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然後明天晚上還有一更~~求戳收藏!!! (8)
長秋天天在成舒殿待着是不是不大對頭?
算了,誰讓皇後娘娘住成舒殿呢。
辰時三刻,皇後娘娘醒了,更衣盥洗傳早膳。害喜,不想吃東西。
辰時四刻,陛下來了,威脅皇後娘娘說如果不好好吃飯就把齊眉帝姬交給順昭儀撫養。
沒想到齊眉帝姬這會兒剛好進來,聽見後……哭了。
辰時末刻,陛下在哄齊眉帝姬。
巳時一刻,陛下還在哄齊眉帝姬。
巳時二刻,陛下威脅皇後娘娘說,如果她不好好吃飯,他就不哄齊眉帝姬了。
巳時三刻,皇後娘娘用膳去了,陛下繼續哄齊眉帝姬。我忍不住提醒他:“陛下,折子……”
他批折子去了,把齊眉帝姬扔給了我。我突然想起來……宦官必備技能裏好像沒有哄孩子這一項,不會!
看他離開,齊眉帝姬突然不哭了,擡頭望着我說:“鄭大人,我要吃杏仁豆腐。”
暗罵一句這個小人精,跟她母後小時候一個樣。
巳時四刻,備好杏仁豆腐往寝殿裏端,路過皇後娘娘正用膳的側殿。她說……她也要吃杏仁豆腐。
午時,齊眉帝姬吃完了杏仁豆腐,皇後娘娘用完了不知道是早膳還是午膳的那頓飯。
午時二刻,皇後娘娘說要出去走走,陛下大力支持,說多活動活動才不會難産。然後……讓我跟着。
午時三刻,皇後娘娘走到了湖邊,扶着樹站了一會兒,開始傻笑……我心中一嘆:一孕傻三年,皇後娘娘您真是一個三年接着另一個三年。
午時四刻,坐在假山旁歇息的皇後娘娘遇上正準備往成舒殿去的幾個皇子。靜妃帶大的皇三子仍舊對她很有意見,皇後娘娘倒是不當回事。
幾個皇子行禮告退,皇後娘娘叮囑林晉去看着,別讓皇長子和皇次子收拾皇三子……
未時二刻,從成舒殿退出來的皇長子和皇次子折回來了,很是幽怨地問他們的母後林晉為什麽一聲不吭陰陰暗暗地盯了他們倆一路。
皇後娘娘傻笑應付……娘娘您這樣應付倆兒子真的好嗎?
未時三刻,陪皇後娘娘坐了一會兒的兩位皇子滿臉陰郁地告退了。我聽到皇次子說“母後越來越傻了”,然後皇長子一本正經地回他說“父皇說了,這叫孕傻。”
您瞧您混的……兒子都知道您孕傻。
申時,回到成舒殿,陛下一邊繼續看折子一邊聽我彙報皇後的今日行蹤。聽完後欣慰地笑了一笑,交給我一個很艱巨的任務:晚上看着皇後娘娘用膳。
我想問陛下,我能不能跟大司馬一起辭官不幹了?
沒敢說。
還好,大概是今天活動量大了些,皇後娘娘胃口不錯。
酉時三刻,皇後娘娘去了正殿,一言不發地坐在陛□邊,看着他批折子。我發現這母女倆都很有耐心,總能這麽靜坐半天也不嫌煩,也不知道是發什麽愣。
酉時四刻,皇後娘娘給陛下研墨,心不在焉于是袖口蘸進去染黑了,被陛下嘲笑了,皇後娘娘很是生氣地回寝殿更衣。
酉時末刻,皇後娘娘更完衣出來繼續研墨,研墨之前豪氣地一撸袖子吓我一跳,還以為她要動手。
戌時二刻,皇後娘娘開始犯困。起得那麽晚還困得這麽早?懷孕的女人真是沒救了。
齊眉帝姬進來了,坐在皇後娘娘身邊,母女倆一起犯困。
戌時三刻,皇後和帝姬開始在禦座前玩翻繩。她們一直很自覺,幹什麽都不出聲不打攪陛下。
……可是這樣玩翻繩真的好嗎?
