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燕被帶回警局後，袁青青先帶着她去衛生間将臉上的“鬼妝”給洗了。

洗完之後，何曉燕被帶到了審訊室。

坐在審訊室裏，何曉燕一直低着頭沒說一句話。蘇亦林坐在她的對面，袁青青坐在一旁做記錄。

“為什麽要殺曹寧心？”蘇亦林觀察到，何曉燕看着似乎有些着急的樣子，坐姿也有些僵硬。

聽到她的問話，何曉燕擡頭看了她一眼，接着笑了。“他們是壞人，他們都該死的，我是在替天行道，我要殺壞人。”說完，哈哈大笑了起來。

袁青青奇怪，這人看着怎麽精神不怎麽對勁的樣子？她疑惑地看向蘇亦林，用眼神詢問着。

蘇亦林也皺着眉頭。何曉燕有患病史，莫不是刺激太大了，又瘋了？正當她抱着這種懷疑時，看到何曉燕的嘴角不經意地上揚了一個弧度。

就在這一瞬間，蘇亦林就都明白了。她身體微微前傾，靠近何曉燕，一手撐在桌上，一手用手指在桌上輕點，對她說：“你想用裝瘋承擔下一切責任是嗎？只可惜，這個替罪羊就算你願意當，我也不同意你當。”

何曉燕詫異地看着他，眼裏充滿了驚訝和不解。

接着，蘇亦林對她說了一個名字：“沈一浩。”

何曉燕臉色刷的一下都白了，慘白程度跟剛才扮鬼時差不多。

袁青青也有些不明白，關沈一浩什麽事情？

蘇亦林沒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坐着，似乎是在等着什麽。過了幾分鐘後，審訊室的門被敲響了。

袁青青看了蘇亦林一眼，蘇亦林點點頭。

袁青青站起來開門，門口站着的是成虎和馮子月。

“隊長，你果然料事如神啊，我們去到沈一浩的病房時，兇手正打算要動手呢，還好我們到得及時。怎麽樣，現在先審問誰？”馮子月滿臉笑容，這起超變态的兇殺案終于是要落下帷幕了，不過結局卻是出人意料。

蘇亦林回頭看了一眼，對她說：“先審李旭東。”

李旭東在另一間審訊室，雙手被手铐铐着，身體坐得筆直。聽到動靜後，往門口看去。

進來的是蘇亦林和馮子月，周睿和袁青青負責審問何曉燕。

看到李旭東的時候，蘇亦林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要通過他的眼睛找到什麽東西似的。

李旭東一開始還能和她對視，但沒多久就別開了目光，低下了頭。

“是誰教你的？”蘇亦林一開口就是這一句，不僅是李旭東，就連馮子月也很疑惑。

蘇亦林放在大腿一側的手握成拳頭，她看着李旭東的眼神越來越淩厲，接着上前一步，拍了桌子一下，大聲地問了一句：“說，到底是誰教你的？”

“隊長，”馮子月見勢不妙，馬上拉住蘇亦林，“冷靜點隊長，別沖動。”

在監控室的沈紹烨則是雙手環胸眼眸微沉。她這是怎麽了？神态跟那天很像啊。

蘇亦林也知道自己有點失控了，坐下來對馮子月說：“子月，你來問吧。”

馮子月有些擔心地看了她一會兒，接着擺起了臉色，看向李旭東。

“李旭東，你用極其殘忍的手法謀殺了郭俊奇、韓英以及王鑫憶，并意圖謀殺沈一浩未遂，這個罪名，你認不認？”

李旭東沒說話，而是看了看自己戴在右手上的手表，突然，笑了一下。

看到他竟然笑了，馮子月一頭霧水。而蘇亦林則是臉色一變，騰地站了起來。

“快，馬上派人去找曹寧心和沈一浩，他們有危險。”說完就迅速地跑了出去。

當蘇亦林他們趕到曹寧心家裏的時候，看到的是火光一片以及匆忙救火的消防隊。

“該死的，難道何曉燕他們還有幫兇嗎？”馮子月差點罵娘了，這是什麽事兒啊，本來以為兇手是何曉燕，結果李旭東才是最主要的兇手。但抓了李旭東之後，外面居然還有人。

蘇亦林站在曹寧心家的樓下，她的眼中倒映着那一片火光，從那一片火光中，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夏天。那個人，燃起了罪惡的火焰，将她的幸福，一點點的全部毀滅。

“蘇亦林，你怎麽了？”沈紹烨本來是在看消防員救火的，但一轉眼看到蘇亦林慘白着一張臉，呼吸有些不順的樣子。“沒事吧？”

