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用劍的路數很偏,招招致命,且個個都是精英。一小隊人馬足有三十來人,部署的十分嚴謹,可見是得了消息,早就埋伏在這兒的。
沈衡雖鮮少參與江湖中事,卻能看出裏面的門道,若是沒猜錯的話,這些人應當就是點墨水閣的人。
點墨水閣算不上什麽江湖大派,卻有一只極為精煉的殺手分會。裏面的人僅看銀子說話,但凡肯出的起價錢的,不論江湖道義都會依照雇主的要求依約而來。
但一次出動這麽多高手的,倒是難得見到。沈衡錯身躲過一劍,調轉頭對蘇月錦耳語:“若是再來一隊,你可打得過?”
她已經聽到不遠處點葉而至的腳步聲了。
蘇月錦揚手解決掉近旁的一個,十分中肯的說“打不過。”功夫再好也有疲累的時候。
“那便想辦法召集你的人過來啊。”如他這樣身份的人,身上總會帶着些信號彈之類的東西的吧?紅光一現,暗衛聞訊而來。
蘇小王爺抽空睨了她一眼“阿衡,你話本子看的太多了。”
爆竹那東西,也是随身帶的?多危險。
“那-現-在-怎-麽-辦。”沈衡抽搐着嘴角,眼看着越來越多湧上來的人潮。
“那就跑吧。”
“。。。”
沈衡覺得,千歲爺真的是這世間最識時務的俊傑。
作為一名有身份有地位的皇子,他能将‘打不過’和‘我們逃跑吧’這兩件事看的如此淡然,且做的順理成章,沒有半分掙紮,多少讓一直誤以為英雄都要咬牙死撐的她覺得有些汗顏。
情勢不容樂觀,緊跟其後的那一隊比前面的更加難纏,蘇王爺雖沒有信號彈,倒是随身帶了些毒粉,袍袖一揮之間總算拉開了些距離。
但是。。。
看着面前巍峨的懸崖峭壁,沈衡淩亂了。
“我記得,這路一直都是您帶我跑的吧?”
墳崗空曠,岔路口卻很多,方才逃跑的間隙,一直都是蘇公子指揮路線的。但誰能告訴她,為什麽指的是一條死路?
蘇小王爺将視線看向遠處的山澗,挺認真的說“阿衡,是人都會犯錯,你莫要太依賴我了。”
我依賴了嗎?分明是你很淡定的對我說,我們朝東南方向去吧,那裏看起來一團祥瑞。
但是現下,祥瑞在哪裏?
沈衡閉了閉眼,卻也知道實在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眼見後面的黑衣人越追越近,只得探着身子朝前望了望。
濃濃夜色之間,依稀可以看見對面似乎有一處懸壁。
撿起一塊石頭試探的丢過去,果然聽到一聲墜地的回響。
還好,情況并不算太糟糕,他們是到了兩座崖壁之間的間隙上了,雖說誤打誤撞,到底對面還有一處可以落腳。
“飛過去吧。”距離雖然有些遠,但以她的身手應該不成問題。
她這般說着,已然伸手拉了他縱身躍出。
身子騰起時,依稀聽到對方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但情況緊急并沒有認真去聽。
直到飛出去的身體突然在半空中下墜,她才明白過來蘇月錦說的那句話有多麽重要。
他說的是:“不能過去,我不會輕功。”
會武的人不會輕功代表什麽?這就好比是做廚子的不會颠勺,賣字畫的不會磨墨,做縣太爺的不認識幾個大字一樣不可思議。
蘇月錦的身手,她是見識過的,莫說朝堂,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數一數二的。
這樣的人物,不會輕功?這怎麽可能呢?
但有的時候,事實就是這麽勝于雄辯。
端着熬好的湯藥走到屋裏,她問那個靜靜躺在床上擺弄硯石的某人:“今日覺得如何了?”
“尚可。”他看了眼她手裏的藥碗,緩緩用被子掩住半張容顏:“先放下吧,冷了再喝。”
冷了,正好用來澆花嗎?