戌時四刻,皇後娘娘以“阿眉困了,臣妾帶她去睡覺”為由,進了寝殿,我看多半是她自己撐不住了。
戌時末刻到亥時四刻,沒什麽新鮮事,陛下一直在看折子,成舒殿裏很是安靜。
亥時末刻,陛下準備就寝,進殿發現皇後娘娘和齊眉帝姬很不給面子地“鋪”滿了整張床,于是他也很不給面子地吩咐宮女把熟睡中的帝姬抱回去睡了。
子時一刻,回到房裏寫日記,洗洗睡了。
【五、晏然的日記】
永昭十四年二月三日,天氣:跟昨天差不多。
寅時,感覺到夫君起床。照例靜悄悄地更衣盥洗、準備上朝。臨離開寝殿前好像吻了我一下,好困,懶得理他。
卯時,睡得正香……
卯時二刻,還在睡……
卯時三刻,阿眉爬上了榻,又告訴我說她做噩夢了要我哄她睡。這丫頭最近哪兒來這麽多噩夢?嗯……她說她夢到元汲搶了她的杏仁豆腐,這也算噩夢?!
辰時三刻,起床,宮人服侍盥洗更衣。林晉苦喪着一張臉好像碰上了什麽非常懊惱的事情。問之,答曰和成舒殿的小梁子打賭,賭夫君回來前我一定起床了。
然後他輸了……
輸了五兩銀子,我本來想補給他,後來想了一想,笑吟吟地告訴他:林大人,您願賭服輸。
林晉郁悶地告退了。
雲溪傳了膳,最近害喜實在厲害,不想吃東西。湊合吃了兩口叫她們撤,她們齊齊告訴我說“陛下不讓” 。
咦……
辰時四刻,夫君進來,怒氣沖沖地告訴我說,不好好用膳就把阿眉交給順昭儀撫養。我看他神情嚴肅,好像是真的,猶豫着要不要再逼自己吃兩口。
結果阿眉正好進來,聽到夫君的話,哭了……
辰時末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時一刻,夫君在哄阿眉。
巳時二刻,夫君威脅我說,如果再不好好用膳,他就不哄阿眉了。于是我負氣地坐了一會兒,只好用膳去了。
巳時三刻,我吃着芸豆卷反應過來——這事兒好像不對啊?難道不該是我威脅他說如果他再逼我吃飯我就不幫他哄阿眉才對嗎?
嗯……我似乎确實孕傻。
擡眼看到鄭大人從殿門口走過去,端着一個小瓷碗,随口問他那是什麽,他說是給阿眉的杏仁豆腐。
于是我就說了一句:“給本宮也來一份。”
鄭大人為什麽看着有點郁悶?
午時,吃完了,說不清這該算早膳還是午膳……
午時二刻,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得到夫君的大力支持,他說多走動走動不會像上次一樣難産……其實我上次也沒難産。
呃……他讓鄭大人跟着我。好別扭,出去散步從來不喜歡別人跟着,而且犯得着勞動大監嗎?
午時三刻,走到湖邊,扶着樹歇着。突然想起冊封那天在湖邊說的話,忍不住笑了。轉念一想自從那日之後他就每天安排宮人盯着我的飲食起居……就覺得一點也不好笑。
午時四刻,走到假山旁邊休息。幾個皇子一起往成舒殿去,靜妃帶大的元汜還是對我頗為不滿,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這孩子小小年紀哪兒這麽多深仇大恨?算了,慢慢教。
他們行禮告退,我看元沂的神色不對頭,又見他拉着元汲竊竊私語着什麽,不放心,讓林晉跟着。
未時二刻,這倆孩子折回來,指着林晉怒然問我:“母後幹什麽讓他一路盯着我們!這陰測測地一個來回一聲不吭,吓死人了!”
