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回到紐約的第一個月,兩個人确實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孟宴臣着手收購那家車配公司,去德國出了趟差,還去了趟醫院;
應辭在準備上半年的這場展覽,也是展館營業以來規模最大的一場展覽。
等他總算稍微輕松了些,立刻去找了應辭。
她還在展館忙,盯着操作升降機的師傅把一幅幅畫挂在牆上。接到孟宴臣的電話之後,還是讓他進了展館。
孟宴臣很快就拎着糕點過來了,看她熱情洋溢地在有些淩亂的展館裏到處跑,臉上逐漸浮現笑意,但沒上前去打擾她,而是讓工作人員把吃的送過去,随後自己在前廳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閱讀財報。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對穿着精致的中年夫妻突然出現在展館裏,笑着讓工作人員幫忙找個人。
孟宴臣自然沒錯過他們的對話,下意識擡眼看過去,卻意外地和中年男人對視了。
就這一眼,孟宴臣就猜到了眼前這對夫妻的身份,頓時起身。
他沒有絲毫猶豫地主動伸出手:“孟宴臣。”
“國坤的小孟總?”男人笑着握住他的手。“于洋。”
旁邊的女人只是笑,連嘴角的弧度和應辭的都大差不差:“應思芮。”
在孟宴臣坦然介紹自己的時候,應辭從他身邊蹿出來:“你們怎麽在這?”
夫妻的注意力緊跟着轉移:“不是你說的要逛完了來看看你嗎?”
“我沒說是現在呀。”應辭眨巴眨巴眼睛,慢吞吞地挪到孟宴臣身邊。“見過啦已經?”
“你再不來,你爸爸可能就要開始查戶口了。”女人輕哼。“走了,一起吃個飯吧。”
年輕人不卑不亢的态度确實少見,雖然整個人遠看過去無比銳利清冷,但真正溝通起來,他會自然地有所收斂,不讓自己的氣場蓋過對方,尤其在面對長輩的時候。
再就是,真正有教養的人是不需要挂在嘴邊說的,因為孟宴臣的涵養和禮數完全體現在了他認為稀疏平常的行為中:無論是優雅的餐桌禮儀,還是克制的商務動作,他都信手拈來,根本不像是刻意。
——所以孟宴臣給夫妻倆留下的第一印象相當不錯,不錯到只有應辭能感受到他其實相當緊張的程度。
吃過晚飯,孟宴臣和應辭把夫妻二人送去酒店。
在孟宴臣以為這次會面應該差不多到了尾聲的時候,于洋叫住了準備離開的孟宴臣,說想和他在書房聊聊。
和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應辭沒錯過他那瞬間變得僵直的背,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還是不可避免地提了起來,本想起身跟過去,卻在準備爬起來的瞬間被媽媽按住了。
應辭懵懵的:“你知道他們要聊什麽?”
“當然知道,所以才不想你介入。”應思芮的視線依然落在電視屏幕上。“正好,咱也聊聊。”
書房裏,兩個男人分別坐在辦公桌內外兩側,相顧無言。
這還是孟宴臣頭一回坐在這個位置,放在以往,他就算是在董事會上對股東和董事長做工作彙報,也只是被安排在側座,根本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對一正對着坐。之後他接管國坤,就更沒這樣坐過了。
在商務禮儀中,這是完全的上位者對下位者。
孟宴臣很清楚自己現在不應該用商務思維思考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但他腦子裏也想不到其他的了,鏡片下的目光微暗,嘴角輕微抽動,原本好好置于雙膝上的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然揪住了那一塊名貴的面料。
他的涵養和禮教不允許他在明面上表露自己的真實情緒,所以他看上去依舊鎮定得出奇,在對方看不到桌下,他掌心已經生出一層薄薄的汗。
于洋在商場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對面小輩的心思,本意也不是真的要把他逼到什麽地步,還是主動打破沉默。
“離離跟我們說過了,聖誕和跨年都是在瑞士過的。這孩子就沒有不開心的時候,所以我現在想問問你,你那段時間過得開心嗎?”
孟宴臣無聲地松了口氣,點點頭:“她是個開心果,和她在一塊,我覺得很幸福。”
“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不會限制這孩子的想法和選擇,但作為父母,我們希望孩子好。所以,現在結果取決于你,你能給離離什麽?”
“離離現有的生活不會被影響,我也會盡我所能給她提供最好的物質和精神保障。除了她應得的那部分之外,我目前能給您出示幾份文件。”
迎着于洋有些好奇的注視,孟宴臣從手機裏翻出那些文書,随後小心推到他面前。
兩個男人聊完,孟宴臣先行離開書房。
因為正好聽見應辭還在和媽媽聊天,孟宴臣沒立刻上前,而是在拐角邊停了一會兒。
“一直以來,媽媽都沒左右過你的選擇,但是現在呢,媽媽要給你提出此生僅有的兩個要求:第一,不許事事向着他;第二,不許覺得他完美無缺。”
應辭肯定地點頭:“嗯!”
