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然後明天晚上還有一更~~求戳收藏!!! (9)
的妒意會害死自己,所以拼命壓制着;如今才知道,壓制了多年的妒意在頃刻間爆發才是最可怕的,會直接讓人變得冷血,變得連她自己都害怕。
心思好像已不受控制,她去成舒殿求見了。皇帝第一次說了不見,因為晏然的事讓他心中太亂。
她沒有理會阻攔的宮人,提步入了殿。平靜地給皇帝斟了茶,淺笑着對他說:“陛下也別太心煩了,臣妾知道晏然的心思,她……斷不願意去冷宮的。”
皇帝沉默。
她緩緩地道:“如果臣妾是她,就寧可陛下您賜臣妾一死。”
說得輕輕曼曼,讓皇帝完全察覺不出她其實是聽到了他們的話。
她要晏然死……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循晏然的心思。
“晏然她啊……比臣妾還要心高氣傲。”她帶着些許凄意微微笑着,似乎是在替晏然惋惜,“冷宮那生不如死的地方,陛下讓她去了,她一定會恨上陛下的,哪怕陛下是為了留她一命。”
皇帝沒有說話。
戕害宮嫔的事在她的暗中安排下越傳越廣,皇帝想留晏然是不可能的了。或死或廢,不過是這兩條路。
莊聆靜靜等着,等晏然沒了,宮裏就當真只剩下權力鬥争了,她趙莊聆斷不會輸。
她适時地讓婉然去給了晏然最後一擊——婉然向皇帝道出了許多事,晏然騙了他很多,比如假孕算計皇太後。
欺君,她不信皇帝還能留晏然一命。
但最終,下來的旨意也只是……廢婕妤位,貶入煜都舊宮為奴。
鄭褚親自來請她,告訴她說:“晏氏想見您,陛下準了。”
她毫不心虛地走進了晏然的明玉殿,笑說:“陛下還真是寵你,婉然把什麽都說了也沒能讓他殺你。”
晏然擡眼看了看她:“靜妃娘娘,我自認沒得罪過你。”
她揚聲笑說:“是,你當然沒有。趙、晏兩家是故交,晏家落了罪,你倚仗着父親的相助才有今日,拿我當親姐姐似的,你哪會得罪我?”她說得輕描淡寫,沒有半絲半毫的愧悔。心中卻有幾分心驚,她也沒想到自己竟能說出這樣的話。
晏然問她:“那為什麽這樣?竟是連半點餘地都不給我留,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你不是也沒死麽?”她笑看着晏然,笑意不減“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我容不得瑤妃和姜雁岚高我一頭,你又有什麽資格覺得你配?說到底,你不過是陛下從奴籍赦出來的一個奴婢而已。與陛下合璧,你配麽?”
