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的季節,但地處南方的G市,氣溫卻已升至三十幾度,比去年這個時候更加熱。夏季的溫度一年比一年高,這似乎已經成了規律。
陸以琳因為剛剛親密的舉動而心跳非常,現在更是覺得燥熱難擋,從路口到小區這段距離,經過一家水果攤,正在賣冰西瓜。她進去挑了一個,不大不小,剛好她拎得動。
陸以琳驗證指紋推門進去,意外地看到父親和後母坐在客廳沙發上,兩個人的臉色都極為難看。
“去哪裏了?”還不等她開口,父親就如此冷冷地問她。
陸以琳提着西瓜挪到他面前,“去,去買西瓜,給您。”将西瓜遞給他看。
父親冷眼瞧了一下她手裏的西瓜,原本皺着的眉頭更深。
陸以琳想着要不要把西瓜搬進廚房切好出來,已經被父親粗魯地奪過,連帶着購物袋将西瓜一起重重地摔在地上,圓滾滾的西瓜頓時四分五裂,鮮紅的果肉從裏面迸裂出來,射得沙發腳,茶幾下,地板上到處都是。
陸以琳還未反應過來,就被父親指着腦門大吼,“一個西瓜就能夠彌補你給家裏帶來的嚴重損失嗎?!”擡手就給她甩了個耳光。
臉上頓時火辣辣地疼,以琳捂住那半邊臉,質問道:“我做錯了什麽,你又打我?!”
“你給我裝傻是不是?我再問你一遍,你他媽的剛剛去哪裏了?是不是去見陳銘正了!”
陸以琳來不及辯駁,又啪啪地連續挨了兩巴掌。他出力很重,陸以琳這次一下子就被打在了地上。
“我是去見他了又怎樣?見他有什麽錯?!你憑什麽打我!”
“有意見是吧?我今天不抽死你我不解氣!”
陸振國氣沖沖回房間,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條黑色皮帶。
陸以琳趁他回房間的時候往樓上逃,逃到房門口還是被揪住。陸振國揪住她背後的衣領,用力往回一扯,将她像破布娃娃一樣扔在了地上,舉起手裏的皮帶就往她身上狠狠地抽,一點情面都不留。
陸以琳痛的抱住頭,護住自己的腦袋和臉,整個人蜷縮作一團。她試圖往樓下逃竄,卻被後母堵住了去路,重新推回到陸振國的皮帶之下。
開始的時候她還會喊疼,喊救命,最後疼得她麻木了,只是縮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抽搐。
陸振國拎起她,惡狠狠地面對她,“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離陳銘正遠一點!不要招惹他,你就是不聽是吧?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他有江珊小姐!怎麽會看上你!別人情侶間小打小鬧拿你玩,你還當了真是吧!”
反正已經被陸振國打得體無完膚,陸以琳不在乎是不是會挨更多的打,因為這樣,她便有了頂撞他的膽子,擡起下巴,無所畏懼地搶白道:“你們不愛我,不代表我不值得被愛!”
“愛?!你口中所謂的愛,卻連累得我在公司丢了位置!你甘願被人利用是你的事,但你他媽不能連累了我!我努力了多少年!花了多少心血,才擁有今天的一切,你倒好,一個愛字,将我所有清零了!”陸振國将她重重地扔回到地上。
手臂上的皮被磨掉一整片。
“什麽?!”後母尖叫出聲,難以置信地确認陸振國口中所說的害他丢了位置這件事,然後也開始打她。
父親則繼續拿着皮帶抽她!
