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記·晏然傳第 98 章 !!!然後明天晚上還有一更~~求戳收藏!!!(12)

第 98 章 !!!然後明天晚上還有一更~~求戳收藏!!!(12)

第一章!!!然後明天晚上還有一更~~求戳收藏!!! (12)

妤設了宴為她慶生,她在靜婕妤宮中痛哭一場。

在過去的八年裏,每一年她過生辰,他總會有禮物給她,唯獨今年是例外。可明明應該今年的關系更近,她從前只是婢女,如今她是他的妾。

靜婕妤說:“你啊……幹什麽給自己找難過?後宮失寵是常事,急不得惱不得的。”

她搖着頭只道:“我湊合着過也還罷了,可晏家……晏家經不起啊!我真恨不得去求陛下賜個恩典,給我個承諾不動晏家,自己死也就死了。”

靜婕妤無奈,溫言勸她:“你心思太多,其實這些事都不急于一時。朝堂上,姜家再一手遮天也還有我父親頂着,一時半刻的出不了什麽岔子。後宮裏,你但凡沒死沒進冷宮,也總還有出路。”

“出路?”她越想越覺得毫無出路可言,哭得愈發泣不成聲。靜婕妤淡看着她,緩緩道:“哭成這樣,只怕你不只是為了這些吧。就算這些年陛下怎麽慣着你,你經過的比這更大的事又何止一件?”

她陡然愕住,對自己的心思驚訝不已。

靜婕妤又說:“晏然,你知不知道,即便陛下與你也是夫與妾,可你如果不動這份心思,你在宮裏的日子會好過很多?”

她沒有辦法不承認,呆坐了許久,凄然而笑:“是啊……我知道,這十幾天,我都覺得自己蠢透了。”

莊聆搖搖頭:“也不必這樣說,人麽,都有七情六欲,由不得自己。”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夾起一片桂花糯米仔仔細細地端詳着,抿起些許笑容,“就跟這藕片似的,完整的時候,全看不出裏面還有那根根細絲,斷了才知道。我現在是恨出了這樣的事才覺出自己的心思,從前對陛下半點真心也沒用,現在想真心相對了,又沒了機會。”

她失寵了,他惱她那麽多,也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她。

那陣子她過得很難。罰跪、掌掴,從前嫉妒她得寵的嫔妃如今都來欺她,她雖是絕望卻不肯服輸,總想着聖寵這東西,能失就總能再奪回來吧。

恰好大監鄭褚有事求她,他要除掉如今的禦前尚儀尹氏。

這便成了她複寵的機會。她和怡然一起在他面前做了一出戲,假作不知他在一般一句句道出自己的心思——她也不知那些心思中有幾分真、幾分假,總之,她成功了。

她對他說:“避子湯的事,臣妾不知情。”

這是實話,而他,也終于信了。

第二日,他将那可合為一璧的祥雲紋玉佩遞給她。那是他早早為她備下的,她的十六歲生辰賀禮。

但因為避子湯的事,他一時沒有給她。

【二十二歲·十七歲】

那年宮裏放了一些宮女出去,其中有從前與她相熟的人。

宮女離宮的那天,她站在廣盛殿前的長階上,遠眺着宮門,他環住她問:“你想出宮?”

喜怒難辨的口氣,素來讓人心驚。她想了一想,沒有多做隐瞞地如實答說:“是,臣妾想家。”

他沉了良久:“快十年了。”

“是,臣妾離開晏家,快十年了。”她微微一笑,靠在他的肩頭上,又說,“不止是想晏家,還有太子府。”

這話并不假,屈指數算,她在太子府裏住了六年。這六年裏她結實了很多如今對她很重要的人,包括他。

他思量了片刻,語氣平靜而飄渺地說:“今年去梧洵避暑。去之前,挑個日子你回去看看吧。”

“陛下?”我驚疑不定地望着他。按道理,嫔妃倒是可以回家省親的,但她家裏已無家人,這理由如何行得通?如是行不通,她一個宮嫔,又怎好離宮?

他淡淡笑了笑:“朕陪你去。”

于是他挑了個晚上帶她出了宮,在馬車上,她一直看着他,他被她看得不自在,便問:“看什麽呢?”