“陛下要了你,我可以忍;陛下寵你,我也可以忍。但你既然連後位都瞄上了,我等着你同我争不成?”她這樣說着,告訴自己是晏然傻,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麽。
晏然滞了良久,笑而感嘆說:“娘娘藏得夠深。”
是,她确實藏得很深。只是……起初并不是她有意要藏,而是她确實在壓制那樣的念頭。
“雁去冬來,臘月過,寒雲亦悠哉。春歸夏至,芙蕖開,驟雨不複在。”那副對聯是她親手寫下,帶着分明的野心。那時她告訴自己,寫出來心中便平靜了,她什麽也不會做。
可她錯了,她一點點地開始算計,起初是瑤妃、姜雁岚這些她一直存恨的人。後來終于輪到了晏然,她的野心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要後位,從當年入府時就一直想要;就算得不到,也還可以争一把太後的位子。她欣賞着晏然的恍悟,幽幽對她說:“我本也不是非除你不可,但這不是有元汜了麽?你把元沂教得那麽好,陛下寵着你也疼他,我難道要坐等你們與元汜一争?我本是想先探探姑母的意思,誰知她話裏話外竟也是偏着元沂多些。”
每一句話,既是在向晏然解釋,也是再對她自己解釋。
晏然靜靜聽着,神色中,始終摻雜着傷心與訝異。她知道,她這是驚訝于自己表露的怨憤——先前從不曾表露過的怨憤。
最後她說:“晏然,你到底何德何能,如此受盡重視……”
晏然在幾日後離了宮。那天她遠遠地瞧着,看着晏然随着宦官走出簌淵宮的大門、往宮外走去,她想:又少了一個勁敵,接下來……就可以去争一争後位了。
她也知道皇帝去在下朝後去了簌淵宮、清楚皇帝那時一定很心痛。說起來……這些年皇帝都待她還算不錯,她該去勸上一勸,或是尋些別的法子開解他。
可她已無暇顧及這些。後位、鳳印,那些離她又近了一步的東西,她半刻也不想多等,她對于這樣的權力角逐已樂此不疲。
蕭雨孟……這些年都把後位坐得很穩,但,并不意味着不能争。
有着帝太後當靠山、有着皇三子元汜傍身,莊聆只覺得但凡蕭雨孟死了,後位一定是她的。那麽巧,就如同在她得知自己不能有孕時晏然得幸、決定除掉晏然時碰到婉然一樣,這次,她遇上了紅藥。
紅藥從前是晏然身邊的人,而她的兄長沈立,則在長秋宮做事。
根本不用費什麽太多口舌,她只是告訴沈立說:“想讓你妹妹活命,就給皇後娘娘用這熏香吧。”
沈立根本無法拒絕,更不敢告發。
她只要靜等着藥效發作,慢慢取皇後的性命。
一切都很順利,皇後病了,且一天比一天重。太醫們根本不識得那香,也無從查起。大概再過不了多少時日,皇後就會命喪黃泉了。
她想不到還有誰能阻攔她上位,琳儀夫人?畢竟無子。
老天卻偏生在這時翻了臉,不再如先前在她需要的時候立刻賜一個人給她,而是給了她措手不及地一個回擊。
中秋宮宴,有人給皇帝下了毒,毒死了試菜的宦官。莊聆本沒當回事,卻在那人被帶進殿後猛地愕住。
然後她聽見皇帝說:“真的是你。”
晏然……她竟然回來了,一個去煜都舊宮為奴的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錦都的皇宮裏?
來不及多想這些,直覺告訴她,她有大麻煩了。哪怕她明明覺得弑君是死罪,再加上之前戕害嫔妃的事,誰也救不了晏然。
可她就是有清晰的感覺……不住地讓她知道,這件事,只怕沒這麽容易……
她茫然地看向皇帝,他面色沉沉地凝視着晏然——雖是面色沉沉,卻沒有絲毫不悅,甚至……能尋到些許欣喜。
莊聆第一次感到異樣的慌張,不是因為皇帝對晏然的在意,是因為……她猛地感覺,那已唾手可得的後位,似乎又離她遠了。
在座的新宮嫔都不認識晏然,不明白現下是怎麽一回事。莊聆卻被極度地恐懼包裹着,那感覺就如同見到了一個死了兩年的人似的,怕被冤魂索命、怕跌入萬劫不複的地獄。她不禁屏了息,強作鎮定地靜坐着,看似不慌不亂,實際已是慌亂得不知該說什麽。
東山再起……宮裏最忌諱的就是東山再起!