“啊，隊長，你怕火的是不是？反正這裏有消防隊員，你先回去吧。”馮子月拍了下腦袋，才想起來蘇亦林非常怕火。

“怕火？”沈紹烨看着蘇亦林，眼中滿是疑惑。

可是蘇亦林非但沒有回去，反而一直盯着前面的火光，眼睛眨動的頻率都小了，看樣子，像是要把那片火海印進心裏去似的。

沈紹烨走到她前面，擋住那一片火海。

蘇亦林擡頭，不悅地瞪着他。

“害怕的話為什麽還要看呢？”沈紹烨一伸手，将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裏，讓她的頭埋在胸前，對她說，“害怕就應該躲起來，女人麽，就應該膽小一點，柔弱一點。”

蘇亦林的身體本來有些發抖，但意外的，被他抱在懷裏的時候，她竟然感覺到了一種安全感，這讓她跳動緩慢了很多的心髒，又恢複了正常的頻率。

感受到她身體沒那麽僵硬，也不再發抖了，沈紹烨暗地裏松了一口氣。不過他也很好奇，這女人身上，貌似有很多秘密啊。

當火滅了的時候，曹寧心還沒送到醫院，就已經被宣告死亡。沈一浩那邊也是一樣，方錦宇他們趕到的時候，他所在的病房同樣是燃起了熊熊大火，雖然滅火及時，但沈一浩因為着火時睡着了，最後無處可逃，窒息而死。

蘇亦林他們回到警局的時候，都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每個人都精疲力盡。最終，他們還是沒能救回那兩個學生。

當再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李旭東的情緒顯然高了很多，不再像原先那樣靜默不言，反而很興奮。

“他們都死了是不是？”李旭東臉上帶笑，眼中卻滿是惡毒，看着十分詭異吓人。

馮子月心裏都發毛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是很相信，用那麽血腥殘忍的手法殺了那三個學生的會是眼前這個才十五歲的男生。如果是真的，那也太可怕了不是嗎？

“他們都是你的同學啊，你們還一起長大的，為什麽你要殺他們？是你讓別人放火燒死他們的是不是？放火的是誰？”馮子月很生氣，本來累了一天都沒休息她的脾氣就不好，現在又兩條鮮活的生命消失了，而兇手還這麽欠抽，真是，挑戰她的底線啊是不是？

看到馮子月氣急敗壞的樣子，李旭東大笑了一陣，接着說：“沒錯，他們都是我殺的，其實，火也是我放的。”

“什麽？”特案隊的人面面相觑，這小孩兒不會是也瘋了吧？他不是一直待在警局裏嗎？有什麽辦法放火？

“你在他們房間裝了定時炸彈是嗎？”蘇亦林想到了什麽，問道，“你将曹寧心騙走，目的就是為了在她房間裏裝定時炸彈，還有一桶汽油吧？後來你就馬上去了醫院，被我們抓到也是你早就計劃好的，你應該知道我們馬上就要懷疑到你了，所以你留了一手。只要我們抓了你，我們就不會再派人保護曹寧心他們，如此一來，着火後救人也不會那麽及時，畢竟都淩晨了，大多數人都睡了，是不是？”

聽她說完後，特案隊的人都睜大了眼睛。不是吧，一小屁孩兒而已，成精了是不是這麽會算計？

“他說，你很聰明，果然是真的。”李旭東又笑了起來，接着對他們說，“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他們嗎？我告訴你們，因為他們殺了蓮蓮。”

當說到蓮蓮兩個字的時候，李旭東眼裏就滿是仇恨，他咬牙切齒地說：“蓮蓮是一個很善良很溫柔的女孩子，但就因為她的出生，他們都欺負她。蓮蓮比我小六個月，我一直當她是我妹妹。可你們知道她為什麽自殺嗎？”

蘇亦林他們自然不知道。

李旭東繼續說：“蓮蓮喜歡郭俊奇，郭俊奇知道後，竟然嘲笑蓮蓮，可沒過多久，他竟然答應和蓮蓮交往。蓮蓮很高興，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會拉着說她跟郭俊奇幹了什麽，郭俊奇有多好。我看到她那麽開心，也為她高興。可兩個星期後，他們就分手了，沒多久，蓮蓮就自殺了。蓮蓮死後，我很傷心，也很想不通為什麽。有一天上廁所的時候，我聽到郭俊奇和其他幾個男生在聊天，他說，他和蓮蓮交往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為了捉弄她。他想要看到她傻乎乎喜歡他圍着他轉的樣子，而這樣一來，他可以盡情地嘲笑她的無知和癡心妄想。但想出這個辦法的不是他，而是曹寧心。”