手腳皮帶,混亂中,不知道是誰抄起了牆角的花瓶,直接砸在了陸以琳的腦袋上。
陸以琳倒在血泊之中,眼前的視線一點點模糊,範圍一點點變小,最後眯成一條線,直到陷入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見。
——
從混沌中醒來,是在充滿消毒水的醫院裏。
陸以琳躺在病床上,腦袋上纏着幾圈紗布,不知道是纏得太緊,還是本身傷勢疼痛難忍,她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裂開了一般。
她想要摸摸自己的頭,擡手卻是困難的。她看見自己手臂上纏滿了紗布,想起自己被扔在地上,被皮帶抽打,身上多處皮開肉綻。
病房裏還有另一個人的氣息。
陳銘正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人明顯瘦了一圈,臉上是掩蓋不住的倦意,下巴泛起一層細密的青黑色胡渣,微低着頭對着筆記本打字,手指飛快,聲音很輕。
以琳偏着腦袋,看他認真的模樣,猜他一定很忙,但卻寸步不離。有人守候的感覺,原來這樣令人安心。
陳銘正驀然擡頭,見她醒了,放下手中的筆記本,走到床邊握起她的手。他的眼中有隐隐的水澤亮光在閃爍,是心疼,是愛惜,不過很快隐沒在下一秒彎彎地眼角裏,消失在笑意之中。
千言萬語不言中,兩個人彼此對望,就像許久未見。
還是陸以琳先開的口,“我睡了很久嗎?”她的聲音依然透露着身體的虛弱。她稍微挪了挪身體,想要坐起來,這麽躺着實在是不舒服。
陳銘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幫她把下面的枕頭墊高,讓她靠在上面,同時告訴她,“足足兩天一夜。”
陸以琳見他臉上又浮現一絲擔憂,故作輕松地說,“那還好,不算太久。”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不醒的時間裏,每分每秒對我而言都是煎熬。知不知道我這兩天是怎麽熬過來的!”陳銘正板着一張臉十分嚴肅,哽咽發顫的聲音卻出賣了他。陸以琳怎麽也沒有想到,像他這樣的人,也會有這樣脆弱的一面。
如果後來醫生不告訴她,她更加不知道,當醫生告訴陳銘正,病人求生意志薄弱,可能永遠不會醒過來的時候,從不曾哭泣的他,當即紅了眼眶,整個人跌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陳銘正搖頭,喊她傻瓜,捧着她憔悴的臉,拇指指腹一遍遍溫柔地摩挲,俯下身子,親吻她的額頭,反複呢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陸以琳雙手環着他精瘦的腰,頭靠在他身上,暗暗感慨自己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全人類,這輩子才有幸遇到陳銘正。
原本緊閉的病房門突然被推開,陸以琳聽着聲音,從陳銘正身上松開,尋着聲音望過去,在見到門外站着的人時,好不容易恢複了一絲血色的臉一下子刷白,身體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你,你醒了?”陸振國從病房外進來,弓着身子怯生生地問她。身後跟着的是後母。
他們越靠近病床,陸以琳臉色越發慘白發青,胸膛劇烈起伏着,兩只眼睛直瞪得他們發紅泛酸,沒人知道她壓抑了多大的情緒。
“出去!”陸以琳抓住底下的床單,顫抖着,艱難地從嘴裏擠出這兩個字。
那兩個人卻是不聽,自顧自地站在床尾對她說,“我們只是一時失手,沒想打傷你,這是個意外,你不會跟爸爸媽媽計較的吧?你跟陳先生說說,不要告我們,好不好?”
陸以琳不明所以地望向陳銘正,他扶着她的肩一邊安撫她,嘴上說的卻是另外一回事,“她讓你們兩個出去,沒有聽到嗎?”他聲線平穩,臉上沒有過多表情的變化,但渾身上下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座潛藏了巨大能量的活火山,噬紅的火漿熔岩在其間翻騰,随時都有噴薄的可能。
“陳先生,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以後我們一定好好對她,我們是她的爸媽,是她的家人,無論幹什麽,也都是為了她好,只是這一次不小心……但我們的本意并不壞,相信她能夠明白。還有,我們可是親生父女,父女感情無可替代,她一定舍不得告我,您如果真的喜歡她,就應該尊重她的意願。”
呵,現在才想起什麽父女情深了?打人的時候可不這麽想。還有,說什麽喜歡她就該尊重她的意願,說的好像他一旦起訴他,就是不喜歡以琳的表現,這種自救的話,對陳銘正來說,起不了任何作用!