皇帝冷聲吩咐旁人盡數退下,莊聆啞了一啞,想說些什麽卻又說不出,木然地随着衆人一起退出點外。
外面因這天,看不見中秋的明月,她在無盡的黑暗中感到了無盡的恐懼,是……怕死麽?她細細體會着自己的心思。
并不是,她在乎的是……後位,已近在眼前的後位,能讓趙家再度揚眉吐氣的後位。
她告訴自己,她趙莊聆,是斷然不會輸的。
☆、256靜妃小傳(下)
很長一段時間,莊聆知道晏然就在宮裏,偏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她想了法子把晏然意欲弑君的事透到了朝中,她知道,朝臣們決計容不下。皇帝向來還是顧忌朝臣的心思的,何況這也确實是無可恕的大罪一條。她想,晏然也不會太順利。
卻仍是打探不到任何消息,皇帝把晏然藏得很緊,任她在宮中有怎樣的勢力、怎樣的人脈,也摸不到晏然在哪,更無從知曉皇帝到底是什麽心思。
而從朝中傳來的風聲也不對,她不知皇帝用了怎樣的法子,讓朝臣們雖有不快卻未如她預想中的那般鬧起來。
莊聆明明白白地知道,這次不一樣了,是皇帝打定主意了要幫晏然——不僅不會讓她死,還要她平平安安地留在宮裏,繼續做她的嫔妃。
甚至連那晏然親口承認了的弑君之罪他也不在意。
實在是個勁敵,從前的韻淑儀姜雁岚比不過、瑤妃蕭雨盈也比不過。她們都威脅不到後位,晏然卻明顯可以。
莊聆心裏再也難安,只覺自己想盡一切辦法也要阻止晏然進宮,否則功虧一篑。最容易說服的,自然就是她的姑母帝太後。
不為別的,單說是弑君這一條,帝太後就決計容不下晏然,皇帝說出怎樣的道理也沒用。
她甚至不用費太多口舌,帝太後早在兩年前晏然背上戕害嬈謹淑媛的罪名時,就已厭極了晏然——倒也并非因為她覺得晏然毒死了嬈謹淑媛,而是在她要求皇帝賜死晏然以堵悠悠衆口的時候,皇帝竟對她說……如是她執意要賜死晏然,他們的母子情分便算是盡了。
除了皇帝和帝太後,莊聆是唯一一個知道此事的人。是以她帶着幾分愁緒在帝太後面前說晏然不懂事、竟然意欲弑君的時候,太後給了她想要的反應。
她看着長寧宮的邱尚宮帶着宮人浩浩蕩蕩地往成舒殿去,傳晏然來“問話”,她心裏清楚晏然只要來了,就沒命走出這道門了。
但晏然沒來,來的是皇帝。
皇帝向帝太後一揖,長身而立,神色平靜地道:“晏然回宮這些日子和外人都未有接觸,什麽事也不知道,母後要問什麽,問兒臣便是。”
竟是連見也不讓帝太後見。
帝太後靜默着揮手讓宮人都退下,倒沒讓莊聆走,莊聆垂眸聽着,帝太後壓制着怒意淡言說:“昔日毒害嬈謹淑媛,皇帝可以不殺她。可弑君,是足以誅她九族的大罪,哀家也不追究她的家人,但皇帝你不能再留她。”
“母後,兒臣跟您說過,她沒有毒害嬈謹淑媛。”皇帝沉穩道。
帝太後冷一笑:“好,哀家也信沒有。那弑君之事呢?六宮都瞧得清清楚楚,容不得皇帝為她開脫。”
“她也不需兒臣為她開脫。”皇帝微微笑着,“敢問母後,您覺得晏然為何會做出弑君之事?”
帝太後微一凜:“自是因為她怨怼于你。”
皇帝又說:“那她好端端又為何怨怼于兒臣?”
“自是因為你當年廢了她。”
皇帝點了點頭:“兒臣又為什麽要廢她?”
