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是飯桶第 26 章 他的祭日

第 26 章 他的祭日

宮門之外傳來凱旋之聲,響徹整個皇宮。

梁小秋一陣旋風一樣從寝宮沖出來,直奔宮門。

未至宮門,她看到了祁涼。

他穿戰袍,立于馬上,渾身是血,面容疲憊。

沒有絲毫勝利的喜悅。

梁小秋目光只在他面上停留了幾秒,就去人群中找寒闕。

可她眼珠子都瞪得疼了,也沒能找到那個傻子。

祁涼不知何時跳下馬,站在她身後。

她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夾雜着愧疚和悲哀,他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顫抖,他說:“別找了,他不會回來了。”

梁小秋扭頭呆呆的看着他:“什麽意思……”

祁涼看着她,沒再說話。

他知道她聽懂了,只是不願意承認。

他看到有大顆大顆的眼淚從她的眼眶墜下,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人哭的那樣悲傷。

沒有哭出聲,沒有歇斯裏底,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裏,眼底卻寫滿了絕望,那是整個世界坍塌的絕望。

他說:“對不起。”

她像是聽不到,她只是仰頭看着他,直直的看着他,用着那樣傷心的目光。

看了很久,看到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她卻平靜轉身離開。

她跨上馬,倔強的擦掉臉上的淚水,她喃喃低語:“我要去找她,他在等着我。”

是人是屍,她總要見他最後一面。

她用力的踢着馬肚子,馬飛快的疾馳,像是在無盡的雪地裏劃出的一道紅光。

不知走了多久,馬蹄漸漸慢了下來。

滿眼的血,滿眼的殘肢斷臂,就淩亂的散在慘白的月光下,将地面的血融化又凝結。

而她的傻子,就躺在這冰天雪地中,等着她來找他。

她感覺不到害怕。

她麻木到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找到他,她要帶他回去。

馬不能再往前走,她也不打算再往前走。

跳下馬。

滿地的殘渣腐肉中,她一具一具屍體的去翻。

不是他,不是他。

這城門之下,堆積數十萬白骨,她卻尋不到他的蹤跡。

梁小秋像是瘋了一樣,不停地找,不知疲憊。

從夜幕到黎明,凍到手指僵硬,凍到嘴唇發青。

可她沒能找到寒闕。

她坐在滿地的屍骨中,一雙眼像是失了魂,沒有焦距的落在虛無的空氣中。

太陽出來了。

陽光流瀉滿地,将昨日的黑暗驅逐,帶來新生的力量。

可是她的傻子,再也回不來了。

她坐在冬日的暖陽下,渾身冷到刺骨。

她終于失去這世上第二個對她那樣好的人。

祁涼來找她了。

他站在她面前,陽光将他包圍其中,他渾身像是在發光,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如同寒闕那樣寬厚,他說:“跟我回宮吧。”

可她一點都不想将手掌放入她掌心。

這個她昨日還愛的無法自拔的人,這一瞬,好像變成了陌生人。

她不能否認,她恨他了。

為了寒闕,她恨他了。

她擡頭看着他,眼眶紅腫,目光薄涼,她聲厲色荏:“寒闕去哪兒了?”

“他死了。”

“他的屍體,我要見他的屍體。”

“他的屍體灰飛煙滅了。”

連屍體……也沒了嗎?

這個騙子,他答應她的,會活着回來。

他怎麽忍心抛下她一人?

她垂着頭,閉上眼,淚水卻依舊從眼皮下争先恐後的湧出來。

她忽然猛地起身,張嘴死死的咬住祁涼的手掌,發狠的咬,沒有一絲留情的咬。

血腥味兒在嘴中蔓延。

而祁涼,始終一聲不吭。

她咬着咬着,卻放開了他,轉過身跌跌撞撞朝前走去。

恨他嗎?

她更應該恨自己。

明明知道他可能會死,她還是放他走了。

她從未想過,他死了,她會這樣難過。

如果早知道會這樣,當初他走的時候她一定會攔下他。

陽光下忽然有什麽刺痛她的眼。

她停下腳步。

陽光刺來的那處,滿是血跡的地面上,靜靜的躺着一個木頭小人。

木頭小人在它主人的反複觸摸之下,變得光滑無比。

她認得那個木頭小人,那是八月十五那日,臨安城的廟會上,他買給她的。

一人一個,她拿的是個男人,他拿的是個女人。

那個木頭雕的男人被她壓在了哪個不知名的角落?