“再加一個要求,回答嚴肅問題的時候,不許不張嘴。”
“好!”
原本繃着表情的應思芮頓時破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地揪了一下應辭的耳朵。
應辭随後就發現孟宴臣從拐角出來,笑嘻嘻地沖他招手的同時,還下意識打了個哈欠。
孟宴臣小心牽起應辭,和依然坐在沙發上的應思芮禮貌道別。
應思芮的視線壓根沒落在孟宴臣身上,全程只是看着應辭:“離離,媽媽說的話,你放心上了嗎?”
“放心尖尖上啦。”應辭擺擺手。“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裏?回國還是繼續出去玩?”
“公司業務擴張,我們回國之前會再去一趟澳洲,順便玩一圈。至于怎麽個玩法,攻略什麽的……”
應辭的瞌睡瞬間清醒大半,匆忙拽着孟宴臣離開房間,邊跑還邊回頭沖着沙發上的人吐舌。
“做夢吧你!”
回到車上,察覺孟宴臣依然處在不安之中,應辭以為他還在因為這場意料之外的見面而緊張,笑着拍拍他的手背。
但孟宴臣想的并不是那些,而是怎麽和應辭開口。
“我媽媽一開始跟我說,她把我現在那套住處買下來了,說是如果我之後沒有回去的計劃,那我在這邊也得有個固定的住處。另外,我下個月就能拿到永居了,現在選擇權在我自己手上,媽媽說支持我的全部選擇。”
“那你的想法是什麽?”
“我在這有房了,當然是留在這裏呀。”
“如果在其他地方也有呢?”
應辭還沒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笑嘻嘻地回:“那得看了,其他地方可能只是住處,但這裏是家。”
孟宴臣笑了笑:“不想狡兔三窟了嗎?”
她這下反應過來了,噌地扭頭看他:“什麽?”
他的視線依然落在前方的道路上,笑意漸濃:“右邊口袋。”
應辭茫然地伸手過去,随後從他西服外套的右邊口袋裏掏出一片鑰匙和一張紙。
借着車窗外的霓虹燈,她大概看清楚了這張紙的內容。
聽到身邊女孩子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孟宴臣原本漂浮不定的心終于落了地。
“之前我去德國出差,順便還做了點別的事情,為的是能讓你之後的生活更有保障,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叔叔說你是個向往自由的人,不喜歡被束縛的感覺,包括但不限于工作甚至家庭,并且你很早就跟家裏說了你會丁克并且fire。我們在瑞士度假的時候,你也跟我說過,你對小孩子沒有任何想法。所以這是我在我自己身上能做出的改變,用的是不傷害你的方式。”
“那……那這把鑰匙呢?”
“你聽說的‘狡兔三窟’,到目前為止,已經實現了兩個:一個在紐約,一個在瑞士采爾馬特,都是你自己的。如果都算上,或許在國內還有一個,但你的名字需要經過你本人同意之後才能加上去。紐約長島倒是還有一套,你要是願意,也可以是你的。”
“所以……你真的在瑞士買房了?”
孟宴臣笑了笑,趁紅燈時間扭頭看她:“應女士,現在你又要多做兩個選擇了。哪裏是家,哪裏是住處,由你決定;之後的fire生活想在哪裏過,也由你選擇。”
應辭那瞬間興奮得忘乎所以,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随後被孟宴臣以“開車呢”為由笑着推開。
“我爸爸還跟你說了什麽?”
孟宴臣笑着踩下油門:“沒再說什麽了……哦也有,讓我轉達你,委托你寫一份詳細的澳洲旅游攻略,最好包括大堡礁和周邊幾個小島。要是能加上去斐濟的行程,不勝感激。”
副駕駛座上的小麻雀頓時炸毛:“感激個雞毛啊!”
“但是我們可以先去執行一下輕松的Plan C。”他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過陣子是春節,巧的是,國坤的海外公司也放春節假。”
小花頭精的眼睛很快就亮了起來,臉上也緊跟着有了笑容。
孟宴臣把她送到家樓下,親親她的額頭。
“你爸爸還說,他們希望在我們都不忙的情況下,有一次真正的家庭旅行。你想去哪裏?”
應辭定定地盯着他的眼睛,難得斂去了所有笑容,只是認真地直視着他。
“去海邊吧。”
她還是笑了,眼睛亮晶晶的,一如那天他在瑞士看到的星空。
“孟宴臣,我們去海邊吧。”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