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東廂房內,桌上菜品還冒着熱氣。七葷八素,招待十幾位官員家眷。
宴是好宴,菜色也講究,只可惜這菜的寓意讓人一進門就不太敢放的開。
衆所周知,上菜時擺雙不擺單,見過四菜一湯,六葷一素的,何曾見過七九這樣的單數?
七葷八素是句俗語,都知道這是頭暈腦脹的意思。至于這話暗示的是誰,就得看這頓飯吃的妥不妥貼了。
沈王妃姍姍來遲,身穿一身家常沉香色點花儒裙緩步進門,一支金色步搖松松挽在發髻上,樣式略顯樸素,卻也不失體統。一張俏臉生的剔透靈動,尤其是那一雙杏眸,顧盼之間恍若秋水浮動,分外親和。
就見她揚起笑容招呼道。
“夫人們都來齊了?前些日子偶然風寒,耽擱了這麽些時日才來見你們實在過意不去,快請落座吧。”
幾名婦人見狀連連稱是,撿着好聽的話寒暄着,私下又暗暗揣度她的用意。
這些人的夫家都是朝廷正三品以上的大員,想要巴結端王爺的心思不是一天兩天了。
因平日鮮少注意過沈衡,再加之桌上那幾道菜,言談之間難免伴着小心。反倒是那位沒甚心眼的“嫂子”,仗着有幾分關系在裏頭,張口就直奔了正題。
“王妃可能都忘記了,我是你姑母家的嫂子,小的時候還抱過你呢。”
“哦?”沈衡擡起頭看着面前婦人。
“倒是當真沒什麽印象了。”
想她九歲才從挽瑕山莊回到上京,這瞎話編排的實在有失水準了些。
婦人只當她是真的不知,越發得意道。
“可不是嘛,你那個時候瘦瘦小小的,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我那個時候就對我們老爺說,這孩子是個金貴命,将來必要嫁了王侯才能配得上這身份。”
沈衡聞言受用非常的點頭。
“倒是應了您的吉言了。”
要不是礙于桌上還有旁人,只怕她還會加一句。
“搖個簽多少錢,您要不把我下半生也算算?”
說實話,這門親戚正經是有些遠的,她口中所說的姑母其實是她爹的堂妹。
家裏是渝碗縣城的,夫家雖不是什麽大官,但好歹也是一方知縣。撐一方百姓,比京官不知自在多少。
這次這位嫂子來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是想讓沈衡幫忙在千歲那吹吹枕邊風,将她家老爺調到京城裏來做官。
沈衡默默低頭刮着碗蓋,輕聲說。
“夫人的意思,沈衡醒得。但是您也該知道,這調令不是随便就能下的。月錦雖貴為王爺,更該避嫌。我們也有為難的地方,只怕這事真幫不上忙。”
劉于氏賠笑的臉僵硬了一瞬,旋即笑開。
“王妃這是說哪裏話。不過就是一句話兩句話的事情,哪裏會這般麻煩。小婦人不懂朝堂之事,但卻知道王爺在朝中的威信,他老人家說一句話,那是比拖了十層八層的關系都中用的。再者…”
她拿眼皮子掃了一眼沈衡。
“咱們跟你爹的關系也是不俗呢,想當年沈大人入仕之前要沒我們家老爺在旁幫襯着的,哪裏會有今天。王妃就是不看僧面,也該顧全着自己爹的情面吧?”
這劉于氏是個沒讀過書的,說話粗鄙不知進退。旁的夫人聽後都暗暗蹙眉,卻也沒人願意提點她。
在座的,哪個不是來走關系的。投石問路,出耳朵聽着就是了。
沈衡将茶盞放下來看着劉家夫人。
“家父入仕之前卻是受了劉大人二兩銀子的幫襯,他也一直将此事挂在嘴邊。可若沒記錯的話,我父親早在接任六品殿儀時便親自送了五兩銀子作為答謝。真計較起來,沈家并不欠劉家什麽。”
拿了你的,我們雙倍奉還,當初說四兩不好聽非要拿五兩的也是你們。
他爹雖出身貧寒,卻從未在金錢面前折過腰。五兩銀子如今看來寒酸,卻是那時一個貧賤書生的所有。
“呦,王妃這話說的。親戚之間哪有什麽欠不欠的,都是互相幫襯着罷了。那二兩銀子在當時也不算少的,換成現在,少說也得值這個數。”
她說着,用手比了個手勢。
五十兩嗎?
