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的人在看清來人之後早吓的紛紛跪地,蘇月華站還保持着揚起手掌的呆傻姿勢,結結巴巴的說。
“皇,皇兄,您怎麽回來了?”
他卻并不看她,而是低頭對沈衡說:“這話原該是你問我的。”
沈大小姐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這話裏的意思,但還是依着他問了句:“額,對啊,你怎麽回來了?”
當初走的時候是說要去月餘,這才半月不到。。。
“想你啊。”
他凝望着她緩緩說了這三個字,仔細看去面色還有些微紅。
但沈衡寧願相信這是他穿多了熱的,也不會認為此人是在不好意思。
頗有些不滿的瞪他一眼。
“這話回去再說。”
她是不介意兩人之間偶爾的親昵的,但也得看着些場合,這還跪着一地的人呢。
深情款款換來了佳人不甚熱情的一瞥,蘇小王爺卻是心情甚佳。
輕笑着抓了她一縷長發在手中順着,漫不經心的說。
“林丞相不喜歡阿衡送給你的禮物嗎?”
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林方知吓的渾身都是一顫。
沈衡同王爺的關系,坊間早有傳聞,只是他一直不肯盡信。誰會相信堂堂皇子會看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禮官家的丫頭。
可如今看來,竟是真的了。
“回,回殿下。微臣,并沒有不喜歡。”
他一直都摸不準這位的脾氣,但是這個時候是萬不能再得罪沈衡了。
“沒有不喜歡,那怎麽你面上沒有什麽喜色?”
誰收到棺材能有喜色?但這話就是給林方知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出口。
“微臣喜歡,真的喜歡。沈大小姐的眼光,總是好的。”
“哦?”
蘇千歲徑自走到那口棺材面前看了看。
“我怎麽覺得雕花俗氣了些,木質差了些,顏色也不夠厚重,不過。”他溫潤的看向林方知:“送給你用,倒也算相襯了。”
棺材這東西,誰都知道是上門找晦氣的。沈衡送過來,林方知氣的怒火中燒。但蘇月錦也說這棺材送的好,就是另一層意思了。
桂圓公公說:“林大人既然喜歡,何不躺進去試試大小?”
他慌的一雙腿抖的恍若篩糠,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坐到他這個位置的,都難保幹淨。對方是否察覺了什麽,無人可知。
“躺就不必了,今後也不見得用的着。”蘇千歲神色淡淡的看了眼門庭。
“不如就挂在院中吧。常聽人道升棺意為升官,也讨個好兆頭。林丞相意為如何?”
千歲的身份,等同儲君。他說不見得用的上,無疑是在警告他的項上人頭不保。
當着一衆百姓的面,林方知從來沒有覺得這樣顏面掃地過。
但他哪還有心思顧及這些,只恨張挽君無事生非,無端找了這麽大的麻煩給他,不由狠狠剮了她一眼。
張挽君嫁來林府多年,怎麽會不知道林方知的脾氣,撫着自己的肚子,大氣也不敢再出一下。
一旁的七公主見了,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細聲細氣的說。
“皇兄這樣,是不是有些過了?”
無非就是說了沈衡兩句,有必要讓林家這樣下不來臺嗎?
過了?
自己欺壓別人的時候确實不會覺得過了。
蘇千歲擺弄着那塊“執法如山”的牌位。
“就是過了,他也得認了。你方才不也是這麽做的嗎?”
皇室子弟自幼養尊處優,讀五經,覽儒學。她旁的都不精通,偏生學會了宮裏的欺善霸惡。
“林家的事還輪不到你出頭,想幫襯着,就等嫁過來以後再說吧。”
蘇月錦平日鮮少會說重話,這一句也并沒有直接數落蘇月華。但她心裏明白的很,這是給她留着臉面呢。
當下哪裏還敢再說什麽,匆匆俯身便自去了。
不相幹的人收拾了個幹脆利落,蘇月錦倒是找了處地方坐了下來,懶洋洋的問沈衡。
“你餓不餓?”
他連夜趕了兩天的路,水都沒喝上一口。
她看着他眼底的倦意默默點頭,怔愣的看到某無良千歲十分坦然的對林方知說。
“那就傳膳吧。”
教訓了人一頓,又面無愧色的吃了頓飯的,放眼整個慶元朝,恐怕也就蘇千歲能做的出來了。
自林府出來的時候,沈衡還拿着林夫人陪着笑臉硬塞在手裏的點心。
蘇月錦問她,若我沒趕得及回來,你是不是打算去劫法場?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鞋面,也知道這事瞞不過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也是孤注一擲的辦法了,除了這個,她真想不出其他。
他卻并沒有責怪她,而是饒有興致的問。
那逃跑的路線可想好了?如果有官兵從四面圍剿,你該從哪裏逃生?
沈衡錯愕的擡頭,面上是一片茫然。
為了不至于被對方恥笑,她硬着頭皮回了句:“這個,原是打算今晚仔細部署一下的。”
他正色點頭,順手抓了把核桃塞給她吃。
這腦子,确實該好好補一補了。
路過沈府門口時,沈衡駐了足。
“我娘還沒有回來,我得在府裏等她。”
那上面還貼着官府的封條,她每次都是跳牆進去的。
剛想說,你要不要跳進來喝杯茶再走,就聽見“嘶嘶”兩聲脆響。
“你,你做什麽?!!”她瞪圓了眼睛看他。
“撕封條啊。”蘇千歲面色如常的走進來“我今晚睡哪個房間?”
沈衡:“。。。”
桂圓和道道一直是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在幫兩人收拾好屋子之後,歡快的聊八卦去了。
蘇月錦說他要進宮一趟。她知定然是為了她爹的事情,便點頭應下了。
蘇月錦走後,沈衡沒有在屋內點燭火,只是靜靜躺在木床之上。
這是她爹的房間,床上的軟墊也不及她的綿軟,這是沈括的習慣。不論寒冬厲夏,都只在床上墊一床鋪墊。
他說,這是從書上學的。墊的單薄,脊背就不會彎曲。過去她不懂這裏面的道理,還覺得他迂腐。現在卻覺得,這就是她爹的為官之道。
廣廈三千,夜眠八尺,良田萬頃,日食一升。
這是他對自己的一種自律。
三年清知府,尚能撈得十萬雪花銀,她爹并非沒有撈錢的機會。只是非不肯,乃不屑。
貪官不貪,這算不算是一種嘲諷呢。
嗅着屋內淡淡的墨香,她睡了過去。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油燈已經亮了。
她以為是蘇月錦回來了,揉着眼睛坐起身,卻赫然發現屋內有一道刀光閃過。
她下意識的握緊腰間佩劍,還未及出手就被對方點在了脈門之上。
頭頂上的發髻被一只玉制的煙杆輕輕敲了三下,她聽到一個熟悉無比的聲音說。
“功夫差成這樣,還好沒有出來行走江湖。你爹呢?我怎麽看見滿大街都是他的畫像,他升官了?”
她看着她搖頭,腦子裏亂的如一團漿糊。
半晌才說出一個字。
“娘。”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