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結嬰
一向對楚益澤評價極高的柳月眉滿臉嫌棄：“你可管管他吧，整個一傻小子。”
我啜了一口茶，故作不知：“怎麽了？”
柳月眉挑眉：“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麽迷魂湯？自前日你一早去看過他，他就不對勁，神思不屬、走路打飄，時不時還傻笑，梁渡說再這樣下去這徒弟他就不要了。”
我輕描淡寫道：“啊，我只說，我準他心悅我。”
“什麽？？？”柳月眉的尖叫聲差點把我房頂掀翻，她騰地站起身，“真的假的？什麽時候的事？你不是說你不喜歡他這樣的嗎？你居然瞞着我！蔣雲溪！我要同你絕交！”
我挑眉：“我又沒說我要喜歡他，只是準他喜歡我而已。”
柳月眉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我：“沒想到你竟是這種人。”
“哪種人啊？”我問，“這修真界，你情我願一時之歡不是尋常事嗎？”
倒是我和姜裕三百年相守，看起來像是異類了。
柳月眉一愣，突然開始擔心起她和小師叔的将來：“你說，梁渡不會哪日就變心了吧？”
我簡直被她跳躍的思考方式打敗。見她盯着我，非要問個子醜寅卯出來，我只好安慰道：“不會的，小師叔是君子，作不出那等小人行徑。”
柳月眉想了想，道：“也是，依他的死腦筋，怕是沒那些花花腸子，備不住将來是我先膩了。”她眼珠一轉，又不懷好意戳了戳我，“哎，若是你和楚益澤成了，你是不是要随他叫我師娘啊？”
“我倒是不介意。”我撚了一塊點心，斜她一眼，“倒是我這聲師娘喊出來，你柳尊者敢不敢應？”
柳月眉不說話了。
若是在正經場合，我一句“師娘”出口，她和清羽天尊一起應了，這場面……
她把頭搖得像撥浪鼓：“算了算了，我還沒活夠！”
*
楚益澤的傷勢好得很快，我從丹鼎峰拿到冉遺丹時，他已經能起身了。
我拿了丹藥轉道來化清洞天，他正遵醫囑在園子裏散步，聽見動靜含笑擡眸：“你來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玉瓶：“飲水思源，來探望一下因它受傷的人。”
楚益澤赧然。
也許是出于男人那沒用的自尊心，其實他一直覺得這次受傷有些丢臉，他雖極力掩飾，但我看出來了，就惡趣味地逗他，看他臉上出現的懊惱表情，并且樂此不疲。
楚益澤已經習慣于這樣的逗弄，很快平複了表情，帶着三分無奈：“師姐又打趣我。”
我眨了眨眼睛，理不直氣也壯：“全怪你有趣。”
楚益澤雙眸含笑，望進我眼底：“那便盼着我一直這麽有趣。”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也盼師姐別厭了這點小趣。”
我一愣，随即反應過來，湊到他面前輕笑：“這可說不準，只能盼小郎君能越來越有趣了。”
呼吸相纏，小郎君如玉的臉龐倏然染上飛霞，那霞光漫開，竟是一路延伸至衣領之下。
我又忍不住笑了一聲。
果真是未經人事的小郎君，這點撩撥都受不住，真是可愛。
我拉開距離，仿若什麽都沒發生，正色道：“我這回過來，還有一件事。獨孤說你好轉許多，如今也能受得住一滴凝丹露了。”我取出一個玉瓶，“我給你備了一滴，等這幾天的藥吃完，你便服了罷。”
楚益澤耳根的紅還沒褪下，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道：“多謝師姐挂念，不過這凝丹露我這裏也有一些，你的便先收着，若是不夠，我必不與你客氣。”
“你竟有這個？”我有些訝然。
凝丹露天生地養，初形成時沒有任何功效，卻能散發群獸無法抵抗的芳香，以陣法遮掩防護又會影響其生長環境。然其到了成熟期，只消服用一滴便能使境界不穩的修士金丹凝實；将其煉成凝萃，更是能穩固元嬰，便是對渡劫大能也有效用。此物之珍貴，一旦出世便會被諸位大能搶購一空，根本落不到尋常修士手中。我也全虧往年為宗門立下些功勞，這才得了一些。
楚益澤矜持一笑：“我這些年也有些積蓄，雖然算不得什麽，可也不能什麽都靠師姐接濟不是？”
我聞言便也不再強求，把東西收好。
楚益澤說：“我也有東西要給師姐。”他右手虛空一擡，凝出一支玉簪，這簪子通體瑩白，上刻繁複法陣，光華內蘊，不算華麗但盡顯貴重。
我從他手上取過，細細端詳一番，越看越是喜歡，正要簪上試試，就被楚益澤取了回去。
他看着我的眼睛，含笑道：“請讓我給師姐戴吧。”
我心頭猛地一跳。
楚益澤小心翼翼地拈起玉簪，柔聲道：“低頭。”
我依言低下頭，餘光掠過他微顫的手。
金丹真人的手怎麽會随便顫呢？我偷笑一聲，怦怦亂跳的心好像就突然定了下來。
我感受到他湊近時屏住了呼吸，感受到他的袖子掃過我的鬓邊，他的手輕輕捧住我的臉，好像躊躇了一番，這才選了個角度，生澀地把簪子插入發髻。他怕弄疼我，沒敢簪太緊，讓我有種随便晃一下就要掉的感覺。
我擡手按在他沒來及放下的手上，輕輕把玉簪推正了一些。再擡頭，小郎君的臉又紅了。
這誰能忍得住啊!