接觸的時間越長,沈衡越發現這是個極任性的人,動就由着自己的性子來。
看着不遠處那盆不甚精神的水仙,誠懇道“您就沒覺得,這花開的都有一股子中藥味了嗎?”好歹也是屋裏唯一的盆栽,能不能別這麽糟踐。
蘇小王爺沒說話,只是默默将被子又擡高了一些,很不配合的樣子。
“今日沒放那麽多黃蓮,不會太苦。”沈衡苦口婆心的勸慰。
他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淡淡的說:“我不怕吃藥,只是不太喜歡這個碗的形狀。”
所有的碗都是圓形的。
沈衡默了默,淡定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瓷茶杯,四方的,仔仔細細的倒了滿滿一杯。
“可以喝了。”
有的時候,“多才多藝”也是被逼出來的。
環顧着略顯窄小的木屋。
都說絕處逢生,若是沒有山崖之下的這處村莊和下落時接住他們的參天古樹,他們可能真的活不下來了。
山崖很高,雖不至于萬丈,但相差無幾了。
蘇小千歲摔斷了腿,雖然沈衡一直不願意承認那是自己壓的,但醒來的時候确實是他護她周全的。
還記得當時看見他蒼白着一張臉色的樣子,她慌的眼淚都出來了,趴在他身前急聲詢問: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擡手摸着她的腦袋,溫聲安撫:“早讓你少吃些的,總是不聽。”
村裏的大夫是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身子一直不大好的樣子,好在醫術卻是不錯。
蘇千歲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硬是被那一碗一碗的中藥湯子給救回來了。
骨頭接上之後雖說能動,但到底傷及了筋骨,再加上各處的大小擦傷,總是要好好将養一段時日的。
也不知道,外頭的人要急成什麽樣子了。
“蘇家娘子,我們要去收苞谷,你要一同去嗎?”
門口突然響起一聲呼喊打斷了她的思緒,只是那一句蘇家娘子直接惹的她臉紅了半邊。
剛進村子那會,蘇月錦這個“禍水”招了好些大姑娘小媳婦的圍觀,開始的時候因着擔心他的身體,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便。
但是漸漸的,提親的人卻越來越多,每日應付那些熱情的七姑八嬸都是極費神的事情。
最後鬧的蘇小爺也煩了,直接來了句:“蘇某已有賢妻在前,勞諸位費心了。”就這麽給打發了。
但沈衡卻也因着這句話,從沈大姑娘變成了蘇家娘子。
“阿衡,她們在叫你呢。”放在被子上的手被輕拍了拍。
‘沈大姑娘’深吸一口氣,分明就在某人臉上看到了清晰的‘戲虐’二字。
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名喚博古村,雖然不知道怎麽會叫了這麽個雅致的名字,但村裏的人确實都識文斷字。
裏面的人,幾乎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姓巫。
這并不是一個大姓,在慶元朝,她也不曾見過幾個這個姓氏的人。沈衡也曾問過他們是否是家裏的氏族最先發現的這裏,而後才舉家搬遷的。得到的答案卻是含糊其詞,并不願回答的樣子。
跟山崖之上的禹城不同,這裏雖則環山,卻有着一大塊适合耕種的土地,住在裏面的村民都能自給自足。
“蘇家娘子看着細皮嫩肉的,做起農活倒是麻利呢。”
一名站在沈衡身邊掰苞谷的大姐笑呵呵的說。
沈衡一面友善的笑笑一面道:“我爹在家也時常做些農活,所以自來都會一點。”
這話倒是真的,不過她爹幹活的原因是,自家莊子上幹活的奴才嫌棄工錢給的太少都走了。他的俸祿每個月又要送禮,就只得自己攬下來了。
“都說賢妻嫁俊郎,大姑娘這般賢惠,确然是個有福氣的。”
沈衡面上做嬌羞狀,心底卻将她的‘俊郎’罵了個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