聽到這裏，馮子月表情暗淡了下來。她讀初中的時候臉上長了很多痘痘，被同學嘲笑的時候就要死要活的難受，更何況還是何欣蓮那樣的情況，唉！

“蓮蓮一直把韓英當最好的朋友，她和郭俊奇分手後，就和韓英訴苦，但沒想到，韓英反而嘲笑她不自量力，郭俊奇家裏很有錢，他爸爸是自己開公司的，她說，蓮蓮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其實，韓英根本沒有把蓮蓮當朋友，只是把她當自己的一條狗，高興的時候撫摸一下，生氣的時候就發洩一通。而韓英經常在背後诋毀蓮蓮，甚至還說蓮蓮和她媽媽一樣在外面勾引男人。正因為這樣，蓮蓮在初一那年差點被外校的幾個男生強.奸，幸好碰上了巡邏的警察。”

李旭東嘆了口氣，“至于王鑫憶和沈一浩，哼，別看這兩人在學校裝得挺乖的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蓮蓮單純，他們就騙她。在蓮蓮和郭俊奇分手的兩天後，這兩人合夥将蓮蓮騙到了酒吧。本來他們可能只是想吓唬吓唬蓮蓮，可正巧碰上了一群流氓，王鑫憶和沈一浩見勢不好就跑了，可蓮蓮……被那一群畜生輪.奸了。第二天，蓮蓮就自殺了……”

說完，李旭東捂着臉，看樣子像是在哭。

一個十四歲的女孩兒，卻經歷了如此多連成年人都無法承受的痛苦，衆人聽後都不免唏噓。

然而，蘇亦林關注的重點并不在這裏，她問：“教你的那個人是誰？”

李旭東才十五歲，他就算心中的仇恨再大再聰明，也不可能憑借一人之力殺了那麽多人。而且整個案件從頭到尾都是精心設計過的，如果真的都是他自己謀劃的話，那麽這個孩子未免也太可怕了一點。

那天鬼屋出現的那個人影，以及這次的火災，都讓蘇亦林不得不懷疑，他，出現了。

“沒有人教我，都是我自己做的。是我模仿了別人的筆記将他們騙出來，然後殺了他們。”李旭東說完這句話後，就什麽都不肯說了。

案件已經告一段落，眼看就要天亮了，大家索性在局裏眯了幾小時，醒來後又開始忙碌。

雖然兇手已經抓到了，但衆人的疑惑依舊很多。

“隊長，你是怎麽懷疑到李旭東身上的？”當蘇亦林計劃分頭行動，讓周睿他們趕去醫院的時候，她肯定就已經猜測到兇手是誰了。可問題是，似乎并沒有指認到李旭東的證據啊。

蘇亦林告訴他們說：“首先我懷疑的是，兇手肯定是學生。因為從兇手的作案方法來看，他對郭俊奇等人非常熟悉，能夠對這幾個人都了解的，肯定是他們的同學。之所以讓我将懷疑的目光放在了李旭東身上，是因為我在沈一浩病房裏問的那個問題。”

“問題？”衆人想了想，想起來那個女孩兒跟小狗的問題。“這個問題有什麽特別的嗎？”

“這是測試一個人犯罪傾向率的問題，李旭東給出的回答，正是犯罪率最高的一個回答，所以我開始對他留心了。後來我又将這次的案件從頭到尾梳理了一下，發現李旭東一直在引導着我們。比如郭俊奇死的時候，他說是鬼殺人，引出了鬼屋，韓英死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發現死者的，可我問過他的同學，他們都說，李旭東平常都是起最晚的，但那天，他意外地起了個大早。而那塊玉佩，更是讓鬼殺人更加有可信度了。”

蘇亦林停了一下，見大家都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繼續說：“去鬼屋是他的主意，而去水庫，也是他先提出來的。我想，或許那次他就想要直接淹死曹寧心和沈一浩，但被跟着的警員發下了，只好放棄。另外，還有那個腳印。”

“腳印？”周睿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隊長，你的意思是，其實穿那雙鞋的就是李旭東，但因為他的腳偏小，所以穿在大兩碼的鞋子裏時，才會讓腳印前面部分比後面部分深是嗎？”怪不得當時他研究那雙腳印的時候覺得又哪裏怪怪的呢。