“因為她害了嬈謹淑媛……”
“可她沒害嬈謹淑媛。”皇帝笑意不減地堵了帝太後的話,頓了一頓,續說,“是以歸根結底,是兒臣先讓她背了她不該背的罪名。弑君之事,怪不得她。”
“你……”帝太後氣結,凝滞須臾,又道,“那哀家問你,你想如何?如此不明不白地留在宮裏?你別忘了,她到底還負着罪,宮中沒有這樣複立廢妃的規矩。”
“有沒有規矩她也得留下。”皇帝斂去笑意,“過些日子,兒臣自會想辦法給她名分。先前是兒臣委屈她在先,今後如是有讓母後不順心的地方,煩請母後多擔待。”
莊聆愕住。這樣的話從皇帝口中說出來,可以說是大不孝。可她亦聽得出來皇帝為什麽會這樣說——他是無論如何要保住晏然,頭一步就要過帝太後這關。
皇帝一揖告退,莊聆愣了一愣向帝太後一福,疾步追了出去。
“陛下……”她輕一喚,皇帝回過頭來,神色淩厲得讓她腳下頓住:“靜妃,朕知道宮裏泰半的嫔妃不想晏然回來,但朕不希望從中作梗的有你一個。”
莊聆的萬千話語噎在喉中,只覺即便從晏然回來起她便拿晏然當了勁敵也還是輕敵了,晏然只怕比她想象的還要難對付多了。
她想了一想,勉強地抿起一縷笑容,垂首溫婉地福道:“陛下誤會了……臣妾和晏然多年的姐妹,自是盼着她回來做個伴的。臣妾只是想……先見見她……”
哪怕見了面也不便做什麽,她也想知道晏然現在到底在什麽地方。知己知彼才好。
皇帝睇了她片刻,轉過臉繼續向前走去,只留給她了一句:“等她受了封,你再見她不遲。”
她已全然處于劣勢,皇帝護晏然護得太緊。
一方錦帕被莊聆狠攥在手裏,她倏然覺得,很多事都要加緊了。
她吩咐沈立,給皇後用的香……加些分量。如是不出意外,皇後活不過這個冬天,六宮即刻會開始争後位,應該在晏然地位尚且不穩的時候就可以出了定數。
她繼續查着晏然的下落,不僅是她,很多人都在打聽。終于聽到了點風聲,說晏然就在成舒殿後的一處小院住着,想再打聽具體是哪兒,卻又不知了。
帝太後不想來硬的,但也始終沒有點頭應允。莊聆覺得這事大概怎麽也要拖上一陣子——若是能拖到皇後死時晏然還沒受封便是最好的了。
可她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肅悅大長公主會忽然入宮求見帝太後。屏退了全部宮人,甚至不許她留在殿裏。她心下不安地在外悄悄聽着,聽不真切,只隐約聽出是和晏然有關。
之後局勢便徹底扭轉了。帝太後雖仍不喜晏然,竟也默認了晏然留在宮中為嫔妃。甚至……拟好了旨意,冊封晏然做才人。
莊聆知道,帝太後是不想皇帝下旨冊得位份太高。但那道封才人的旨意,還是被皇帝堵了回來。
皇帝在長寧宮正殿踟蹰了良久,告訴帝太後和肅悅大長公主說:“晏然有了個女兒,在宮外生下的。這才人的位子,不合适。”
帝太後的神色,立時從不滿化作了驚詫。
相較于莊聆頭幾年盼着什麽事老天便派個人來幫她辦……晏然這才叫“如得天佑”。
正三品,充容。這是比照着她被廢前的婕妤之位晉了一例,六宮都為之訝然,誰也不敢輕瞧了這位晏氏。
那天,莊聆在皇帝和帝太後面前照舊一派端莊,回到荷莳宮後,卻再也按捺不住了。
充容……弑君的罪人都能當充容!日後還不是沖着後位就去了!