她莞爾笑說:“日子過得好快。”

他帶着她去了太子府,又去了她十年沒再回過的晏府。

而後,他說:“很少聽你說起你兄妹的事,說說吧,朕想聽聽。順便四處走走。”

四處走走?她微微一愣,有些猶豫地說:“陛下,延康坊內住了多位大人,您小心……被糾劾……”

“糾劾?”他促狹一笑,攬住她的纖腰,潇潇灑灑地走出門去,一邊走着一邊道,“朕帶愛妃犯宵禁來了,靜候衆卿糾劾。”

他們倒是沒迎面碰上什麽朝中大員,倒是直接被坊內武侯攔下來盤問了一番。索性骠騎将軍霍寧也住在延康坊內,他們才不至于被拽去打一頓。

次日一早,他在早朝上果然被糾劾了,禮部尚書吳允很是嚴肅地奏道:“臣聽聞坊中傳言,說陛下車駕昨夜在延康坊外停了許久……”

“是,朕昨夜出宮了。”他閑閑地接過了吳允的話,又神情自若地續上一句,“看不順眼的上本糾劾。”

這麽一來倒是沒人敢開口了,滿朝文武中總有膽大之人熱衷于挑天子的不是,卻到底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承認看天子“不順眼”。

一時安寂,他輕一笑,帶着些許歉意複看向吳允道:“無意打了吳大人的岔,大人繼續說。”

“臣……”吳允怔了一怔,有些回不過神地四下看了看,讪讪道,“臣說完了……”

此事從前朝傳到後宮,她笑睨着他調侃說:“臣妾還道陛下當真不怕群臣糾劾,合着是用這法子堵各位大人的嘴?”

他輕聲一笑環住她:“不好麽?”

她認真地搖了搖頭:“不好,弄得臣妾跟禍國妖妃似的。”

他眉頭微挑:“朕又沒說帶了你同去。”

“所以更是。”她翻眼看着他,“哪天若是忽地揭出陛下是為臣妾犯的規矩,臣妾的錯處可就大了。”

“嗤”,他一聲輕笑,滿不在乎地擁着她往屋裏走,“自古妖妃心思古怪是一方面,哪個不是長得傾國傾城?就你……”他認真地端詳了她一番,“實在夠不上。”

“……”她怒目而視,滿心的抱怨一字也沒敢說出來,卻又通過目光讓他感受得明明白白。

“不許瞪了。”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拿開,她仍是瞪着他。

“行了行了……你妖妃還不行?”他服了軟,她聽着卻越發奇怪:怎麽比不承認還別扭?你才妖妃!

☆、262流年記(3)【皇帝和晏然】

那個夏天,她有了身孕。本該是阖宮同慶的事,但很可惜,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已是小産之時。

她昏迷在床,鮮血染紅了錦被。身為九五之尊的他,看着那一片殷紅前所未有地害怕,甚至沒有什麽時間替還未面世的孩子傷心,他滿心都在想……如若她醒不過來了可怎麽辦。

她躺在床上昏睡着,毫無意識卻哭着,他看得出她很害怕,卻又無力護她。他緊緊地摟着她過了很久,聽到太醫在他身邊戰戰兢兢地禀說:“若容華娘娘醒不過來……便醒不過來了。”

皇裔為重,他素來知道。所以他從來不曾想過,會有這樣一天,他在乎眼前女子的死活甚過在乎皇裔。

那天他對寵冠六宮多年的瑤妃發了好大的火,将她做了修容,只因他滿心都再止不住地擔心:如若榻上那人再也醒不過來了怎麽辦。

他看着她并不安穩的睡容,渾身發冷。驀地聽到她一聲迷迷糊糊的低喚:“賀蘭淮之……”

淮之,那是他的字。從小到大他從沒聽到她這樣叫過——他們之間到底是有着身份差別的,整個大燕也沒有幾個人敢直呼他的字,當然不包括他。

“晏然?”他微微一怔,不住地喚她,一聲又一聲。

她終于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羽睫輕輕一顫。

他一陣喜悅,到底是醒了。即便那孩子沒了,但她……到底是醒了。

他告訴她:“還會有孩子的……”卻無力阻止她的傷心。其實她在意那孩子,他又何嘗不是?

