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你們——都得死!”◎
第七十七章
被洪水困在山丘上的五萬盛軍得到救援, 在起義軍的幫助下活了下來,想從軍的人打散編入起義軍,不願意追随起義軍的, 便按照起義軍的标準, 給他們發半年軍饷, 讓他們回到自己的故鄉。
盛元洲在軍中威望極高,他自殺後有不少将士追随他而去, 五萬盛軍只有兩萬多軍士願意投降起義軍, 剩下的三萬多人更想回家。
起義軍一一将他們安頓好。
消息傳到鄭地陵平, 圍困陵平的席拓掀了下眼皮,讓兵士射羽信入陵平。
陵平是鄭地的國都, 更是彼時席拓為數不多沒有拿下來的城池,兵多将廣, 易守難攻。
此城乃盛元洲的妹妹盛元菱鎮守, 在席拓引兵前來之際,她還把大盛天子與太後一并遷入陵平。
羽信入城,整個陵平為之嘩然——
“王爺殉國?!”
“王爺死了?”
“不,這不可能, 王爺怎會敗?”
“他不會敗, 更不會自盡, 他會平叛中原, 匡扶大盛, 成為大盛的中興之君。”
“這定然是叛軍故意放出來的消息, 用來擾亂軍心的。”
“可是,如果王爺沒有敗, 如果王爺還活着, 那為什麽不來救我們?”
“叛軍圍城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 如果王爺活着,他定然會來馳援我們的。”
“可是王爺沒有來。”
“別說派軍隊來,連送信的斥衛都沒來一個。”
“王爺死了,王爺真的死了。”
“王爺死了,我們怎麽辦?”
“王爺怎能把我們丢下了?”
軍心不穩,民心惶然。
對于陵平的将士與百姓們來講,盛元洲自刎鄭水不亞于晴天霹靂,讓他們在聽到消息的那一瞬陷入極大惶恐之中,甚至就連被盛元菱接到陵平的小皇帝與太後此時都慌不擇路去尋盛元菱。
“姑姑,姑姑!”
小皇帝一路從長廊疾步而來,沖入此時盛元菱所在的議政廳,“姑姑,大事不好了,皇叔薨了!”
盛元菱攏上軍報,從堆積如山的政務信件中擡起頭,年輕的天子一路小跑而來,額間沁出細密的汗珠,養尊處優的面皮因而白裏透紅,顯得氣色格外的好,很有萬人之上的天子的細皮嫩肉。
這位天子被她養得很好。
而天子的母親太後娘娘,亦被她養得珠圓玉潤,鳳儀萬千,很有攝政太後的雍容風華。
可是為什麽呢?
她把他們養得這麽好,她的兄長卻在鄭水河畔送了命,憑什麽她的兄長死了,他們母子倆還能安享富貴,哪怕做了亡國之君,在未來還會被相豫章夫婦善待榮養?
憑什麽?
憑什麽死的不是他們,而是她兄長?!
盛元菱慢慢站起來,一雙眼睛看着一前一後疾步入議事廳的母子兩人。
“姑姑,你怎麽了?”
小皇帝被盛元菱的臉色吓了一跳。
太後秀眉微蹙,将小皇帝拉在自己身後。
“元菱?”
太後試探出聲,“皇叔走了,以後的軍政大事,便由你來拿主意。”
她不懂打仗,但她懂審時度勢,以她和器兒不掌兵的能力,離開盛元菱,便只有死路一條,所以給盛元菱一些尊榮也無妨,讓他們母子倆做傀儡更無妨。
——只要器兒還是皇帝,只要她還是太後,誰做權臣對她來講根本不重要,是盛元洲也好,是盛元菱也罷,甚至梁王楚王她都能接受。
她要的是器兒的天子之位,她的太後之尊,僅此而已。
“你放心,皇嫂不會因為你是女人,便不許你掌兵掌權。”
與尚未被時間打磨得圓滑的小皇帝相比,太後顯然極善人情世故,她走上前,拉着盛元菱的手,溫聲安撫道:“無論皇叔在與不在,你的位置都不會受任何影響——”
“你以為我能掌兵掌權是因為我兄長?”
但太後的話尚未說完,便被盛元菱冷聲打斷,“你以為我能坐鎮陵平,是因為我是盛元洲的妹妹?”
“真是可笑。”
“你們這些深宮高牆裏養出來的人,睜眼身份,閉眼家世,仿佛有了家室與身份,便能所向披靡,坐穩江山。”
小皇帝不悅皺眉,“姑姑,你這是什麽話?”
太後眼皮微擡。
盛元菱慢慢笑了起來,“可是能決定天下九州命運的,從來不是所謂的家世。”
“元菱,你今日心情不好,皇嫂改日再來尋你。”
盛元菱的話越說越離譜,太後岔開話題,吩咐左右,“好好照顧你們縣君。”
與這樣的人争執起來顯然沒有任何意義,太後準備起身,然而她剛轉過身,身後便有勁風襲來,少年習武的肌肉反應讓她立刻側身閃過,鬓間鳳釵銜着的璎珞晃動不安,她清楚看到長劍幾乎貼着她刺過來。
——盛元菱要殺她。
“姑姑,你瘋了?!”