她簡直覺得,自己苦心布局了這麽多,不過是在給晏然的後位鋪路。
絕不行……但凡蕭雨孟死了,後位就必須是她的。她的姑母是帝太後、她的父親是禦史大夫更是皇帝的老師,這後位,只有她趙莊聆坐得。
宮娥忐忑不安地來為她奉茶,她抿了一口,擡眼一瞧,一盞熱茶便潑了過去。她那麽憤怒,憤怒到覺得所有和晏然有關的人都該死。
“拖出去杖斃。”她冷眼看着跪伏在地不敢吭聲的紅藥,憎惡分明。
“靜妃娘娘。”婉然在旁清淺地笑着,揮手命紅藥退下,溫言勸她說,“娘娘殺不得她,長秋宮那邊……”
她強自緩了口氣,這才留了紅藥一命。可她卻沒想到,前腳她毒死了皇後,後腳晏然便帶走了紅藥。
她并不怕紅藥說出什麽,因為紅藥什麽也不知道——至少她認為紅藥什麽也不知道。她心中的怒意,只是因為被人明目張膽的挑釁。今日是不經她點頭就帶走了她宮裏的人,日後還不就是越過她這個靜妃坐到後位上去?
她愈是這樣想,就愈是忍無可忍。
她分得清輕重緩急,竭力不讓自己因此亂了陣腳。還是先奪後位為重,旁的事都可以等等。
皇長子元汲,她需要這個“幫手”,有嫡長子在側,她的路會簡單很多。
可皇帝卻不給她這個機會,雖未挑明,卻也讓她覺出,皇帝是有意不許她做皇後。她心下不服,欲找帝太後相助,孰料帝太後竟對她說:“哀家知道你想圖什麽,不就是那鳳印麽?不過哀家告訴你……你還是不要想為好。那鳳印,于你、于趙家,都未必是件好事。物極必反、盛極必衰,不要太執着這些。”
莊聆啞言。她不能理解帝太後是怎樣想的,她覺得,人活一世,如是能夠風光,當然要極盡風光。
當仁不讓。
得不到皇長子,她就需要別的法子。懷孕,她并不是不能。從前是為了養身子,如今……不能再等了。
老天可算又垂青了她一回,讓她順利地有了身孕,位晉夫人,賜號靜媛。
她心知這孩子難以平安生下,也并非想借他上位,她只是想借他除掉晏然。栽贓陷害,宮裏很是常見,晏然當年也是用類似的法子搞垮了姜家。
她想,風水輪流轉,晏然也怪不得她。
她亦清楚皇帝對晏然袒護頗多,只好耐下心來多等一等,等這孩子大一些、胎像穩了,尋個機會因為晏然而小産,一擊致命。
可老天似乎很樂意再垂青她一回。關內侯夫人怡然也孕了,說起來,怡然還是晏然的嫂嫂。她便動了另一個心思——換子。也是從前別人做過的,當年韻淑儀姜氏便是這樣換了順貴嫔周氏的孩子,許多年後她才從晏然口中知道此事。
也許會錯過置晏然于死地的機會,但多一個孩子傍身,她就多了一分做皇後的機會,不虧。
于是她對帝太後說,想讓同樣有孕的侯夫人時常入宮陪一陪她。帝太後也喜歡怡然,欣然應允。如此次數多些,大家便會習以為常,如有朝一日怡然“一不小心”在她的荷莳宮動了胎氣,她也不會有什麽嫌疑。
隔三岔五如此,很是順利,怡然似乎半點也不曾懷疑過。
只有幾個信得過的宮人知道她的安排,為了做得周全,她甚至想除掉婉然。只是皇帝出面救了她,把她發落去了柔婕妤處。
她沒有想到,晏然會敢在帝太後面前設計除她。被茶水激起一陣腹痛的她當即就知道,那只能是晏然設的計,因為适才展示茶藝的是怡然。沒有太多時間去想是怡然親自下的手還是她們再度與婉然聯了手,她被擡進側殿的時候,就已然在劇痛中知道,自己大抵是又輸了一招。
