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綠水,魏長寧嘴角抽了抽。
她指着何承的宅子有些疑惑地問十四,“李澄明這家夥住在這兒?”
十四不明所以,拉着魏長寧繞到後頭的屋子去。
“這兒人跡罕至,藏這裏不容易被發現。”十四撥開草叢,扒拉出一個不算大的狗洞來。
他伸出雙手将周圍的土堆扒拉開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道:“委屈娘娘了。”
“這麽小一個洞你确定你自個能鑽過去?”
豈知十四憨憨一笑,他縱身一躍便踩上了牆檐,俯視着魏長寧道:“我自有輕功傍身,用不着鑽狗洞。”
魏長寧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踢開周圍的塵土将那狗洞重新掩上。
她歪歪頭在十四有些不解的目光下也十分潇灑的縱身一躍。
“娘娘好功夫!”十四發自內心的贊嘆,早就聽說主子娶得這位夫人能文能武,以前聽了都覺得是虛名,今日真正看了,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巾帼不讓須眉。
進了後院便都是他們的人了,十四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好似沒了顧忌。
魏長寧眼神一凜,她自踏入這裏第一步開始便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殺意。
這兒一定埋伏了許多的人。
李澄明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能讓這麽多侍衛随從守在這裏……
魏長寧心頭忽地猛地一震,她加快步伐走上前去,甚至是直接搶先在十四前頭推開了門。
“霍将軍?”
霍廉收起刀劍,對着魏長寧作揖。
“聽外頭腳步聲有些雜,以為是旁人,是在下冒犯了。”
魏長寧和這霍小将軍也算較為相熟,此刻也不拘着禮節。
她一雙眼睛往裏頭探着,雙眉緊緊蹙起,語氣十分急切。
“李澄明在何處?”
“陛下……”霍廉欲言又止,卻聽魏長寧呵斥道:“當日陛下曾當你面言見我如見他。怎麽,如今你開始有了遮掩?”
她渾身氣質淩然,使人為之一振。
霍廉被這氣場也有些震住了,他往裏見卧榻深深看了一眼,最後皆歸于一聲無奈嘆息。
“陛下就在屋內。”
屋外竹林飒飒,屋內茶香不再,卻是換上了濃厚草藥香。
魏長寧一向是聞不得藥草味的,這玩意聞起來甘甜,喝起來卻是十分苦味。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一聞到李澄明屋子裏頭清冽的草藥香氣,苦澀便立馬泛上了心頭。
“若是我不來,你們是打算将陛下的死訊傳回宮中嗎?”
這話說的讓霍廉和十四一幹人惶恐,霍廉蹲下身子仰頭看着站在床邊的女人。
她不再如皇宮中金釵雲鬓,華服加身,可這素釵羅裙,滿目威儀卻讓霍廉覺得這才是真正的長公主,也是他們李國的皇後。
“陛下昏迷不醒,茲事體大,臣等不敢輕易上報,以防擾亂軍心。”
魏長寧上前查看了一番李澄明的傷勢,傷勢最重的地方在于胸口。
紗布上還滲着血,她不敢揭開紗布來看,她怕看到累累刀痕會忍不住落淚。
她不能露怯。
至少當下,她要為李澄明頂出一片天來。
“告訴她作甚,到時候哭哭啼啼又是一件麻煩事。”
玄關處走來一個藍衣男子,他一頭墨發随意散亂,人長得清清淡淡,說出來的話卻是十分讨打。
“我說魏國的長公主,您不在李國皇宮好好當您的皇後,跑這兒來做什麽”
"慕容,閉嘴。"霍廉低聲道,卻見這慕容輕輕哼了一聲,雖不再開口,可神情卻還是不信服的摸樣。
“慕容?”魏長寧念了一遍名字,便大致知道來人的身份。
她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問道:“是神醫谷那位嫡傳弟子?”