【二十三歲·十八歲】

那年宮中迎來三年一度的采選家人子,有不少新宮嫔入宮。他是皇帝,待她們好在情理之中,不理不睬反倒不對。

那一次的家人子中,沐氏雨薇容貌尤其出衆,很快就占盡了風光,一時無人能比。

同時入宮的還有她的妹妹,晏芷寒。他始終沒碰過芷寒,即便他冊封了她,可到底只把她當妹妹看。

那年,他二十三歲,晏然十八歲。

沐氏雖然長得漂亮,卻并不聰明。一時風光便忘乎所以,得罪了很多人。最終因為對雲清皇後不敬被肅悅大長公主下旨杖責,又因毒害蘇氏被賜死。事情出在半夜,皇後沒有驚擾他,他三更半夜隐約聽到有人叫他。睜開眼,寝殿中确是安安靜靜的,漆黑一片,連那盞留着照明的多枝燈都被熄滅了。

定睛去看,見不遠處有個人影,正往外走着,他問了一聲:“誰?”

那身影微微一頓,好像在感覺他是真的醒了還是仍睡着,又繼續朝外走去。

他終于看清了那身形是誰,疑惑不已:“晏然?”

她身子一顫轉過身:“是。”

“怎麽了?”他問她,她卻不知該如何解釋,踟蹰了半天道:“臣妾告退。”

“你來。”他疑惑中睡意不再,隐有了些笑意,問她說,“你把燈都熄了?”

“嗯……”她低頭認錯,“陛下恕罪,臣妾自知不該這個時候來。”

他輕聲一笑伸手刮上她的鼻子:“來都來了,還認什麽罪?出什麽事了?”

“沐美人死了。”她黯淡道,他一怔:“什麽?”

“沐美人死了,她給蘇容華下了毒,謀害未果便敗露,皇後娘娘剛剛賜死了她。”她話語輕輕地說明經過,聽上去無力極了。咬了咬牙,她又道,“剛從瑜華宮出來……臣妾從未有過這樣的害怕。”

他把她摟緊懷裏,感到她在不住地發着抖,接着,她哭了出來:“陛下……每一次出這樣的事,臣妾都會怕,臣妾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又或者什麽時候會輪到自己……沐美人這樣快的被賜死、愉妃姐姐當時更是毫無先兆地就遭了暗算,陛下……”

“好了,晏然。”他緊摟着她,聲音溫和而有力,“過去了。這些事都與你無關,朕不會讓這些發生在你身上。”

“陛下……”她被無可抑制的顫抖抽幹了力氣般慌亂道,“陛下……臣妾不想去害人,從來都不想去害人……”

“朕知道。”他微微笑說,“晏然,別怕了。”

“可是臣妾到底還是害了人……”她聲音虛弱,分明感覺到那緊環着她的雙臂一緊。她知道有些話說不得,卻還是控制不住地說了出來,“是臣妾逼得沐氏對蘇容華下手……就是和陛下一同去瑜華宮看她那天,臣妾對她說了很多話,讓她知道自己再無翻身的機會了。臣妾知道那些話會把她逼到絕地、會讓她忍無可忍甚至逼得她自盡,臣妾還是說了……每一句話都是故意的,因為臣妾不喜歡她,只覺得她但凡在宮裏都礙眼得很……”

“晏然你……”他驀地生怒,繼而感覺到她在自己懷裏僵住,觀察着他的反應,連呼吸都變得緊張。他心中的怒火就這麽被她小心翼翼的情緒壓了下去,良久,化作一聲沉重的嘆息,“晏然,時候不早了,休息吧。”

“陛下……”她聽言惶惑不安,在黑暗中望着他怔了又怔。他擁着她躺下,輕道:“朕不想為這些事怪你。睡吧。”

她滞了一滞,心底的惴惴到底無法就此平複。無言良久,他湊近她,與她額頭輕一相碰,笑勸着她說:“別瞎想了,說不怪你,怕朕秋後算賬麽?不過你若非不想睡……”

他邪笑着把手探進她的衣領,被她伸手一按:“陛下,臣妾……暫時不便……”

“嗯?”他瞥了她一眼,“信期還敢來投懷送抱?”

“不是信期……”她低下頭,心緒愈發複雜起來。躊躇了許久才痛下了決心似的呢喃說,“臣妾……有喜了。”

感覺到身邊的他怔了一怔,驀地騰了起來:“你說真的?”

