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想念
“楚益澤和你吵架了?”柳月眉問我。
我搖了搖頭。
“連我你都要瞞嗎?!”
“真沒有!”
至于為什麽我們之間氣氛不對,也許是因為……楚益澤還是很難接受自己的情竟是受另一個人的影響吧。
那留影石裏不是師娘,而是姜裕。他将事情的原委徐徐道來。
姜裕本是仙人,為破障升階而下凡渡劫。
“我此番渡的是情劫。”姜裕說。
他不是帶着記憶投胎的,因而我們的相愛相守皆是他遵從本心的決定,直到修至渡劫期,冥冥之中的天地感應讓他明白,我二人的緣分要盡了。那時他還不知緣由,只當是他修行速度快,我又天賦有限,待他升仙我二人便要此生相隔。
然而師父的飛升牽動了仙界氣機,觸發了姜裕下凡前留下的後手,讓他找回了仙界記憶。
“我記得那時雲溪以為我舍不得我爹。”留影石裏的姜裕輕笑一聲,目光染上幾分溫柔,“我同她數百年的相守,在漫長的仙途中似乎不值一提,然而若能輕易勘破,便也不算劫了。”
重新擁有了仙人記憶的姜裕想了許多法子,先是想壓制自己的修為,放慢飛升速度,又想揠苗助長,強行提升我的修為,叫我同他一道飛升。
“但我們兩個都不開心。”姜裕嘆息一聲,“我想了許久才明白,真的喜愛是不該彼此強迫的,這點她倒是看得比我清楚。”
姜裕放棄了培養我的大業,也沒再刻意壓制修為,飛升成仙也非一時之事,他本想着順其自然,然而卻突然接到了來自仙界的密信。那頭發生了極大的變故,他必須盡快趕回處理。
天生仙體的姜裕想要騙過區區一個凡間的天道,還是有些辦法的。他花了些時間将自己的情絲取出,在某次萬鶴門的鶴選中借機遮掩天道,将其寄托于懷孕的楚益澤母親腹中,楚益澤出生後便領悟力驚人,同他吸收了姜裕的情絲有很大關系。
沒了情絲的姜裕成功瞞過了天道,得以重回仙界,但他和楚益澤卻産生了些因果,因而提前留下了留影石,并托師娘在飛升前交給他。
“因沒見過先例,我也不知這情絲對你有什麽影響。我為你留了些東西,在落雲山,你得空可自去取,或許于你問道有些用處。”姜裕最後說,“至于雲溪……她一生所求唯自由自在、從心而活罷了,若她有難而你有餘力,還請施以援手;若她能一直如意,也不必打擾,她是個能照顧好自己的。”
姜裕的影像随着尾音消散在空中,我初時也很詫異,但聽完來龍去脈竟然覺得意外地合理,這是姜裕會做出來的事。想明白後回頭一看,只見楚益澤愣在原地。
我心頭一跳,暗道糟糕。依我這小郎君的敏感心思,怕不是又要多想了。
事實也确是如此,當日楚益澤勉強維持住了表面的平靜,卻在第二日開始躲我。往常他一有空閑就會來找我,即便只是坐着各做各的事,也要待在一起,這幾日他卻以瓶頸為由,大大增加了自己的修煉時間。他也不是完全不與我聯絡,但來時即便僞裝得很好,也常偷偷對着我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就這樣維持了十數日,他找了個借口下山歷練去了。
柳月眉天天見我們如膠似漆,最早發覺不對,氣勢洶洶地殺上門來問情況,那架勢,好似我說一句楚益澤的不好她就馬上把人抓回來大卸八塊一樣。
事情很是複雜,縱使柳月眉與我是過命的交情,但姜裕是仙人之事卻實在是天機不可洩露,否則于我二人都不是好事。我随便扯了個理由敷衍過去,她顯然是沒信,但沒深問,只說:“若是有用得着我的,盡管招呼。”
“知道了,我還能與你客氣?”我嗔她一句,扯開了話題。
*
楚益澤這一走,便是半年之久,期間倒也間或傳信回來,有時還捎帶小禮物,與我們關系最密切時一般無二。
半年的歷練對修真之人來說不算久,因而在一個薄霧彌漫的清晨,我推開房門,見到風塵仆仆的小郎君時,着實愣了一下。
他像是趕了不少路,發絲有些淩亂,衣服上落了不少飛塵,又沾上晨霧的水汽,顯得有幾分狼狽。
我順手朝他施了一個清潔術,側身讓他進來:“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楚益澤踟蹰了一下,默默地跨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我的表情,問,“我傳回來的信,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我揮手叫添完茶的仆役下去,靜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見我半晌沒開口,幹咳了一聲,挑了些沒用的日常起居閑話了兩句,又偷偷觑我一眼,欲言又止。
我實在看不下去,戳穿他:“你有話便說,怎麽扭扭捏捏的?”
他面色一僵,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直視我的眼睛:“我确實有個問題想問師姐,師姐答應與我相好……是因為我像他嗎?”
我一愣,卻是沒想到他糾結的居然是這個。我以為他這半年來,一直在懷疑自己對我的情感非出自本意,哪想他是覺得我把他當替身了?
我被他氣笑了,上下打量他一番,明知故問:“你像誰?”
他剛提起的氣焰瞬間弱了幾分,移開視線道:“自然是姜裕仙君。”
“你像他什麽?”我問。
“旁人都說我二人有幾分相似。”他小聲嘟囔。
我自與楚益澤相識以來,從未見他如此孩子氣的模樣,當下也有些心軟。我沒再逗他,鄭重道:“你聽好了,你同姜裕并無一點相似,我蔣雲溪再沒出息,也不會對誰念念不忘到找個替身,這不僅是對你和他的侮辱,也是對我的侮辱。我心悅的是楚益澤,而不是什麽姜裕的投影。”
楚益澤驀地擡頭:“你說什麽?”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笑開來,晶亮的眸子仿佛盛了最亮的星子,“你說你心悅我!”
我被他的美色晃得怔了一瞬,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膽大包天的小郎君擁進了懷裏。
“我好想念你。”他雙臂緊了緊,在我耳邊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