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思珍幹脆賴在地上不起來了,可憐兮兮的來拉巫家的。
“方才蘇娘子過來,非說我勾引了蘇相公,擡手就打,半點不由人解釋。你們也是見識過她的身手的,我哪裏經的住她的手,我哥哥急着從屋裏出來幫忙,結果也被她推到了,三娘救我啊。”
後面跟來的人,也陸陸續續走了過來,眼見着小姑娘哭的聲嘶力竭的,不由對沈衡道:“蘇家娘子這是做什麽,都是鄉裏鄉親的,何苦傷了和氣,再怎麽樣,也不該出手傷人啊。”
蘇月錦昏迷的時候,山邊丈高的藥材都是她腳踏青葉親手踩下來的,不少人都知道她有一手好本事。
再加上馮思珍對蘇相公有意的事情,衆人都心照不宣。推己及人,哪個當家的媳婦能願意自己的相公隔三差五的讓人惦記,因此都當了真。
一面安撫被‘欺負’了的馮思珍,一面七嘴八舌的說:“蘇娘子這事做的着實過了,看你也是識文斷字的,怎的跟個小姑娘一般見識?”
“是啊,思珍雖說任性了些,但本質還是不錯的,有什麽事,大家坐下來談,何必鬧到這步田地。”
沈衡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當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馮思珍收獲了諸多憐憫之後,更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私下裏一合計,突然爬起來朝就近的水塘沖了過去,嘴裏喊着:“這事鬧的衆人皆知的,即便沒有的事也變成了真的了,這讓我今後還如何嫁人,我不如死了算了。”
衆人沒想到她性子這般“烈性”,紛紛上前安撫。
沈衡冷眼瞧着她折騰,根本懶得多看,奈何巫三娘一直推她,苦口婆心的勸:“好歹也是你先動手的,鬧成這樣,你也該上去拉一拉,總不好這麽僵着。”
有什麽好拉的,那水塘還沒她脖子高呢。
沈衡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走上前去拉住,壓低了聲音說:“戲演的差不多就行了,還待怎樣?”
馮思珍斜睨她一眼,撲騰的更厲害了。
一旁的巫旺家的一直看不慣馮思珍的為人,不由轉臉問馮喻淩:“真是蘇娘子先動的手?”
她跟她接觸過幾次,一直覺得這人是個極和善的,平日裏對誰都是笑臉相迎,怎麽看也不像是個不問青紅皂白便傷人的人。
沈衡聞言也是一頓,轉臉看向那個站在院子中的男子,她當然希望有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馮喻淩的視線,在自己妹妹和沈衡之間徘徊了一下,面上閃過一瞬間的掙紮,最終還是嘆息一聲。
“誠如諸位所見,确實是蘇家娘子先動的手,只是馮某并不怪她,只恨自己沒将妹妹管教好。”
一席話,說的冠冕堂皇,義正嚴詞。大氣之餘,連帶老馮家的裏子面子都找補回來了。
沈衡抿了抿唇角。
誠然,每一個親哥都是護犢子的。他們張開親爹一般寬闊的肩膀,穩穩将“孫子們”護在羽翼之下,卻從來沒想過,這樣的姑息是不是真的對她們是好的。
面對這樣可憐又可悲的人,她只想說四個字,去你娘的。
她方才竟然幫他出頭,真的是不知所謂。
馮喻淩的話,就像是一劑定心丸,讓站在水邊撲騰的馮思珍越發來了氣勢,高聲嚷嚷道:“天地良心啊,我馮思珍雖說對蘇公子有意,但一直都将這份念想默默藏在心中。如今被這悍婦這般生拉硬拽的拿出來說事,讓我如何自處?又有哪家的男子再敢要我,我還是死了算了。”
這由頭找的真好,竟然是想趁這個機會直接嫁了。
沈衡面上反倒平靜了,緩緩湊近她身前輕聲細語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只是馮小姐既然喚我一聲大姐,那長輩少不得要教你一個乖。白日做夢這種事,确實挺讓人心花怒放的,只是現實的土壤太過稀松,恐怕來不急開,便敗了。”
馮思珍瞪她“你什麽意思?”
“沒意思。”她微笑”就是天熱,讓你下去清醒清醒。”
話畢,手腕翻轉,直接将她推到河裏去了。
做好人,她不娴熟。做惡人,順手拈來。真當她是好欺負的?
在場的村民都沒想到沈衡居然會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馮思珍推到河裏,反應過來之後趕忙沖過去救。
一時之間,哭喊聲,吵嚷聲,比之市集還要有過之而無比及。
正鬧騰之間,也不知道哪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竟然将博古村的村長給請過來了。
這位除了眼珠子靈便,其他地方都有點毛病的老頭在這裏一直威信極高,一把沉木拐杖啪的在地上一敲,衆人都沒了聲息。
他看着沈衡,一字一頓的說:“蘇家娘子打人在先,意圖傷人性命在後,将她送到宗祠思過。”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口濃痰就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的,聽的沈衡一陣憋悶。
然而這話裏面的威信,卻比縣太爺的還要好用三分。剛落下,便有人上前将她帶走了。
沈大小姐犯錯的時候,連自家的祖宗祠堂都沒跪過,倒是頭一次被送到了別人家的宗祠裏。
雖說沒讓她跪着,但四周連個椅子也無,實在跟關禁閉沒什麽區別。
黑乎乎的小屋,房屋破舊的有些年頭了,對着一大堆自己不認識的祖宗牌位,她也着實不知怎麽跟它們打招呼。
老頭将她扔到裏面之後,就顫顫巍巍的回去了。走路仍舊一搖一擺的,讓她頗覺愧疚,生怕他就這麽在半路斷了氣。
今日這事,确實挺憋屈的。若她執意不進來,外頭的那些人也是沒奈何的。只是她同蘇月錦落難至此,全靠這些鄉親們幫襯着,同他們動手,她覺得對不住自己的良心。
月上中天的時候,門被推開了,陣陣飯香襲來。
沈衡捂了捂有些發疼的眼睛,本以為會看見那張精致的臉,然而進來的,卻不是蘇月錦。
“三娘?”她看着她,略有些發證,傻乎乎的樣子。
巫三娘跟她比鄰而居多時,雖不認同她今日的做法,但還是向着她更多些的。一面嘆息,一面将食盒裏的飯菜拿出來。
“可是餓了?”
沈衡眼眶微紅,卻不是因着委屈,而是三娘看她的眼神,是真的在心疼。
餓了一整天的肚子,有人關心,總是覺得心底溫熱的。
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衣角,含笑道:“您不說倒不覺得,當真有些餓了。”
“咱們博古村,是有些旁的地方沒有的規矩,村長對你嚴厲一些,你也莫要怪他。咱們村上能這麽和諧共處的,也多虧他一直維持着,左右就是讓你在這呆上三天,不當事的。”
沈衡嚼着嘴裏的飯,倒是沒再多做解釋,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三娘走後,屋內又歸于了平靜,她擡眼瞅着外頭的月光地眨眼,也不知心裏在落寞些什麽。
這一夜,她沒有睡,別扭的在牆角抓了一晚上的蛐蛐。
一連幾餐,都是三娘來送的,沈衡用筷子夾着盒裏的脆筍,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我們家那位,在忙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