遂怒視林晉……這是因為我沒給他補那五兩銀子他就借機吓唬我兒子報複我嗎?
不方便跟他們解釋,傻笑解決。
兩個孩子陪我坐了一會兒行禮告退,仍舊滿臉陰郁,分明對林晉盯着他們一路的事尚存不滿。
然後我聽到元沂說我越來越傻……
元汲居然還以一個兄長的姿态很認真地告訴他我這叫孕傻。
心中怒罵:太不孝了!
申時,回到成舒殿。在寝殿裏歇了一會兒,傳膳。鄭褚親自進來了,看他那滿臉堆笑的神色我就知道——這是夫君又派他來盯着我用膳了。
今天走的路有點多……好餓。
鄭褚看上去似乎很是開心。
酉時三刻,進了正殿,在他身邊坐着發呆。我越來越覺得這麽發呆挺舒服的,安安靜靜地共處。不過倒是驚訝于阿眉對這事也很有耐心,我時常見她在她父皇批折子的時候坐在旁邊靜靜看着,嗯……比我小時候有耐力多了。
酉時四刻,看硯臺裏的墨快用完了,宮娥要來研墨,我想了想自己來。一邊研墨一邊琢磨昨晚去平康坊的事,剛感慨了一句秋禾也算是好福氣,就覺得腕上一涼,咦……袖子掉墨汁裏了。
他居然笑話我,當着那麽多宮人的面被笑話真不自在。一拂被染黑的袖子離去,回寝殿更衣。
酉時末刻,更完衣又理了理發髻,回到殿裏準備接着研墨。為了防止再毀一件上襦,決定挽起袖子為好。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鄭褚居然有要攔我的意思?因為撸袖子不雅麽?又沒別人真是的……
戌時二刻,困了,有孕以來格外容易犯困,而且睡得非常踏實。記得從前總是難以入眠,現在這個狀态真讓我想懷孕懷一輩子啊……
阿眉進來了,往我身邊一坐,不住地打哈欠。她最近也很容易犯困,不過她那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仨月”。
戌時三刻,阿眉從琵琶袖裏取了根紅繩出來,拽了拽我的衣袖,讓我陪她翻繩。想起前不久還嘲笑過芷寒芷容這麽大了還玩翻繩……我有點猶豫。
不過真的很好玩哎……好久不玩了。
阿眉技術比我好,翻壞的總是我。阿眉朝我動了動嘴,我看了兩遍看懂了她的口型:“母後孕傻。”
當即一怒,也動着口型問她:“誰說的!”
她不做隐瞞地伸着小手指了指夫君:“父皇說的。”
回頭看了看他,嗯……折子還有很多,我還是不要打擾他為好。
戌時四刻,真的好困,我覺得再過一會兒我就能直接栽在桌上睡過去。真是那樣就太丢人了,于是牽起阿眉的手一福:“阿眉困了,臣妾先帶她睡覺去。”然後回了寝殿。
躺下就寝,哄着阿眉睡覺。好像唱歌唱到一半自己先睡着了呢……
不知道睡了多久,聽到點動靜,眯眼看他走了進來。似乎在榻前愣了一瞬,繼而叫來宮女,吩咐她們把阿眉抱回去睡。然後他上了榻,我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幹什麽非抱阿眉走……估計明天一早她又得回來。”
他隐有兩分怒意道:“不抱她走我就睡不了了……虧你們一個皇後一個帝姬睡得這麽四仰八叉。”
翻了個身,摟在他脖子上:“反正就陛下看……又不丢人。”
他笑說:“你就不怕阿眉日後嫁不出去。”
我自信地搖頭:“才不會,有阿桓呢,霍将軍和朵颀敢退婚我跟他們拼了。”
“……”他沉默了一瞬,緩緩道,“今天早朝的時候,霍寧說要辭官。”
我一愣:“……啊?”
