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飛升
翌日一早,天光還未大亮,一道電光劃破天際,伴随着驚雷之聲,驚醒了整個宗門。
我心中猛地一跳,沖出門外騰空而起,只見漫天雷光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傾瀉而來,彙入一個熟悉的方位。
那是麟水洞天。
楚益澤緊随我而來,被這天地威勢驚了一瞬,立馬反應過來,他看向我:“是天尊?”
我深吸了口氣,點頭:“師娘怕是……要飛升了。”
此刻我竟不知自己是什麽心情,但也無暇多想,宗門各處已經亮起各色遁光,我也拉着楚益澤馭空而去。
我們到得不算早,麟水洞天外已經站了不少人,大師兄帶着諸師兄姐站在前列,師娘的弟子們也在其間。我和楚益澤落在師門的隊伍裏,問道:“如今什麽情況?有誰在裏面?”
大師兄顯然已經打聽明白情況,解釋道:“師娘應該早有準備,昨晚召見了門下弟子作了囑咐,将人散了不過盞茶時間,雷劫就開始集聚了。”
我放心了一些,有師父和姜裕打樣,又提前得知渡劫時間,師娘應會更從容些,更何況她是神仙托生的母體,光這一項功德便能抵消大半雷劫的威力,如此看來,師娘一家團聚的心願算是要實現了。
想到這些,我心情輕松了許多。
如我所料,這雷劫看似兇猛,卻沒持續多久,師娘坐擁整個洞天的資源、又有師父和姜裕的飛升作為參照,整個過程顯得格外順利。
日上三竿,天空中雷雲散去,霞光卷着清靈之氣逸散開來,令人心神舒暢。麟水洞天的結界緩緩開啓,牌樓內一隊侍女喜氣洋洋地走來。她們先是沖四周行禮,感謝諸同門來賀,又傳仙尊谕,請了部分訪客觐見。
裏面已經備好車架,宗主等一衆宗門理事先行一步,姜氏族老緊随其後,我們同師娘的衆親傳弟子一道走在最後。
師娘坐在上首,眼中含笑,卻比平日多了幾分道不明的威勢。她先是将宗門及族中一應事宜安排妥當,待相關人等識趣退下,這才召弟子們上前,細細囑咐。
“你們中有麟水弟子,也有雲覓弟子,但我同夫君教導你們時,卻都是一視同仁的。”師娘掃視一周,嘆道,“如今我要飛升,卻是再無法護持你等,你們唯有守望相助,才能在這修真界站穩腳跟。”
我們低頭道:“弟子謹記!”
師娘又一一叫人上去,指點功法、賜下法器,功力深厚的分些資源、火候還不到的也都提前選了托付之人,防止她一朝飛升弟子們全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往下走。
前邊的師兄師姐都叮囑過,師娘将視線望向我和陸寧越,嘆了口氣:“你們兩個最小的,卻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了。”
我想說些什麽,卻一時哽住,沒能開口。
師娘說她待我們一視同仁絕非空話,相比內斂沉穩的師父,師娘于我更像是慈母,我的功法承襲于師父,但所思所想、所行所為卻受她影響最深。即便是早做好了分別的準備,此刻我卻仍是沒忍住鼻酸。
師娘如先前一般牽起我的手,笑道:“你看,還是這麽孩子氣,叫我怎麽能放心。”她頓了頓,給了我一個儲物戒,“你沒有什麽問道之心,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倒也過得舒心,我也不勸你求什麽長生,人生在世,遵從本心便好。”
我揩了把眼角,将儲物戒收好。
師娘又看向陸寧越,“還有你,皮猴兒一樣,先前惹事有我給你兜着,往後可不許給你師兄師姐們添麻煩了。”
陸寧越情緒也有些低落,他強自振作精神,辯道:“我何時添麻煩了!師父就知道編排我!”
師娘搖了搖頭,也分他一枚儲物戒:“這是給你的。鑽是好事,但度要是把握不好,只會走火入魔,你要一直記得這句話。”
陸寧越接過戒指,行禮道:“弟子必不敢忘。”
“好了,再不放心我也不能為了你們放棄大道。”師娘起身笑道,“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只盼日後你們問鼎仙門,能同我再續這段師徒緣分罷。”
我站在人群中,躬身送師娘登仙梯,一如往日送別師父和姜裕那般。金色的雲梯如正午陽光一般刺眼,師娘漂亮的錦衣沒入七色雲霞,再也不見蹤影。
我吸了吸鼻子,楚益澤用寬大的袍袖遮掩,偷偷握住了我的手。
我八歲入宗,有了待我如親子的師父師娘和相守數百年的夫君。如今他們全都得證大道,是件值得慶賀的事。分離會讓我有些難過,但絕不至于因此消沉,所以柳月眉和楚益澤一連數日的小心翼翼就顯得有些沒有必要了。
師娘的飛升大典上,我又碰到了源木洞天的梁青雲,他是跟着他爹來的,還是那副鼻孔看人的模樣,但見了我難得沒有夾槍帶棒,而是眼帶憐憫地掃了我一眼,又斜了一眼陪着我接待賓客的楚益澤,輕嗤一聲。
源木真君眼風掃過蠢兒子,示意他收斂,接着禮數周全地道賀,又叫下人送上禮單。
我也當沒看見梁青雲的失禮,客客氣氣地将一行人讓了進去。
楚益澤面色正經,卻偷偷和我傳音:“這梁公子,是不是心悅你?”
我:?
小郎君這飛醋吃得多少有些離譜,大家都是幾百歲的老家夥了,難道還玩那套心悅便要欺負你的少年人把戲?
我面無表情:“我看他心悅姜裕還差不多!”
楚益澤瞳孔微震,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當晚,終于送走最後一個賓客,我和楚益澤從麟水洞天往回走,他突然問我:“今日你說梁公子心悅姜……”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又沒忍住好奇心,于是将詢問的目光投向我,試圖讓我意會。
我震驚道:“我信口胡說的,你還真信了啊?”
楚益澤:“……”
氣氛多少有些尴尬。
楚益澤一直在盡力規避談到姜裕相關的話題,畢竟他二人的關系說起來多少有些尴尬,哪想偶爾談一次就是如此令人窒息。
我幹咳一聲,沒話找話:“今日忙了一整天,暈頭轉向的,你幫我再想想還有什麽遺漏沒有。”
楚益澤順着臺階下,扶額一想,還真想到一件事:“仙尊當日賜我的匣子,我們好像忘了問。”
我:“!!!”
這可怎麽辦?如今師娘飛升,豈不是這輩子都別想再打開?!
我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楚益澤不确定地問:“不如……我們再仔細觀想一番?”
也沒別的辦法了,我二人趕回離火洞天,取出那木匣,楚益澤順手一撥,那盒蓋便被輕易掀開,仿佛那日怎麽也打不開是我們的錯覺一般。
我探頭往裏看去,那裏面只放了一枚留影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