黑暗中,她羞赧道:“是。”

說不清為什麽,這個孩子的到來讓他格外欣喜,好像就是覺得比別的嫔妃有孕都高興似的。自是半點也不能讓她有閃失,事事小心着,他一定要她把這孩子平安生下來——不止是孩子要平安,她也要平安。

可那孩子……終究還是沒保住。皇太後害了她,在宮宴時給她下了麝香。

他怒極了,下旨徹查姜家。幾乎沒去思考別的原因,他只覺得,害了那孩子,便是無可赦的大罪。

哪怕是姜家。

姜家多年來在朝中勢力複雜,順着查下去,樁樁件件的大罪足以滅滿門,數日之後,姜家的三個兒子腰斬于市,左相姜麒自盡家中。沒有過多久,皇太後也一命嗚呼。

人人都以為他只是借着孩子這個由頭就勢查了姜家,而事實上,卻是他為了這個孩子而滅了姜家。

【二十五歲·二十歲】

他是皇帝,每一年都會經歷很多大事。那一年,于他而言最大的事……莫過于他廢了她。

他給了她一紙廢位诏書,而她留給他一葉紙箋。

她離開的那天,他去了她的簌淵宮,只拿走了那一葉紙箋。他記得的,他說他要給她一世安寧,卻最終廢了她。

哪怕他并不怪她,相信她沒有害嬈謹淑媛、也不在意她有那麽多事瞞着自己,卻難堵悠悠衆口。

春江汨汨,楊柳依依。君心終将負,何行祓禊禮?

夏池靜靜,楊柳郁郁。君心終将負,何以并肩行?

秋水幽幽,楊柳稀稀。君心終将負,何把婵娟共?

冬湖覆冰,楊柳萎靡。終是相辜負,何夕複今夕?

紙箋上的每一個字都像從她口中讀出的,輕敲在他的心頭,讓他明白了她的怨。

她怨他最後也不肯見她、不肯聽她一句解釋。

那陣子他消沉極了。帝太後勸他說,六宮嫔妃這麽多,總會好的。他想,大概會吧。畢竟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他對六宮一視同仁,從不會薄待了誰,那是一種幾近刻意的公平。

就連她,也不過是他後宮中的一員。

可這次不一樣了,他前所未有的不适應。再也沒有人能像她那樣在他的案前一邊研着墨一邊與他笑談,再也沒有人需要他在夏天時軟硬兼施地逼着吃飯。那是怎樣的不适應……共處了十三年的人突然不在身邊了。

他倏爾意識到,她在時,他覺得理所當然,覺得無比正常。她突然不在了,他只覺得一切都不完整了。

原來她的存在,已是他生命中的一個習慣。

他做好了安排,知道她的兄長會劫她走,卻不知她過得如何。很長一段時間,他竭盡全力地找她,甚至動用了骠騎将軍。

找一個女子,動用位列三公的将軍,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她好像憑空消失了似的,在屬于他的大燕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原本信心滿滿地覺得她在民間會過得不錯,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回禀中喪失了信心。

她會不會已經……死了?

他甚至忍不住有了這樣的猜測,又狠狠摒去,不肯去想。不會的,她怎麽可能就這麽死了。

就算真的死了,他也一定要找到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同時他亦是知道,如若她還活着、如若還能有那麽個機會……能讓她回宮,他斷不會再讓她離開一次。

他終于意識到她對他來說是怎樣的不一樣,卻是晚了。

☆、263流年記(4)【皇帝和晏然】

【二十七歲·二十二歲】

她重新出現在他面前,已是兩年以後。

而她出現的原因……是想毒死他。

恰又是個中秋宮宴,一如兩年之前那樣阖宮歡慶,她也一如兩年之前那樣讓滿座寂然。

他看着被宦官押着跪在殿中的她,過了很久才敢确定是她。

她回來了,竟是已這樣的方式。

“真的是你。”他強壓着自己的心緒才使話語平穩如常。

而她低着頭,輕道了一聲:“是。”

他忽然不知該說什麽。因為她犯了那麽大的罪,弑君,還已然認了錯。

不治罪,任誰也容不下。

可治罪……

他凝睇着神色平靜的她,心下清楚,即便時隔兩年未見、即便她想殺他,他還是殺不了她。

那時,他內心有多矛盾,她就有多忐忑。

她只覺得,這樣的事,不過是一死罷了,他到底在想什麽?