“他說是要陪朵颀四處走走。”他的口氣很是沉重,“現在看來……不會是為了逃婚吧?照這麽說朕不能準這事兒。”
“……”我發誓這事跟我沒關系,不理他,翻個身繼續睡覺。
☆、255靜妃小傳(上)
趙莊聆從小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朝中重臣、姑母是太子的母親。她也清楚,因為他們,她自小有着令人羨慕的家世,不僅衣食無憂,還倍受尊重。
嫁入太子府那年,她十五歲。那場為蕭家嫡長女而辦的昏禮于她而言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亦在她心裏掀不起什麽波瀾。
讓她心中大震的那次,還是兩年多前,她的姑母對她說,讓她嫁入太子府,做蕭家嫡長女蕭雨孟的随嫁媵妾。
随嫁媵妾,她從沒想過這四個字會落在自己頭上。
身為錦都數一數二的貴女,她自小就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嫁人為妻。她也想過因為姑母的關系,自己也許會嫁給太子,但她以為,她會是太子妃。
是以姑母的那句話仿佛晴天霹靂,十三歲的她愣了一愣,問姑母說:“莊聆是禦史大夫的女兒,為什麽做不得正妻?禦史大夫不是比光祿大夫官職要高麽?”
問得很是直接,舒韶夫人沉了良久之後一聲嘆息:“姑母不是沒替你争過,但蕭家小姐……那是陛下早定下的。姑母改變不了,但你嫁入太子府,太子也決計不會虧待你的,你是他的表妹、是姑母的侄女,誰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即便舒韶夫人這樣說了,十三歲的趙莊聆,還是那樣明白地覺得,自己比人低了一頭。
錦都的貴女們時常小聚,譬如在七夕的時候,各家貴女會一起乞巧、拜織女。從前,總是衆星捧月的總是姜雁岚和趙莊聆。一個是皇後的侄女、一個是舒韶夫人的侄女,二人的父親更是都位列三公。
可這一年,拜織女的香案前,氣氛顯是變了。
受邀而來的各家貴女都對蕭家嫡長女禮讓三分,不為別的,只因皇帝正式下旨為她和太子賜婚了。換言之,這位和她們年紀相仿、出身甚至略顯不如的光祿大夫的嫡長女,是日後的皇後。
母儀天下。
那天姜雁岚和趙莊聆都沉默極了,誰也不多言,蕭雨孟也覺有些尴尬。本該是女孩子們随意地玩樂、說體己話的節日,就這樣變得客套生分起來。
那天回到家後,一貫溫雅的趙莊聆把自己關在房裏大哭了一場。那是多麽凜冽的不服,她趙莊聆這樣的身份,竟然要做妾。她想,她的父親還是太子的老師呢,這太子妃的位子憑什麽她就做不得。
趙恒夫婦知道女兒的心事,過來叩了叩門,見她不理,就推了門進去。
母親溫言勸她說:“你若實在覺得委屈……母親明日就進宮去求夫人,不讓你嫁了就是。總之你姑母也是疼你的,你不肯,她斷不會逼你。”
“不要!”趙莊聆卻斷然拒絕,一句話說得違心卻幹脆,“我才不委屈呢!給旁人做妻子還不如給太子殿下做妾!”