似乎是塌下最深處的木箱裏。

可他,竟将這木頭小人日日帶在身上,就連上戰場,都不曾放下。

原本粗糙的木料變得這樣光滑,他曾用了怎樣的心情一次一次的去觸摸它?

這個傻子……

她緊緊的攥着木頭小人,眼前似乎又看到他的臉,她不能想象,在那些她同祁涼相擁而眠的夜裏,他是怎樣的站在冷風中一遍一遍的摩挲着手上的小人。

他對她,究竟是…….

她從前眼裏心裏都只有祁涼一個人,從不曾看到那個永遠站在她身後的傻子,而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為何很多夜裏他喝的酩酊大醉回來,為何很多次他看着她說想要回臨安,又為何,他明明不喜歡這皇宮,卻留了下來。

真是這世上最傻的傻子。

可她還是把這世上最愛她的傻子弄丢了。

胸腔一瞬間湧起無數的悲怆,她緊緊咬住唇,眼淚卻還是一滴一滴的掉下來,砸在木頭小人上,濺開灼熱的花,灼傷了她的手,她的心。

天地寂靜悲涼。

模糊的視線裏,卻有淺淺的藍光從木頭裏散發出來,在空氣裏形成一塊兒透明的鏡面,在那塊兒鏡面裏,她看到了寒闕。

他穿着那件月牙白錦袍,站在寂寥的月光下,他靜靜的看着她,溫和的聲音從他的嘴唇裏溢出來。

他說,小秋,我可能不能再繼續保護你。

他說,小秋,其實我有些舍不得。

他說,小秋,以後沒我了,你要活的同從前一樣肆意張揚。

他說,小秋,小秋,我想你了……

那是他在灰飛煙滅前,用盡身上最後一絲靈氣,為她編的夢境。

梁小秋看着他,那一瞬,淚流滿面。

可夢境終究只是夢境。

寒闕的臉連同那淺淺的藍光一并緩緩消失在空氣裏,梁小秋伸手去抓,可終究什麽也沒抓到。

陽光下,她的掌心裏,握住的只有一片虛無。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失了神。

她低喃,一遍又一遍,聲音低的像是害怕将他吓跑,寒闕,寒闕……

可她再也收不到任何的回應。

這世上,再也不會有那樣一個人,永遠站在她一回頭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那日,她坐在累累白骨中,哭的撕心裂肺。

她是什麽時候回去的她不知道,怎麽回去的她也不知道。

醒來時,觸目所及,一片黑暗。

她坐起身來,茫然間恍若又回到從前,她想,彼時寒闕一定就站在她寝宮外為她守夜,護她周全。

有那麽一瞬,她迫切的想要見到他。

她甚至顧不得穿上衣裳繡鞋,只着單薄的素衣,赤腳踩在地上,朝着門口狂奔而去。

門開,月光與寒氣一同洩入。

她跑出去,叫,寒闕。

沒人應。

她忽然惶恐的不知所措,像是失了糕點的孩子,在宮門前來來回回的尋找。

暗夜間,寂靜之中,忽然有一道煙花聲乍然響起。

她擡眸。

那一瞬,數道絢爛的煙火在夜空中炸裂。

她忽然想起,八月十五那夜,臨安城祈安橋下,也放了這樣絢爛的煙花,那日他小心翼翼的将一支玉簪□□她發間,他的手和聲音一起在顫抖,他望着她的側臉,他說,小秋,生辰快樂。

生辰快樂,似曾相識。

今日,是什麽日子?

她望着空中大團大團綻開的煙花,她看着宮牆之上懸挂的紅色燈籠,才記起。

這夜,是歲除。

他的生辰。

也是他的祭日。

她想起房中還有她為他準備的生辰賀禮,那是她親手為他縫制的披風,玄色的,上面罩了暖和的狼毫。

她想,京城的冬天這樣冷,他披上,再為她守夜,就不會凍着了。

可這賀禮,永遠都送不出去了。

那個她等着凱旋歸來的人,早已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在這塵世間,此後無論再有多少個年頭,都不會再出現。

她搖搖欲墜的站在無邊的黑暗裏,淚水漸漸沒過眼眶,她輕輕起唇,她說,寒闕,生辰快樂。

無人回應。

只有風從耳邊掠過,掀起黑色的發。

這夜,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

這夜,她終于意識到,他走了,再也不會回來。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