只有二人的成舒殿安寂異常,通明的燈火仿佛能透過二人平靜的外表照出他們的心思。他靜默許久,仍是難以拿定主意,終是起身狠然離去。

時隔兩年,他每天都在想她、都在找她,如今這般,他卻希望見不到她,希望她今天從未出現過。

宮人們惶惑不安地跟着他,見他一言不發地回了成舒殿,終有人小心地提醒道:“陛下……晏氏還在……”

還在輝晟殿跪着。

他不知能拿她怎麽辦,默了許久道:“讓她先回去吧。”

他替她平息這件事,必要保她一命。

宦官應下,轉身折回輝晟殿。外面驀地一道驚雷,仿如天空被撕裂一般,繼而大雨傾瀉而下。

他站在殿前的屋檐下,望着不斷落下的雨滴,每一滴都好像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曾許諾護她,已經失約一次,難道要再失約一次?

“鄭褚!”他猛地一喝,弄得鄭褚一驚,連忙上前聽命。便見他猶望着黑幕中無窮無盡的雨水,聲音似乎有些無力,“差人去……叫她回來,在成舒殿後收拾個房間出來。”

雨太大了,她身子本來就弱,這麽一路淋回尚食局還了得?

他給自己找着借口,終于心安理得地把她留下。

他深知自己留了她一命的事瞞不住六宮,便索性不瞞了,只是把人藏下,任前朝後宮怎樣的不滿也不聽。

他要留着她,再也不讓她走了。

差了禦前信得過的宮女去服侍,他自己一時未去卻問得很多。聽說她淋雨後大病一場胃口不好,便着意安排她喜歡的菜式,也時常差人送些東西過去,他只想知道她心思如何。

再見她時,她面冷如霜,淡漠地告訴他說:哀莫大于心死。

只覺得沒有餘地挽回了,她恨他不要緊,還以為他同樣恨她。

還好有阿眉。

他終于能光明正大地把她留下,她為了阿眉也不得不留下。冊充容位,她不知道這個位子費了他多大工夫,他也不想跟她多提。

總之,她終于回來了。

【二十九歲·二十四歲】

在此之前那一年的元月初一,他的發妻病逝。六宮嫔妃難免要争後位,他暗下決心,再立後,只能是她。

而在此前,他也确實專寵她多時了。後宮都有議論,他的母親帝太後也是不滿的。那年靜媛夫人有了孕、又生下怪嬰……後宮波瀾不斷,他知道她過得心驚,只能盡可能地護她。因為後宮的那些事,委實也不是他能一手掌控的。

直到要迎娶她妹妹為妻的淩合郡王對他說:“就算是坐擁天下,也該嘗試着只對一個人好。”

他驀地明白了。

在她不在的那兩年裏,他已然知道她對自己是何等的重要,卻從來沒想過“只對她一人好”。他是皇帝,他注定要一碗水端平,就算她當真做了皇後,他也同樣要一碗水端平,不僅有六宮佳麗,還會不斷有新宮嫔入宮——從前,他一直是這樣想的,理所當然。

可那天他忽然覺得,也許淩合郡王才是對的。他試着對每個人好,是為了皇裔也是為了平息六宮紛争——但目下已有了好幾位皇子,六宮紛争卻從來沒有因為他的公平就停過。

也許正是因為這份“公平”,才會人人都去争吧,那麽……還不如順着自己的心思,只全心全意待她一人。

也是在這一年,她有了身孕。他高興極了,她懷阿眉時他不知道,這一次可算體會到了這種喜悅。

相較于他的高興,她卻有些擔憂。自從有了身孕,她一天一天地發福了,眼看從前的交領襦只能當淺交領穿、淺交領索性成了對襟,她望着鏡子就忍不住地嘆氣:照這麽下去,前腳生完這孩子,後腳她失寵就失定了。

到了臨盆的時候,他聽到宦官匆匆來禀說:“昭訓娘娘難産。”又跟了一句,“帝太後已經去晳妍宮了。”

那是他第一次進入産房,宮人們攔也攔不住。她在榻上喊得聲嘶力竭,幾乎意識不清,他握住她的手,卻無法分擔她的痛苦。

“陛下照顧好阿眉……”她反握住他的手說,他面色鐵青地甩給她五個字:“朕要你活着。”

他不缺這一個孩子,卻只有一個她。

帝太後說:“還是皇裔為重。”