而在她的心裏,已有了個可怕的苗頭——總有一天,她要當那人的正妻。
這個苗頭被她壓制住了,她到底是母親悉心教出來的女兒。她覺得她不該有這樣争寵的心思,不該有這樣的嫉妒。她應該如她母親所教的、如她姑母所希望的那樣,做一個賢惠體貼的……妾室。
她認為她是能做到的,哪怕她心中有些不服。但轉念想想,給太子做妾的人,只能是貴女,許多貴女都會成為太子妾,而太子妃的位子只有一個。
沒輪到她,算是她運氣不好罷了,也算不得吃虧。
她這樣安慰了自己兩年,一直到她嫁人。
在太子府裏她過得不虧,她是太子的表妹,太子當然不會虧了她。她也确實做得很好,從太子妃到府中下人,都覺得這位太子良娣賢惠極了。
不僅如此,府中還有她的故交。晏然,原本叫晏芷宸,她父親老友的女兒,因為家中落罪被沒入奴籍,父親把她交給了太子。
所以那兩年,她在太子府過得委實很舒心。因為家中教得嚴,她沒有那些争寵的心思,不像蕭家庶女過得那樣累。
唯一給她添堵的,就是姜家的嫡長女姜雁岚。姜家與趙家面和心不合許久了,并且她聽說……晏家也是因為姜家而倒的。如今姜家這位嫡長女憑着和皇後的親緣關系與她一起嫁入府中、共事一夫,她心裏自然不舒服。
不過太子也不待見姜雁岚就是了。他對姜家的不滿,也積了很久了。
晏然得空到她房裏小坐的時候,聊得最多的自然也是姜家。那時,晏然對姜家的恨意比她要深多了,時常是她反過來勸晏然。晏然也很聽這位姐姐的話,有幾分委屈也都忍了。
她也問過晏然:“你總不能一直在太子府待着,不打算嫁人麽?”
那時晏然搖着頭笑說:“當然不會一直在太子府待着,殿下說了,等我到了嫁齡,一定讓我嫁人為妻去。”
嫁人為妻,當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莊聆心裏還是會一痛。她已嫁了人,那人的妻卻不是她。
府裏的規矩很森嚴,每日向太子妃問安是少不得的。就算太子妃很寬和,也斷不會免了這規矩。
妻妾泾渭分明,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
她從來不逾越,人前人後都一個樣。人前自是要對太子妃敬重有加;而人後……就算有那麽一閃念的不忿,她也會立刻制止住,她知道這樣的心思滋生起來會是怎樣的後果。
皇帝駕崩,太子繼位,太子妃做了皇後、她的庶妹封了九嫔之首的昭儀,肅悅大長公主的女兒楚晗封了琳妃,姜雁岚封了淑儀,而莊聆,冊了婕妤。
她心裏很難受,只覺受了欺負。帝太後知道她的心思,傳了她去告訴她,那是自己的意思。
自古以來皇帝都防着外戚,帝太後想讓她避開鋒芒平平安安的。
這是好意,莊聆明白這些道理,一如從前的賢良淑德。只不過,在這樣的位份區別之下,她要向姜雁岚見禮了。
那兩年姜家仗着皇帝繼位之初諸事不穩在朝中風生水起。左相的幾個兒子——也就是姜雁岚的幾個兄長,都官居要職。
是以從來不怎麽得寵的姜雁岚也在後宮有了趾高氣揚的資本,在寵妃瑤昭儀跟前時、在莊聆跟前更是。
而趙家……雖是有位帝太後,但朝堂之上,到底只有趙恒一人。
莊聆覺得很是無力,她沒有一個兄長,她暗暗覺得,想讓趙家風光下去,便要靠她了。
相較于剛入太子府的那兩年,這些日子她可說是事事不順心。除卻帝太後知她的心思,平日裏能跟她說說話的,還是晏然。
她冷笑漣漣地說:“想我堂堂禦史大夫的嫡長女,如今敗在姜家和蕭家的腳下。”
已是禦前尚儀的晏然聽得眉心一跳,淡淡地提醒她說:“姐姐謹慎言辭。”