沈衡笑看着她沒說話,繼而聽到她說。
“都是實在親戚,也沒必要說那些虛的。咱家老爺現在仕途不順,就是想來京城長長見識,您就給想想轍吧。”
話裏雖是這樣說,但劉于氏的臉上卻半點沒有懇求之意,那樣子,倒像是來要賬的。
這事若是輪到了旁的主母身上,就算不應,也多半會拿幾個銀子打發了。
誰人不知這一類的婦人最是嘴長,這廂回絕了她,過後指不定怎麽在外編排呢。
沈大小姐自然也是明事理的,朱唇微彎從近旁的木匣子裏拿出一大把金鉻子。
劉氏拿眼一看就笑開了花,哪裏知道對方只在上面挑揀了幾下便又放回去了。徑自取了二兩銅錢出來,放到她手裏。
“夫人難得來一趟,若是給了金子就難免世俗了。這兩枚銅錢是昨兒上頭賞下來的,聽說是父皇把玩過的。這也就是您來,換做旁人,我定是舍不得給的。”
劉于氏是被丈夫撺掇來的,先時看見那二枚銅錢的時候整個眼睛都快氣綠了,但這是禦賜之物,還能丢了去。
只能捧在手裏推诿道。
“這如何使得,皇家的東西都是金貴的,小婦人可收受不起。”
“如何就收受不起了?”
沈衡詫異的拉住她。
“夫人都敢明目張膽的來讨要調令,哪裏還有收受不起這麽一說。現在世道不好,銀子做的不足量,連人心也開始短斤少兩了。夫人既然心直口快,那沈衡也不繞彎子。誰喚了您來的,那便找誰去要賞錢去。端親王府門檻不高,誠心拜訪的都會門庭大開,若不是,只怕偏門也別想再邁進來一步。”
劉于氏此時就是再白目也明白那話裏的意思了。
她屢次造訪不成,本就有了回去的打算。踟蹰之間恰逢七公主将她找了去,無非就想渾水摸魚湊碗“湯”喝,哪裏會想到旁的。
眼看着沈衡冷了臉,連忙跪倒在地。
“王妃恕罪,民婦愚鈍,真的沒有旁的意思。”
沈衡面上卻并沒有惱意,只是命人将她扶起來。
“這王府,也就外頭瞧着光鮮,您沒瞧見我們院裏那幾顆老樹都沒人修剪嗎?聖上器重的,從來都是簡樸二字。若是劉大人真想升官便讓他好好幹吧。
什麽時候這官越做越窮,百姓吃的越來越好,這官位自然也就能升了。沈衡婦道人家,不便多言政事。在座的幾位夫人都比我年長,這麽淺顯的道理自然不用我教,對吧?”
“王妃所言甚是。”
這一出殺雞儆猴,不用動刀就能敲到七寸上。在座夫人無不暗自思量,這位沈王妃真不是随便招惹的人物。
一頓膳食吃的味同嚼蠟,但沈衡的那句“官越做越窮,百姓越來越好。”反而成了箴言。
明理的夫人将這話轉給自家老爺,竟然覺得受益匪淺。
自此朝中很是掀起一股簡樸之風,好似不在袖口打上幾塊補丁都不足以說明其節儉。
蘇小千歲下朝之後斜倚在月亮門上輕笑。
“朝裏那些老匹夫都穿的衣衫褴褛,你倒是有興致在這裏煮酒。”
沈衡咧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素手輕舀盛出半盞桃花釀出來。
“美酒在手,佳人在側,怎會沒有興致。”
被稱作佳人的蘇小千歲眉梢輕挑。
“是不是美酒,嘗了才知道。”
酒香清冽,蔓延在唇齒之間,雙唇依偎傳來陣陣冷香。摩挲在唇瓣之間的溫潤不知何時加重了力度,等反應過來時她已被他抱在懷裏回了屋內。
沈衡的小爪子不安分的掙紮兩下:“現下還早呢。”
他順手放下床帳,憊懶至極的回了句。
“這事分什麽早晚。”
而不分早晚的後果就是。
餓的眼睛發藍的兩人大半夜的爬起來找吃的,因為不想驚動衆人,蹑手蹑腳的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兩只紅薯。
氣若游絲的沈大小姐禁不住惱怒。
“晚膳的時候廚房說留飯你為什麽不讓?”
“我說了…”
“我怎麽沒聽見?”
蘇千歲慢條斯理的看向她。
“你那個時候有心情聽嗎?”
沈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