小皇帝驚恐出聲,“護駕,快護駕!”
卻沒有親衛響應他的話,只有幾個一路跟随他們而來的小內侍撲過去,想要阻止盛元菱的動作,但他們尚未沖過來,便被親衛們揪住衣領,按在地上。
小皇帝為之一驚,“你們,你們是想謀逆嗎?!”
“謀逆?”
一擊不中,盛元菱擡頭看太後,眼底閃過一抹意外,“不,我只是送你們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兄長為大盛鄭王,以身殉國,你們是大盛的天子與太後,你們怎麽還能活着?”
盛元菱笑道:“你們都得死。”
小皇帝瞳孔微縮,“盛元菱,你瘋了!”
太後圍攏衣袖,眼底的驚訝此時已經沉靜下來。
——這的确是盛元菱能做出來的事情。
盛元洲坦蕩磊落,乃一代賢王,但身邊養出來的全是一群瘋子。
心腹愛将開閘放水淹中原與鄭地,嫡親妹妹在他死後便敢公然弑君,寬厚仁和的性子仿佛是偏執乖張的誘捕器,圍在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擁有健全的人格。
他在時,他們尚會披上一張人皮來僞裝,他不在了,他們便換上一身禽獸衣裳,肆無忌憚暴露在陽光之下。
“去吧,去陪我兄長。”
盛元菱收劍,“這可笑的身世束縛了他一生,讓他至死不能自由,憑什麽他死了,你們還能好好活着?”
享鄭地供養的鄭王死了,憑什麽享天下奉養的天子與太後還能獨活?
“你們——都得死。”
盛元菱聲音驟冷。
親衛們紛紛拔劍,“請天子太後崩天。”
小皇帝臉色微變,“你們敢!”
“朕是天子!”
親衛們緩步上前。
“瘋子!全是一群瘋子!”
小皇帝拔出腰側佩劍,護在太後身前,“母後,你快走,我來對付他們。”
話剛出口,手中佩劍已被人奪了去,往日裏永遠雍容端莊的太後擡手一揮,割去繁瑣衣袍,拆掉精致鳳釵,翻挽劍花,刺進第一個沖上來的親衛胸膛。
“盛元菱,你兄長的劍術是與我父親學的。”
鮮血噴了太後滿臉,太後的眼睛卻不曾眨一下,親衛中劍倒下,她攏手收劍,擡頭看向盛元菱,“可惜父親只當我是閨閣女兒,不曾教我排兵布陣,否則今日的大盛天下,哪裏需要你兄長來匡扶?”
“殉國?”
“不,該殉國的人從不是我。”
“我不曾坐過一日的皇帝寶座,憑什麽要給這個腐朽不堪的大盛王朝來殉葬?!
是日,鄭王府亂成一團。
這個時候攻打陵平是最好的選擇,但席拓卻沒有立刻用兵,他擡眸看着城樓上孤零零的盛字旌旗,曾經張牙舞爪的瑞獸紋路此時在春日的暖陽下被柔和,只剩下一抹旌旗的紅色,焰焰殷殷,像極了血的顏色。
席拓收回視線。
“收兵。”
席拓一聲令下。
盛元洲已死,整個鄭地唾手可得,已經沒有再動刀兵的必要。
*
“盛元洲自刎?”
同樣的消息傳到江東之地,虎踞一方的楚王卻臉色微變,“盛元洲既死,鄭地便盡入姜二娘與相豫章之手。”
“天下九州,他們夫妻倆獨占七州,而今只剩江東三州不曾被他們所得。”
楚王眼皮微擡,狹長鳳目淩厲迫人,“本王的江東不是那麽好取的。”
是日,楚王發兵五萬,直取江城。
“公主,江城告急!”
斥衛星夜來報。
相蘊和有些意外,“來得這麽快?”
“楚王果然善用兵,比我想象中來得還要快。”
睡夢中被叫醒,商溯此時哈欠連天,面上沒什麽好臉色,“楚王來得如此之快,攻勢又如此之急,江城只怕守不住了。”
姜七悅瞪大了眼,“可是,沒有了江城,我們怎麽攻打江東?”
“不急,三郎肯定有辦法的。”
相蘊和拉了下姜七悅的衣袖,溫和說道。
其實她也很着急,江城太重要,是扼守江東之地的咽喉,此地若失,再想攻打江東便是難以上青天。
但這種事情不是着急便能解決的,更何況在排兵布陣的事情上,她對商溯有着盲目的信任,她篤定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從戰場上擊敗商溯,就像沒有人能是商溯令人發指的政治敏感度的對手一樣,在軍事上,商溯同樣沒有對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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