“我說的不是皇後娘娘。”她想着瑤昭儀,不禁切了齒,“區區一個庶女,如今竟也位列九嫔之首,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大概也就是從那時開始,她逐漸壓制不住心中的不平了。她恨姜雁岚、恨蕭雨盈,不服她們高上自己一頭。
可她還是在竭力地做一個賢惠的嫔妃,她也知道這樣是對的。因為她不妒不争,皇帝才素來對她有幾分敬意,縱使說不上有多寵她,也從來不會冷落她。只要她去成舒殿求見,皇帝從來不會說不見,她算是唯一一個能做到這一點的。為此,帝太後甚至是皇後都對她青眼有加。
她自有她着急的事,她知道自己學不來瑤昭儀那一套哄人的本事,讓她盛寵不可能,她只能寄希望于有個孩子。
母憑子貴,宮裏向來如此。她的姑母就是如此,有了兒子、兒子當了太子,最後讓她坐到太後的位子上。然後……有朝一日等她去世了,她會被追谥為後。
宮中的女人,做得再好也就是這樣了。
太醫卻告訴她,她身子太弱,不宜有孕。即便有了身孕,也難以護住孩子。
讓她退卻的并不是“難以護住孩子”或是她可能會因此而喪命,而是太醫告訴她,如若強要生子,可能會産下怪胎。
那是多不祥的事,足以讓她萬劫不複,她賭不起。
偏生在這時候,姜雁岚有孕了,巧得堪說是老天有意在捉弄她。
皇帝沒有晉姜雁岚的位份,這是讓莊聆唯一舒心的事。彼時她很好奇一直恨姜家入骨的晏然會不會做出什麽來——畢竟她身居尚儀,想做些事也并不難。
晏然卻什麽也沒有做,還很是平靜地告訴她說:“姜家如何,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我現在只想着……過兩年平平安安地出宮嫁人去。”
人家自己的心思如此,她也不好強勸什麽,只在心中不住地祈禱,姜氏千萬不能把這孩子生下來。即便生了,也不能是個皇子。
那是個讓人悲喜交加的冬天,韻淑儀姜氏和美人周氏都有了孕、同一天生子。韻淑儀生了個皇子,周美人生了個帝姬。
皇子生下來沒過一個時辰,就夭折了。
稚子無辜,莊聆一直這樣想。可那天,她心中卻是無比的快意。心覺這是蒼天有眼,總不能讓姜家事事順心如意。
她想晏然必定也是高興的吧,姜家把晏家害成那樣,可算遭了些報應。
叫了晏然來小敘時,她卻見晏然一身襦裙格外清素。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裙擺上尚有些淡粉的碎花。
她怔怔地望了晏然許久:“你穿這麽素幹什麽?在禦前當值,你小心別人找你的錯處。”
晏然微有一喟:“宮裏剛失了孩子,不管怎麽說……也是個喪事。”
聽了這話,莊聆才猛地驚覺,自己已無形中狠了那麽多。
于是她開始沒由來的忐忑、沒由來的患得患失,不知該怎樣才好。
去見帝太後時,她因為這樣的心緒而變得憂心忡忡的,帝太後只道她是因為孩子的事觸景生情,輕聲一嘆,勸道:“孩子的事你也着不得急,總不能把命搭上。你就先好好調理着身子,如若實在不行……”帝太後頓了一頓,“總有新宮嫔入宮,你挑個信得過的栽培着,日後有了孩子,也是會孝順你的。”
就如皇太後對您做的麽?莊聆這樣想着,這倒……也算個法子。
是以阖宮都為禦前尚儀晏氏得幸而驚訝不已時,唯她覺得這是天賜良機。那時她正回家省親,宮裏的消息傳出來,她訝了一訝之後心中無比激動。
憑晏然和皇帝的情分,皇帝斷不會委屈她。而晏家倒了,晏然無依無靠。只能依附于她趙家。
如果有朝一日晏然有了孩子……
莊聆淺有一笑。
她将這心思告訴了父母,卻沒想到,父親勃然大怒,怒斥她連家中世交也算計。更是警告她說,晏然若有了孩子,那就是晏然的孩子,她無論有怎樣的理由也不能打那孩子的主意,半點利用也不能有。
莊聆愕住,啞了半天才問父親:“那趙家呢?趙家的風光榮耀,誰來維護?”