她在側殿裏,不停地詢問宮人“侯夫人那邊怎麽樣”,她不甘心,她想要那個孩子。
最後的結果,卻與她在劇痛中的猜測一樣。怡然安然無恙,沒有早産。
她無子可換。
生子夭折,她等來的不是其他嫔妃小産時會有的安撫晉位,而是預料之中的降位。正五品姬,褫奪封號。
因為那孩子……是個怪胎。
從她看到那孩子的屍體時,她就覺得自己的前程都被他毀了,如不是不想顯得太暴虐,她大抵會狠然掐在那屍體身上。
一個不能幫她上位的孩子,要來何用。
婉然終于死了,在成舒殿外被杖斃。據說也并不是因為婉然下藥害她,而是因為晏然要她死。
在皇帝對晏然的在意中,莊聆愈發惶恐,愈發覺得……那後位她抓不住了。
她要複位,她必須複位。可有着誕下怪嬰那樣不祥的事,談何容易……
那日她指間捏着一顆香餌——從前要了皇後性命的香餌,猶豫了良久。還能幫她複位的只有她的姑母,帝太後。
如果帝太後身體不濟,一定會為自己鋪個路,讓她在後宮好好的過下去。
“可是姑母待我那麽好……”她遲疑着,緊咬着牙也下不了狠心。
但……“趙姬”,這個位份對她來說極盡侮辱,她甚至因此不願再出去見人。
“只要病一病就好,我不想取姑母性命。”她這樣對自己說。在她向帝太後問安時,将一顆顆香餌,丢進了香爐……
在晏然有孕後,她終于徹底亂了陣腳。皇帝待晏然太特殊了,為她加了昭訓的位子,這麽多年來,後宮這是頭一回有這樣的事。
莊聆覺得,一旦晏然再生個皇子,任誰也攔不住她做皇後,自己的一切努力皆盡白費。
必須想個法子除掉晏然,立時三刻除掉她。
淩合郡王的妻子有了孕,那是晏然的妹妹,皇帝帶着晏然一同出宮道賀。莊聆便叫了紅藥來“問話”,嚴刑拷打,逼她招人是晏然害死了皇後。
“大晚上的,靜妃娘娘動得好大的刑。” 晏然回宮後第一件事,便是向她要人。
“晏昭訓,姍姍來遲啊。”她輕然笑着,看看晏然又看看遍體鱗傷的紅藥,心中快意分明,“聽說昭訓和陛下出宮赴宴,必定勞累得緊。昭訓又有着身孕,何苦為個賤婢單跑一趟?”
晏然冷涔涔地笑看着她說:“娘娘,陛下在來此的路上。如今的局勢娘娘應該清楚,娘娘覺得,陛下會向着誰?”
“自是會向着你。”她笑意輕輕地回道,“不過,陛下若是知道你給帝太後下毒,就不一樣了。”
她沒有多同晏然解釋,只靜等着皇帝來。在他到後,将紅藥畫了押的供狀呈給他,她說:“這是昭訓身邊紅藥的供詞。”
“靜妃。”皇帝讀完一嘆,“朕不管這是真是假,但即便是真,也該是宮正司去審,何勞你動手?”
“陛下恕罪。”莊聆福□去,“但帝太後是臣妾的姑母、宮正司又與昭訓關系太密,臣妾不能讓姑母冒這個險。陛下可以疼愛昭訓,但也請陛下記得,帝太後是您的母親。”一席話說得平淡大方,端得是公正處事的樣子。她覺得皇帝一定會信她,卻沒想到皇帝問她:“那小葉紫檀珠是怎麽回事?”
小葉紫檀?莊聆一滞,大惑不解,完全不知皇帝在說什麽。
“你自己失了孩子,你就容不得晏然也有孩子了麽?”皇帝淡看着她說,“你知不知道,她連查都沒讓朕查,她那麽信你。”
她雖不知因由,但聽得皇帝的話,也隐約猜到了些什麽。她不曾那樣害過晏然,便只能是有人陷害她。平複心緒,她強作鎮靜說:“臣妾不知陛下在說什麽……什麽小葉紫檀珠?臣妾今日所查是昭訓毒害帝太後之事,她身邊的宮女都已招了供,陛下仍不在意麽?”