皇裔為重,這是皇家一直以來的取舍。但他那麽清晰的知道,在他心裏,這孩子沒有她重。哪怕連她自己也想保這孩子,甚至讓宦官去禀他時就已留好了遺言了,他也要留她。

那天他毫不留情面地與帝太後争執起來,甚至說“待她下了葬,兒臣就禪位,給她守陵去。”

她不在了,他便不做這皇帝。

帝太後縱使不快也只好答應。 他始終在殿裏陪着她,毫不避諱産房的血氣。

那一聲尖銳的啼哭傳來的時候,他笑了,她虛弱中亦有一絲笑意。

然後她不無委屈地說:“再也不生孩子了……”

【三十歲·二十五歲】

他的母親在他的而立之年離世,随着他的心意冊她做正一品夫人,為的是讓他能順利立後。

可母親屍骨未寒,接二連三曝出的一件件大事卻讓他幾乎無力承擔。靜妃,他老師的女兒、母親的侄女,竟然親手害死了他的母親。

徹查下去,證據确鑿,他賜死了靜妃、想法子放走了琳儀夫人和她的妹妹晏芷寒。

整個後宮,一夜之間清淨了。位份最高的已是這位敏宸夫人,要冊後也在情理之中。

在冊封禮前出了一個小誤會,晏家當年的事被重提,她以為是他害了晏家、而他以為她得知的是晏家為他擋罪而沒的解釋。

差點又釀成大錯……

而去晏府解釋時,他也是緊張的。即便不是他有意加害晏家,晏家卻也是因為他而淪落至此,焉知她不會怪他?

他解釋完之後,她确實仍舊面色陰沉,板了好久,她說:“嗯……悶在府裏這麽些時日,淮之君帶妾身去吃宜膳居的灌湯包好不好?”

“……”

哪能不答應,當即拉着她出了府直奔宜膳居,吃飽喝足又去逛了集。但那天他沒有接她回宮,而是送了她回府,她疑惑地問他:“不帶我回宮麽?”

他在她額上彈了個響指:“等我來娶你。”

他是要娶妻,不僅是冊後。早已下旨着禮部按着元後的儀制辦,不僅有冊封禮,昏禮中的同牢合卺也一步不能少。

那天他們一起嘗過一道道牢食,合卺酒端上來時他看出她神色大變。知她酒量不行,當即喝下去大半,只留了少少的一口給她。交換之時,她不禁神色一松,抿笑飲盡,他們一起将那匏瓜合上,用紅線系緊。

殿中端莊肅穆,每個人都是恭敬無比的神色,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這樣的嚴肅中亦不乏關心的交談。

譬如在接受完文武百官的拜見後,他側過頭看着她,挽着她的手,威嚴不減半分地低聲問她:“沒喝多吧?”

身為皇後的她,亦是笑容端莊,卻是朱唇微動地回他說:“有點……還能走。”

殿中之人便見他冕前十二旒一動,向皇後颌了颌首,聽不到他說的那句:“甚善,有勞娘子,一會兒還得接受內外命婦谒見。”

內外命婦拜見過後,就再沒人敢來打擾——誰都知道,陛下拉着皇後娘娘到湖邊閑逛去了。

那天的夕陽在天邊靜靜挂着,映出二人的影子。兩個影子攜着手,走得不緊不慢,道盡溫馨。

在湖邊一轉彎,影子換了方向,到了他們跟前。

他們都不自覺地望向那兩個影子,他想起很久以前她對他說過:“真想一輩子就這麽走下去。”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對他說過:“真想一輩子就這麽走下去。”

那時他的回答是:“那就這樣走下去。”

終于,就這樣走下去。

☆、264秋禾小傳(上)

那天她在練舞,不小心跌下鼓來,他下意識地扶了一把……

之後,她變成了他的寵妃。

那些時日,秋禾偶爾能聽見宮人的議論,說皇帝已經許久沒這樣寵過哪個嫔妃了。她心下有幾分得意,亦存着幾分不解,她知道她是有幾分姿色的,但決計到不了“傾國傾城”的地步。