父親長嘆未答,繼而拂袖離去。她的母親蹙着眉頭告訴她說,他們從來不想争那些。權力地位再重要,也不能負了老友在天之靈。
舍利取義,家中一直這樣教她,她也知道這是對的。但不知為何……她似乎越來越做不到了。
回到宮中,晏然來向她問了安。她看出了晏然帶笑的眉目間有着抹不去的愁緒——她本要出宮嫁人了,好像是許給一個将軍為妻,如今,再也不可能了。
她記得父親的話,不願毀了父親的一世英明,也知晏然眼下的煩憂。她知道,在這宮裏只有自己能幫她。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她必須要幫。
于是她借着皇帝對她的信任,幫晏然制住了時時煩她的胡氏,晏然是真心感謝她,她也接受得坦蕩——因為她也是真心幫助晏然。
姜家要攬權,在朝中不住地生事,甚至重提了八年前的舊事,要皇帝徹查。當然不是沖着晏家去的,不過是可以借此牽涉先原本無關的人進來鏟除異己罷了。但皇帝一旦應了,頭一個要遭殃的必定是晏家。
晏然是忍不了的,終于開始争寵,自也少不了她從旁相助。
那個胡氏也很争氣,很快就生下了皇次子。在皇次子百日的宴席上,皇帝晉了胡氏和晏然的位份。姜家和晏家的宿怨在宴席上爆發了,左相姜麒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晏然狐媚惑主,只怕再說下去……便是清君側了。
那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和朝臣頂撞。她冷笑着對左相說“晏家當年為何落罪,左相大人心知肚明”。後宮不得幹政,但她對姜家的不滿太深。
沒有人有工夫抓她這個把柄,那日晏然的話比她要多多了。彼時晏然和她位份差得太多,兩人坐得很遠,若不然,她簡直想堵上晏然那張嘴。
區區一個才人敢如此和朝臣争吵,晏然的膽子實在太大。
所幸有霍将軍解了圍、又有琳妃帶着晏然早早告退,但莊聆更為注意的是,即便出了這樣的事,皇帝也沒怪罪晏然。
他對晏然果真不同。莊聆想,即便不能拿晏然算計什麽,能與她聯手也是好的。
九重宮闕,總也需要互相幫襯。
後來出了很多事,晏然盛寵不衰,就總是在風頭浪尖上。六宮的明槍暗箭她不想應付,卻由不得她不應付。
莊聆和她一起應付着,晏然晉位晉得快,她也很快晉到了昭容,位列九嫔。
之後……胡氏死了,追封愉妃,皇次子交給了晏然;瑤妃蕭雨盈終于倒了,姜家也很快就在一朝之間傾覆。莊聆知道,這其間有她與晏然的算計,但憑借的,卻是皇帝對晏然的在意。
因為皇帝在意,所以連帝太後也願意護她。莊聆進宮這麽久,頭一次見自己的姑母這麽幫襯着一個嫔妃。
不知不覺中,晏然在宮中的威信變得很高,這種威信不同于她做尚儀時宮人對她的敬重,更多是因為她的得寵、她膝下皇次子的聰穎。
莊聆甚至聽到宮人議論說:“宮裏沒人能比得過寧婕妤娘娘的分量了。”
之後不久,她在湖邊撿到了一塊玉佩。那是晏然的玉佩,玉質溫潤,刻着祥雲紋。
她見過這塊佩的另一半,在皇帝身上,兩塊玉刻意合為一璧。
與天子一璧……後位!