“招供?”皇帝一聲啞笑,“靜妃你屈打成招的東西也敢拿來給朕看!”
最後的結果,是皇帝冷睇着她說:“你會不會害她,朕不知。但朕心裏清楚,她不會去害母後。宮中搬弄是非的人從來不少,沒想到如今你也摻進來。”
很久以前,他曾說過:“靜妃,朕知道宮裏泰半的嫔妃不想晏然回來,但朕不希望從中作梗的有你一個。”
那時皇帝對她尚算信任,今日,終于是她親手撕了這份信任。
又是敗給了晏然麽?她在他們身後喊得聲嘶力竭:“陛下!自從臣妾生下那孩子您就厭極了臣妾是不是?連您也覺得臣妾不祥!”
皇帝腳下一停,冷聲一笑微偏過頭去:“朕從未覺得你不祥,但你若與旁人一樣善妒狠毒、甚至栽贓陷害,便是朕這麽多年來看錯你了。”
莊聆驀地滞住,原來她撕毀的不僅是那份信任,還有她的後位。
她還有最後一線希望,帝太後。她把紅藥的供狀呈給了帝太後。
次日晨省時,帝太後便來了。
帝太後環視片刻,顯有不悅:“你們真是一刻也消停不得。旁的人也還罷了,年輕氣盛。靜妃和晏昭訓,你們兩個都是一宮主位,一個位列四妃、一個是陛下特封的位列九嫔之前,倒沒想到你們兩個鬧到這個地步。”
“太後恕罪……”晏然福身告罪,解釋說,“臣妾只是可憐那宮女。臣妾随聖駕出宮不過兩三個時辰,回來時她已一身是傷。若真有什麽了不得的大罪也還罷了,宮正司怎樣審都是應該。可竟是因靜妃娘娘擅動私刑……”
帝太後免了晏然的禮,看向她,語帶責意地道:“你明知昭訓有着身孕,讓她見這些太不妥。”
“太後……”莊聆沒想到,如今連帝太後也會二話不說地怪她。她想解釋,帝太後卻說:“她懷着皇裔,這是頭等的大事,其他的都可以緩一緩。你再有怎樣的理由也不能讓她見了那般的景象,一個宮女還罷了,昭訓若為此動了胎氣哀家也不會答應。”
她和晏然徹底撕破了臉,誰也不會再給誰留情面。她頭一次後悔自己不曾争寵,因為她不得寵,終于完完全全地落入了劣勢。
晏然的齊眉帝姬在她的荷莳宮出了事,不過吃了個楊桃,卻起了疹子。她不知是怎麽回事,聽太醫說是中毒的時候,她猛地愕住。
她想讓晏然死,但不曾對齊眉下過手,至少目前還沒有過。
這次是帝太後親自下旨禁她的足,她也是第一次明目張膽地忤了帝太後的意,執意要去成舒殿求見。
她跪在成舒殿裏一句句解釋着,皇帝靜默地聽着,末了,扔給她一句:“看在母後的份上,阿眉沒事,朕便不追究。”
那如是齊眉有事呢……她不敢再想下去。
“陛下大安。”晏然進了殿,視她為無物,如常地道皇帝身邊坐下來,才瞟了她一眼,不解地問皇帝,“臣妾聽聞帝太後禁了靜妃娘娘的足,怎麽……”
皇帝只問她:“阿眉怎麽樣?”
晏然的回答是:“幸得沈大人妙手仁心。”
皇帝一點頭,這才對她說 :“阿眉無事,朕不會殺你,你退下吧。”
“陛下。”莊聆擡起頭,看見端坐在皇帝身側的晏然便忍不住眸中的冷意,迅速低下頭掩蓋着自己的神色,道,“臣妾沒動齊眉帝姬。”
“好,就算你沒動齊眉帝姬。”皇帝沉然一笑,“但不管這毒是誰下的,她在你宮中出的事,你一宮主位難辭其咎。”
莊聆啞了一瞬,切齒道:“陛下您就這麽信她?臣妾與她已結怨陛下不是不知道……為何就咬定了是臣妾害她而非她設計臣妾?”