“當年你娘生你難産,那千年靈芝還是我從國庫裏取出來送給你的呢。”
魏長寧含笑盯着慕容,見他一張臉由紅轉青,于是她便繼續道不信的話回去問問你爹娘。"
她此刻沒了開玩笑的心情,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李澄明沉睡的容顏。
一張玉面失了血色,就連唇角都顯得那麽蒼白。
他忽然就不再鮮活,像沉埋地底的雕像,不再賦予生命力。
巨大的恐慌忽然籠罩在魏長寧的心中,這些日子她努力不再想同李澄明的關系。
魏國需要她去李國和親,那麽她便去吧。
她是為了天下萬民,為了世間蒼生。
直至今日,她突然明白,其實嫁到李國從來不是什麽天下大義打動她,她心甘情願罷了。
心甘情願抛下皇宮安穩生活,只身前來尋他。
魏長寧嗤笑一聲,承認吧魏長寧,不論他僞裝成李澄明,假裝成李澄明,還是現在成為李承明。
你就是一如既往的愛慕他。
愛慕就愛慕呗,有什麽大不了的。
她魏長寧喜歡上一個人也不丢人,魏長寧在心底輕輕笑了自己一番,随後擡頭看向慕容。
“他到底怎麽樣了。”
慕容因着她先前一番話還置着氣呢,只是想着醫者仁心,便沒好氣地白了魏長寧一眼,一五一十說了去。
“受了一劍發了些熱昏睡了兩日,放心還死不了,再有兩天大約就能醒來了。”
說完像是怕魏長寧不相信一般,慕容還特地擡起脖子,揚着腦袋喊道:“我神醫谷的弟子醫治一個小小劍傷還是手到擒來的。”
魏長寧輕輕嗯了一聲,她抓着李澄明的手卻發現他手上出了好些汗。
這裏頭都是些粗糙的漢子定然是不會想着幫他擦汗的了,魏長寧輕嘆一聲對霍廉吩咐道:“去準備些熱水來,這兒我來照顧他便是了。”
屋裏頭的人退了去,魏長寧這才能近乎貪婪地注視着面前的人。
他們有月餘未見了,又或者說這一年來,他們時常是聚少離多。
這一年太亂了,從魏國到李國,又加之各方勢力。
魏長寧忽然就有些累了,看着心上人昏迷不醒地躺在自己身側,她堅定的心忽然也有了些許不确定。
她突然想放下一切重擔,去做天空最自由翺翔的鳥兒。
或許還能和李澄明做一對同林夫妻鳥。
魏長寧輕笑出聲,她取來帕子蘸了熱水,先替李澄明擦了手。
她自手掌而上緩緩經過他的臂膀乃至鎖骨,她為手下細膩皮膚所流連,也有些明白為何李澄明每晚都愛抱着她入睡。
這手感的确是不錯。
魏長寧解開了李澄明的上衣,替他将傷口周圍的血漬清除了去。
越碰到傷口,她發現自己的手抖得越厲害。魏長寧暗自唾棄自己,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閨閣女子,這些傷口見得還少嗎?
然而她的心止不住的疼,她滿腦子只想着當初李澄明被刺這一劍的時候該多疼啊。
魏長寧磨着後槽牙,若是讓她查出來是誰刺殺李澄明,她一定要大卸八塊親手剁了那個小崽子!
魏長寧看着李澄明身上多出的幾道傷疤心裏頭更加自責。
她的李澄明應該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翩翩公子啊,可如今這珍玉做的精貴的人兒卻有了裂痕。
魏長寧吸了吸鼻子,以前覺得戰場上的兒郎英勇又無畏,可是她今天還是私心的希望李澄明就做個文人騷客好了。
她就是不願意他有危險。
上半身已經擦完,魏長寧要往下的手抖了抖。
她清咳一聲不自在的到處看了一眼,待看見四下無人的時候這才緩緩舒了一口氣。
雖說她和李澄明也算是坦誠相見了,但是此情此景魏長寧還是十分不好意思。
她的手試探着往前勾,可今天這手似乎就不聽她的話,放在原地抖落個不停。
魏長寧深呼一口氣,對着門外喊道:“霍廉,你進來!”
霍廉本就守在外頭,一聽這話推開門便跳了進來。
待他看清房內的狼藉的時候,頓時十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娘娘,陛下還傷着呢……”
魏長寧給霍廉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她将脫下的外袍重新系好,沒好氣地對霍廉道:“去把你家主子褲子脫了,給他擦擦身子。”
雖然但是,皇後娘娘您難道不可以說的委婉一點嗎?
霍廉在心裏暗自吐槽,卻也只能默默走到李澄明的床前。
看着主動背過身子的魏長寧,霍廉撇撇嘴認命一般開始解李澄明的有腰帶。
腰帶解了一半,霍廉擡眼卻被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
他一怔,整個人楞了神,過了好一會才結結巴巴說:“主,不,陛下,您醒了”
李澄明嗯了一聲将手枕在腦後,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魏長寧的背影,嘴上卻對霍廉道:“你這是對我作什麽?”
纖長的手指攏了攏自己半開的上衣,又漫不經心地勾過解了一半的腰帶。
面對李澄明質疑的目光,霍廉臉騰的就紅了起來。他慌亂起身,兩步踉跄,飛快奪門而出。
“倒是個有眼力見的。”
魏長寧嗤笑一聲,看向門外,“明明是被你吓跑的。”
李澄明也輕笑出聲,他掙紮着半坐起來又拍了拍身邊的位子,見魏長寧仍然目視門口,他忽地癟了嘴,有些委屈。
“阿寧怎麽不理我了?”
李澄明将手按在傷口上,聲音低沉,"我還受着傷呢。"
“你如果不偷偷出來禦駕親征也不會有這個罪受!”
魏長寧坐在李澄明身側,伸出雙手捏着他沒什麽肉的兩頰,氣鼓鼓地問道:“為什麽要禦駕親征!還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