在她心裏積郁了那麽多年的不平,在聽到這一句話後倏然爆發。蕭雨盈、姜雁岚,那到底是當年和她一起嫁入太子府為妾的人。她與她們間有輸有贏都無可厚非,但晏然……那不過是一個在奴籍長大的丫頭。
她無法容忍一個從奴籍赦出來的人壓自己一頭。
老天再次恰到好處地幫了她。她在湖邊碰上了婉然,晏然宮中的掌事宮女。婉然哭得很兇,不知是碰上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思忖片刻,她心中隐隐覺得,不論婉然為何不快,大概都和晏然脫不開關系。
細問下去,果真如此,是為了宮正的位子。那位子現在是怡然坐着,婉然說她當年就和晏然說過自己想做宮正,晏然卻還是薦了婉然上去。
莊聆心中無比矛盾。她知道,如若要除晏然,眼前這個人能幫上不少忙,因為晏然根本就不可能防着婉然。
但……當真要除掉晏然麽?那就當真辜負了父親。
沉吟許久,她終于開了口,對婉然說:“說到底,還是晏然太不顧及你了。若她不在,你自然就心順了。本宮也想她消失,你可願意幫忙?”
從這話說出口的那一刻起,她就再無退路了。
算計,繼續算計,從前是與趙家不合已久的宿敵,這次是她多年來的姐妹。
計劃簡單卻不容易出岔子,她告訴晏然自己要奪嬈姬方氏的孩子,去母留子。整件事情晏然幾乎沒有插手——但她插不插手都不要緊,婉然最終會把她供出來。她的親信說的話,誰都會信。
那天的宮宴上,婉然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莊聆不動聲色地淡瞧着晏然,卻見晏然猛地擡頭看向她。
有那麽短短一瞬,她後悔了,也許她不該害晏然,因為在這樣的關頭……晏然頭一個想到的還是為她擔心。
她辜負了一個真心信她的人。
可她已沒有退路了。
和婉然說好的事必須繼續,她假意安排宮人去給婉然下毒,接着被宮正司揭穿,矛頭自然指向晏然。任誰都覺得會是晏然想殺人滅口,決計不會懷疑到她頭上。
給婉然下毒的宦官被帶進長秋宮,那确實是晏然身邊的宦官,卻是被她收買了。
那天皇帝很是憤怒,卻不是對晏然,而是對婉然。莊聆淡瞧着皇帝對婉然說:“婉然,你和晏然一樣跟了朕多年,朕讓你侍奉她也是因你們從前交好。此番你若是有意害她,朕會拿你的三族來抵。”
他當真是在意晏然的,否則不會在晏然犯下如此大罪之後還說出這般偏袒的話。
皇帝沒有直接問那宦官的話,吩咐帶回成舒殿,晚些再問。莊聆隐約猜到皇帝要幹什麽——殺人滅口,為晏然脫罪。但是也無所謂,毒害嬈謹淑媛的事晏然洗不清,就已足夠一死了。
她竟覺得心裏很痛快,似乎已很享受這樣的步步為營,欣賞着別人一步步走進自己的設計中,然後死在裏面。
她遠遠地跟着皇帝和晏然,淡看着二人背影中透出的無力,感覺像在看到手的獵物。
走了好一陣子,晏然驀地跪了下去,皇帝好像有一瞬的慌亂,伸手拉她她卻不肯起。莊聆凝神看着,悄悄走近了些,藏在了假山後頭。
她聽到晏然乞求皇帝說:“陛下,如是此事到了收不了場的境地……但求陛下賜臣妾一死,不要讓臣妾在冷宮度日。”
皇帝當然不會答允,他決計狠不下心殺晏然。哪怕他曾親口下旨賜死過不止一位嫔妃、下旨将姜家的三個兒子腰斬于市,但晏然……他狠不下心。
趙莊聆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知心裏哪來的快意。她似乎覺得,所有想要壓她一頭的人,都該死。
晏然被逼急了,口不擇言地對皇帝說:“陛下……臣妾不是頭一個被賜死的嫔妃……”
皇帝面色一沉。
她又說:“陛下就當再待臣妾好一回。”
皇帝終于答應了,答應得那麽無奈。莊聆淡漠地看着這一切,心裏沒有絲毫感覺。
她曾怕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