他淡看着她,一字一頓地告訴她:“阿眉是她的親生女兒。”
“親生女兒又如何,前有武瞾為例,陛下當真覺得她做不出這樣的事?”她急急辯解着。陡然間皇帝神色一冷,漠然審視她半晌,凝神說:“有武瞾為例,所以你覺得誰都能做得出這樣的事來。靜妃,你會這樣想,皇三子留在你身邊,朕不放心。”
莊聆徹底傻住,知是自己行事莽撞了。急急辯解說事情尚未查清,皇帝怎能将皇三子交給別人?
她心下清楚,如是再失去皇三子,她就真的無緣後位了。
皇帝卻淡漠地說:“此事朕想了有些時日了。先前是朕看錯了你,覺得你賢良淑德。如今……你在荷莳宮裏動那樣的大刑,元汜平日裏只怕也時常能看見,朕不能讓他小小年紀就學得這般狠毒。”
不僅如此,甚至還不許她再去長寧宮見帝太後。這是分明要斷了她的後路,她争了這麽多年的東西徹底與她無緣了。
她站起身,往殿外走去,走得踉踉跄跄。
晏然平安地生下了皇五子,皇子賜名元洵,晏然位晉妃位,賜號為敏,與她并駕齊驅。
經了先前的事,她本已強自按捺住心焦,告訴自己不能着急,卻沒想到太後親口對皇帝說:“從前朝臣們時常不忿你專寵敏妃。如今她也有了皇子,你如是想立她為後,也不必再耽擱了。”
她垂眸強自壓抑着心驚。連太後也開了口,那豈不是……
皇帝一揖說:“兒臣心中有數。”
她幾乎剎那間恨上了帝太後,她的姑母。這個讓她嫁給太子為妾、又一次次斷了她為後的機會的人。
不能讓她當皇後,帝太後也沒必要活着了……
她重新給帝太後用了那香餌,而在帝太後死前,她最後利用了她一把。她告訴帝太後,淑元皇後是她害死的,求帝太後保她。
那畢竟是她的姑母,不會不管她。
帝太後留了遺旨,讓皇帝恕了她的罪,讓她繼續做她的靜妃。
她心裏已再生不出那種叫做歉意的東西。
晳妍宮起了火,皇帝索性讓晏然住進了成舒殿。皇帝對晏然的寵愛,六宮都已習以為常,而這對莊聆來說,是個機會。
她将劇毒的藥粉放進了晳妍宮的廢墟,連帶着晏然和瑞貴嫔之間的“信件”一起,她要皇帝相信,是晏然害死了淑元皇後和帝太後。
終于把自己逼上了絕路。
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晏然早就知道那香餌的存在,也發現了她往晳妍宮放東西。是以宮正司找到的便是那封信和一瓶香餌。
首先牽出的便是淑元皇後的死,長秋宮的香爐裏尚有那香餌。她更沒想到的是皇帝早已在暗查這件事,從沈立身上搜出的一封信成了一條可怕的線索。
然後……侍奉太後多年的柔婕妤驚恐不已地說,帝太後也用過那香,是她給的。
一切都被揭穿了。莊聆看着皇帝的震驚與憤怒,心底終于一片死寂。
莊聆被禁足了,阖宮宮人被交送宮正司嚴審。很快又被下旨廢了位份,繼續審。
那陣子她聽說,父親病倒了。
心中到底還有些難過,更多的卻是麻木。
她不服,那奪了她後位的人……她一定不會讓她好過。晏然、皇帝,甚至還有暗中使力的琳儀夫人楚晗,他們都別想好過。
白绫、鸩酒、匕首放到她面前,她看了一看,提出要見晏然。
晏然來了,她倒了茶推給她。晏然看了看卻沒有動,莊聆笑說:“你現在位居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