我踮起腳，輕輕吻了吻那幾欲滴血的耳垂。
*
随着楚益澤開始在宗門內行走，我們的關系也漸漸傳開來，那些把我當成姜家少主巴結的人便作鳥獸散，也算還我一個清淨。
師娘倒是樂見其成，她一直覺得姜裕對我有所虧欠，如今見我沒一棵樹上吊死很是欣慰。她差人打聽過楚益澤，又悄悄去見了一眼，和我說：“你這丫頭眼光一向不錯。”
我懷疑她主要是為了拐彎抹角誇兒子。
師娘是個閑不住的，休息了沒幾個月，又跑去閉關了。
五師兄沖我嘆氣：“再這麽下去，師娘怕不是真的要飛升了。”
我攤手：“那怎麽辦？不然師兄去和師娘說，讓她老人家不要再修煉了？”
五師兄不聽我的讒言，轉頭向大師兄施加壓力：“大師兄，你可得用心修煉啊！”
大師兄不吃這套，反倒問他：“你前些日新得的功法悟得如何了？”
五師兄默默閉嘴。
大師兄又看向我。
我緊張起來。
大師兄：“你改日把楚師弟帶來，我指點他一二。”
五師兄折扇一開，也點頭道：“是該教教他，還是個金丹也太不像話。”
不是，你們這些天賦高的人說話怎麽這麽氣人啊！楚益澤這個年紀就已經結丹，哪裏不像話了！他要不像話我算什麽！
大師兄瞥了我一眼：“他進境是不慢，但只一個金丹可護不住你。”
我愣了一下，正要答話，五師兄折扇輕搖，補充道：“你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盼你這小郎君上進些了。”
我：“？？？”
師兄們說話是真的難聽，但小郎君确實很上進。
自傷好之後，楚益澤修煉起來愈發勤謹，三五不時還要出去歷練數月，比剛拜師時忙碌了許多。但即便出門在外，也常有或貴重或精巧的禮物送來。小郎君的耳根還是時時會紅，但臉皮卻修煉得厚了不少，說起甜言蜜語來學會了故作鎮定，偶爾還會主動占些小便宜。
比起常常把柳月眉氣得七竅升天的小師叔來，我這小郎君算是調教成了。
楚益澤本就很有天賦，再加上一些勤勉，破丹成嬰的速度比預期快了許多。在我堪堪突破元嬰後期不久，楚真人便正式榮升為楚尊者。
對于修士來說，每一個大境界的躍升都是值得慶祝的，而金丹到元嬰的飛躍更是意味着修士跨入了修真界高端戰力的行列，即便是在底蘊雄厚的大宗門，也成為了不可被人輕忽的人物了。
楚益澤的結嬰宴并未大辦，只邀了些親近之人同賀，然而卻有不少聽了消息的人或是趕來慶賀、或是遣人送禮，把一場小宴襯得熱熱鬧鬧。
小師叔喝完謝師茶，勉勵的話還沒開口，有人來報：“禀真君，清羽天尊賀少君元嬰大成——”
我詫異擡頭，只見師娘身邊的侍女款步而來，鄭重呈上一個木匣：“清羽天尊賀楚尊者元嬰大成，願尊者抱守本心，來日更進一步。”
楚益澤雙手接過，躬身道：“謝天尊教誨。”
侍女福身告退時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我擡眼看去，卻見她低眉斂目，很快消失在殿外。
待客人散去，我陪着楚益澤清點他收到的賀禮，又看到了那個匣子，我很好奇師娘到底會送他什麽，他含笑道：“天尊的賀禮便由師姐幫我開了吧。”
我沒同他客氣，伸手想要揭開這木盒，盒子紋絲不動。
我蹙了蹙眉：“許是怕人誤開，下了只有收禮人才能開啓的法咒？”
楚益澤聞言，探身過來也掀了一下，盒子依舊沒有反應。
我二人把匣子來來回回檢查了許久，也沒找到什麽機關，我順手把它放在一邊：“等明日我去問問。”
楚益澤點了點頭，我們便去清點其他賀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