陸振國這邊戰戰兢兢地跟陳銘正求饒完,見陳銘正不為所動,轉而對以琳說,“來,讓爸爸抱抱,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以後我和你媽都會好好對你的。”
“對,我們都會好好對你的。”後母在一旁緊急附和道。
說着話,陸振國向她伸出一雙手,就要去抱她。
陸以琳看着他的這雙手,這雙拿着皮帶抽打她,抄起花瓶砸她腦袋的狠毒的手,這雙不知道在過去的年歲裏給她帶來過多少疼痛的手,過去一幕幕浮現腦海,她顫抖,她憤怒,她瘋狂!突然就情緒失控地将身上的被子,枕頭,能夠拿到的一切東西,朝那個伸出惡魔之手的人砸過去。
她一邊瘋狂地扔東西,手腳拼了命的掙紮亂打,一邊歇斯底裏地大喊大叫,“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眼看這麽下去,陸以琳會傷到自己,陳銘正撲上床,将她完完全全包圍在自己的懷中,陸以琳瘋狂地撕扯他身上的衣服,發了狠勁兒地咬他,緊咬他的肩頭不放,鮮紅的血從衣服料子滲透出來,染紅了她的牙齒,一條血痕從她嘴角劃出,可陳銘正就是不放開,直到她情緒逐漸平穩下來,不再激烈的動彈,才稍微松開,低頭看她窩在懷裏顫抖的哭泣。
陳銘正對沖進來的護士說,“她不需要那種藥,你們先出去。”
鎮靜劑可以起一時作用,可是不能醫治她心裏的病根,将那些可怖的情緒統統發洩出來,對她興許不是什麽壞事。
陸振國沒臉沒皮地還未離開,喋喋不休欲上前去,“以琳,你不要這樣,我是你爸爸呀。”
陳銘正從陸以琳身上爬起來,轉身揪起他的衣領,用力将他往後一推,逼得他連連後退,最後将他貼在牆上,咬牙切齒地,一字一頓地警告他,“不要試探我忍耐的底線!”
眼看已經徹底激怒了陳銘正,他是不可能輕易放過他們,陸振國這邊大概是逼急了狗急跳牆,大着膽子說,“說到底,這是我們的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你憑什麽代表以琳在警.察面前說話!你又憑什麽不允許我跟我的女兒說話!你管太多了!”
“不知悔改!”陳銘正捏起拳頭,一拳就将他打倒在地,再從地上揪住他的衣領提起來。陸振國臉部扭曲,推推搡搡地想要打回去。
陳銘正也不躲,只是皺着眉頭警告他,“我有的是方法讓你待在裏面吃一輩子牢飯!如果不想剩下的人生都那樣度過的話……”
在聽到“一輩子吃牢飯”幾個字的時候,陸振國一下就慫了,立即作出舉手投降狀,開始想要回擊的勁兒一下松了,身子松松垮垮要往後倒。
陳銘正順勢将他一推,他便摔倒在牆角下,一直躲在後面的後母畏畏縮縮地跑過來扶起他,嘴上一直念念叨叨地小聲勸解,“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滾!”陳銘正利落地扔下這個字,像是對待一堆發臭的垃圾一樣,不願再多看一眼。
病房已是淩亂不堪,被子一頭挂在床尾一頭拖在地上,兩只枕頭東一個西一個胡亂地扔在地上,果籃歪歪斜斜地橫在地板上,水果滾得到處都是。
輸液管早已在混亂中從以琳的手背脫落,尖細的針頭□□在空氣中,吊瓶裏的液體經輸液管從針頭一滴接一滴地落在地板上。
陸以琳像一頭受驚的鹿,眼睛轉來轉去充滿恐懼,又像一個受了天大傷害的小孩,坐在病床上,弓着身子抱着膝蓋,成自我保護的姿态。大多數人在受到來自外界的傷害時,都會本能地如此,蜷縮成嬰兒孕育在母體當中的樣子,那是與生俱來的對于安全的定義和依賴。
護士和史蒂芬進來幫忙。
陳銘正小心翼翼走到以琳身邊,坐在病床邊上,将她輕輕抱在懷裏,發現她的身子仍舊在顫抖。他一下又一下撫摸她的頭發,用溫柔來安撫她受到刺激的神經。
陸以琳的眼睛淚水充盈,水霧彌漫,将流未流惹人憐,嘴裏不斷嗫嚅着,“我不要見到他,不要見到他。”
“好,以後都不見,我來安排。”陳銘正向她承諾道。
陸以琳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下來,陳銘正意欲起身,陸以琳立即扯住他的衣角不放,不舍地看着他。
陳銘正摸摸她的臉,“我不走,我去拿毛巾給你擦一擦。”
待他從陽臺拿回毛巾,陸以琳已經哭濕了一張臉,她可憐地看着他,哽咽道:“陳銘正,我沒有家了。”
陳銘正沒有用毛巾去擦拭她流下的淚,而是用溫熱的唇貼在她的眼角,溫柔細致地一點點吮掉她收不住的難過,直到她停止哭泣,他望着她哭紅的眼睛,輕輕地對她說:“不怕,你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會有越來越多的甜甜蜜蜜,纏纏綿綿,泥萌懂的^_^老司機開車,滴——上車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