“沒錯。”蘇亦林點頭，“還有一點，當時我們問何曉燕是否認識那幾個學生的時候，說到李旭東的名字時，她的眼皮跳了一下，還表現出了些緊張的反應。不過，最主要的一點是，死者都對兇手全無防備。”

不管是最初的郭俊奇還是曹寧心等人，他們似乎都是自己送上去給兇手殺的。一般人如果遇到要殺自己的人，肯定會害怕大叫，但這些反應都沒有在死者身上體現。這也就是說，他們全都認識兇手，并且對兇手沒有任何的戒備之心。

“死者的表情也非常值得琢磨，驚恐害怕等都是正常的，可除此之外，他們一律還表現出愧疚。這也就是說，兇手肯定在殺死他們之前将他們的罪行說了，以至于讓他們産生了愧疚之心。但兇手殺人的手法越來越溫和，因為他開始不忍，可為了報仇又不得已這麽做，所以後來王鑫憶的死狀才會和郭俊奇韓英的不一樣。”

“那彼岸花呢？李旭東從哪裏拿來的？”成虎不解地問。

“笨啊你！”馮子月敲了他的頭一下，“何欣蓮的墳墓邊上不都是嗎？要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成虎摸着頭，“對哦，怎麽沒想到呢？”接着就開始掐馮子月的脖子，“說我笨就算了還打我頭，知不知道我的頭只有我媳婦兒可以打的？”

“你媳婦兒不是還沒出生嗎？我先替你媳婦兒教育一下你不行啊？”馮子月掙脫開他的手，趁他不注意又打了一下。

“我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李旭東要殺曾經對不起過何欣蓮的人呢？他和何欣蓮的關系那麽好嗎？”這點是袁青青很難理解的地方，照理說不過就是同學吧，至于為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同學那麽拼命嗎？奈何李旭東自從交代了殺人原因後就不肯再說一句話了，想問什麽都問不出來。“還有何曉燕，她又是扮演什麽角色呢？”

沒去理會那兩個總是互掐的人，蘇亦林回答說：“何曉燕是幫兇，那些彼岸花應該是她種的，何欣蓮應該很喜歡彼岸花，恰巧彼岸花又有那一層意思，于是就被他們利用起來了。對了，我還查到一點，李旭東曾經有一個妹妹，而且和何欣蓮很像。”

“啊？”衆人都覺得奇怪，也沒看蘇亦林有怎麽去忙活啊，為什麽還能查到他們不知道的信息呢？如果是需要觀察分析得到的結果，他們自然比不上隊長，可沒理由在人力可企及的範圍還落下風吧？

見大家都很驚訝，蘇亦林解釋道：“我有一天晚上心血來潮去了趟李旭東家裏，正好李旭東不在，他家裏人在，我看到他們在客廳放了一張全家福，上面是四個人，除了李旭東的爸媽外和李旭東外，還有一個女孩兒，大概七八歲的樣子。後來李旭東的媽媽告訴我，那是李旭東的妹妹，他們是龍鳳胎，但李旭東十歲那年，他妹妹被淹死了，那時候李旭東也是在場的。可能是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妹妹覺得愧疚吧，因此看到和他妹妹很相似的何欣蓮後，就産生了移情作用，将對妹妹的愛全都給了何欣蓮。而何欣蓮自殺後，更是讓他想起了自己妹妹的死，以至于當得知了真相後就開始報複。”

不過，如果沒有那個人慫恿的話，李旭東不管仇恨怎麽深，也不可能做出這一系列過激的行為。

每此案件結束的當天，蘇亦林都會下意識的不願意回家，每次都是拖到最晚。

這次也是一樣，所有人都走光了，蘇亦林還在局裏。

整理完案件資料之後，她站到窗前，看着外面。

天色已暗，路燈都一排排亮了起來，霓虹閃爍。

站了好一會兒，蘇亦林終于決定回去了。但剛走出警局大門的時候，就看到了沈紹烨。

沈紹烨靠在車身上，手裏夾着一根煙，煙頭的紅光忽明忽暗的，有些看不大清楚。

看到她的時候，他丢掉了煙頭，走了過來。

“你怎麽還在這兒？”蘇亦林詫異，他不是早就走了嗎？

“突然舍不得走了。”沈紹烨聳聳肩，對她說，“最新版跑車，要不要試試？”

蘇亦林往他身後看了看，想起回去後要面對的，意外地點了點頭，“好啊。”

她的回答說實在沈紹烨有些吃驚，但同時也很高興，馬上打開副駕駛座的門，紳士地一鞠躬：“美麗的小姐，請上車。”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