但未婚女子不帶面紗上街的也是罕有。上次王掌櫃稱其為姑娘,是琢磨不準對方的身份,後來見到蘇月錦幫她順頭發,便暗自料想這位必然是他的內室不錯。
哪裏知道蘇小千歲順頭發,只是想知道他和沈衡的發質哪個更好一些。
沈大小姐不知道王掌櫃心裏的小九九,進來便饒有興致的數着八寶銅鏡上的琉璃珠子,翹起來的腳掌在地上一點一點的,頗有些孩子氣。
蘇月錦側頭看了一會,指着傻乎乎的沈衡說:“夫人不是在那裏,只是改了品味罷了。硯石呢,拿出來我看看。”
王掌櫃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點頭哈腰的應了一句,轉臉去櫃臺拿東西去了。
木質的檀木錦盒之內,整整齊齊的擺放着明燕後期的硯臺并幾方小印。東西确實都是古物,顏色形狀也偏向碧藓,石色發青,帶着過往封塵的歲月痕跡,可見都是花了些心思的。
只可惜這麽多物件裏,沒有一塊是劉辰方所制,也沒有,他們要找的祭山靈石。
“蘇爺要的東西實在太偏了,小老兒幾乎找遍了整個古玩市場也只得這麽幾樣。這幾塊明時青硯雖不是劉辰方的手藝,但做工也是極好的,您瞧瞧,可有看的上眼的。”
蘇月錦把玩了兩塊,随手放下。“就這些?”
王掌櫃偷眼瞅了瞅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說:“青石硯本就難尋,流傳下來的,更是少之又少。”
“嗯。”他點頭,滿理解的樣子,卻是擡腳便走,慌的王掌櫃趕忙沖過去留人“公子且等等,若是當真想要,倒也不是沒有法子,只是不知道公子可願多出些銀子。”
蘇小爺等的就是這句話。
沈衡聽後冷哼:“三倍的價錢還嫌不夠,王掌櫃的胃口委實太大了些。”
“夫人莫惱,這話真不是小老兒說的,而是。。。”他四下看了看“是黑市張五爺的意思,前些天小的尋到那裏,問了可有這東西的出處,他說手底下的人确實掏愣着一塊,只是這價錢,他們要再翻一翻。”
好大的口氣!沈衡憤憤不平,反倒沒留意對方對她的稱謂。
王掌櫃看出她的不悅,又緊趕着賠笑道:“小的只是傳話,至于買還是不買,還是看您的意思,只是那東西也确實少見,過了這當口,只怕再想要,也是不好找了。”
只傳話?許多古玩店也都做黑市的生意,買主找不到的東西他們便去做中間人,這裏面的差價賺了多少,只怕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從流芳居出來之後,天邊那抹斜陽還未落下,沈衡站在石欄之上,遠眺被沾染的微紅的芙蓉花,怎麽嗅怎麽覺得今日的花香中有股子濃濃的銀票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