只是既然入了宮,得寵便是頭一樣的大事,至于原因是何并不重要。只要得寵下去便可,她在宮中就能如魚得水。

面對皇帝寵愛的同時,她也免不了有些麻煩,譬如六宮的嫉妒,還有……帝太後的不喜。

秋禾明白,六宮嫔妃中泰半都是采擇家人子進來的貴女,她區區一個舞姬,不配得到這樣的寵愛。

帝太後毫不留情面地罰過她,讓她在長寧宮中跪了許久也不讓她起,最後還是皇帝來了,讓宮人扶她回去歇息。

而皇帝和帝太後說了什麽,她不知道,亦不敢去問。

那晚,皇帝還是去了她的燕寧苑。她的膝蓋仍有酸痛,便撒着嬌不肯見禮,皇帝也不在意,徑自在她身邊坐下,輕一哂說:“委屈你了。”

她淺有一怔,俄而揉着膝蓋搖頭說:“沒什麽……帝太後心中不快罷了。”

謹小慎微、溫柔體貼,這是她該做的。

可她想了一想,又不免有些頹喪,嘟囔着說:“只是又要有好一陣子練不成舞了。”

即便她已在宮中,宮宴時自有舞姬跳舞,不需她跳。但跳舞實在是她最愛的事情,一想到要因此荒廢多日無事可做,心中就難過得很。

“站都站不穩,還學什麽相和大曲。”皇帝脫口而出,說得她一愣。皇帝也一愣,無言一瞬,二人都啞笑起來。

如此這般讓她略感意外的小事很多,她逐漸覺得,眼前這位九五之尊也不過就是個普通人。他有他的好惡、有他的喜怒哀樂,雖說伴君如伴虎,可他似乎……确實對她很好。

是以她的舊主睿堇長公主入宮看她時,她因為過得順,總是氣色很好。長公主打趣說:“沒天理了,從前總想着給自己贖身到外頭開個歌舞坊的姑娘,如今竟在宮裏過得順風順水。”

歌舞坊也好、宮中嫔妃也罷,為女子者,總想着找個值得的人托付終身。她覺得她找到了,即便這個人是當今天子。

但只要對她好便是,是誰又如何呢?

她得寵到阖宮嫉妒,沒人知道皇帝到底喜歡她什麽地方——雖說從前寵冠六宮的寧婕妤晏氏也無傾國傾城之貌、亦非有一技之長,但晏氏好歹和皇帝有那許多年的情分。

如今這秋氏,她憑什麽?

秋禾對六宮中的風言風語清清楚楚,卻都懶得搭理。讓她們議論去就是了,随她們怎樣的不服,她的日子也還要照過。

所以,理會那些幹什麽?

無人之時,她時常想着她與皇帝初見的那一天。她從鼓上跌下來,他扶住她,似乎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然後問她摔着沒有。

滿滿的全是關切。

很長一段日子,她都不肯承認,自己其實是從那天起就動了心的。可是人要騙自己最是件難事,她不得不輸給自己的心、将一顆心都放在他身上。

她問過他:“陛下為什麽待臣妾這樣好?”

他的反應卻讓她有些怕。那是她進宮那麽久,頭一次看見他的面色那麽陰沉,許久沒有說話。她瞧着他的神色,一個字也說不出,又實在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凝滞很久,他緩了一緩,面上的陰霾蕩然無存。

平靜得就好像神色從不曾變過。

她啞了一啞:“陛下……”

皇帝搖了搖頭:“沒什麽。”

她不得不告退。

秋禾滿心疑惑地在湖邊踱着步子,不知皇帝有什麽心事,卻覺他方才那般神色自己半分看不懂。

走得魂不守舍,擡頭時,靜妃已在她眼前。

“靜妃娘娘安。”她福身見禮。她的燕寧苑就在靜妃的荷莳宮中,二人算是熟絡。

靜妃打量她的神色一番,關切地問她:“氣色這樣差,怎麽了?要不要本宮傳太醫來?”

她搖搖頭。想起皇帝方才的神情,猶覺後怕不已,便将剛才的事細細同靜妃說了。靜妃思量片刻,揮手屏退了宮人,與她一起在湖邊走着,笑意凄迷地告訴她:“秋美人,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好。嫔妃麽,得寵就是了,為什麽得寵都不重要。”

她從前也是這樣想的,但靜妃的話讓她忍不住有些好奇,奇怪地道:“臣妾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靜妃抿唇低低一笑,回過頭來凝神看着她:“如若本宮告訴你,陛下待你的好,實際上是給另一個人的,你相信麽?”

給另一個人的?秋禾愣了一愣:“誰?”

靜妃望向湖泊,笑意淡泊,沉吟了片刻問她:“晏然。這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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