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馬車內,并沒有百姓想象的那般華麗,亦沒有美女如雲,其內除了兩個人便什麽也沒有,簡約到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了。
馬車上的一男一女,女子衣着樸素,面相普通。男子身穿熠熠生輝的四爪黑金龍袍,氣宇軒昂、英武不凡。
他正是遼王世子蕭靖。
蕭靖在翻開車簾瞧了車外一眼後,就很沒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車底。
“父王也真是的。”蕭靖揉着自己的腿埋怨道:“車內沒有裝飾也就算了,好歹給我安個坐墊兒吧!在車上站了幾天,人都快累死了。”
相貌平平的女子微微一彎腰,面無表情道:“還請殿下趕快起來,不然就別怪屬下不客氣了。王爺說了,他的兒子不應該這般嬌貴,堂堂男子漢若是連站幾天都受不了,那像什麽話。”
蕭靖在沿途的驿館中都有休息,故并不太累,他只是想偷會懶罷了,聽到女子的話,他連忙站起來,搖頭苦笑道:“凰舒啊凰舒,你可真是不近人情啊!”
凰舒是他的貼身侍女,武功高強,最能管束蕭靖,若非是因為這點,世子的馬車中将會一個女性都沒有。
侍女凰舒又是一彎腰,“屬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蕭靖擺了擺手,不再言語。
馬車內安靜了片刻,凰舒又開了口:“殿下莫要忘了王爺的吩咐,今晚必須入住青樓。”
“記得記得!”蕭靖眉開眼笑,“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忘記?”
一想到不用在遼王府“享受”生不如死的待遇,蕭靖就樂不可支,在青樓內就是什麽都不幹,只摟着花容月貌的姑娘睡一晚上,也要比住在遼王府好上千倍萬倍。
凰舒唇角勾起,似笑非笑道:“殿下也莫要忘了,王爺還說了,若是殿下真敢碰一個青樓裏邊的女子,他就會打斷殿下的三條腿。”
馬車內沒由來地吹起一陣風,蕭靖感覺涼飕飕的。
他今兒算是知道了什麽叫“風吹屁屁涼”。
整個下半身,都很涼啊……
……
文華殿內,姜瑤正在給太子講學。
姜瑤把早上讀的那本《中庸》擺放在桌上,仔細地給太子講解她對這本書的理解。
每講一處,姜瑤都會問:“聽明白了嗎?”
太子都會點頭,表明自己聽明白了,并示意姜瑤接着講下去。
但其實他什麽也沒聽懂。
姜瑤的聲音軟軟糯糯的,猶如可口的甜酒,他一嘗便沉醉其中,無法自拔。
醉酒神游天外的太子,又哪裏會知道,姜瑤說的到底是什麽?
美酒會醉人,更會上瘾,越嘗越癡迷。
姜瑤第一次來給他講學的時候,他只是很訝異太學月試第一名竟是個秀美小姑娘。
對于學識淵博之人,尤其是女子,他素來是很佩服的,故他對姜瑤有了絲絲好感,僅此而已。
後來便是覺得她的聲音格外動聽。
而今他已對姜瑤着迷到極致,雖說還沒到着魔的地步,但也相去不遠。
姜瑤對《中庸》的理解不是很深,所以很快便将自己的見解講述完畢。
她輕聲詢問道:“太子殿下,我所知的已全部講于你聽了,你都聽明白了嗎?”
太子以為姜瑤還在問自己聽懂沒有,于是便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姜瑤輕輕把書合上,道:“那我可以回去了嗎?”
太子又是下意識地颔首。
姜瑤以為他同意了,便拿起書,起身離去。
“老師,等一下!”太子這才覺察到姜瑤這是要走,他驟然站起,一把抓住姜瑤的手臂。
姜瑤愣了一下,疑惑道:“殿下還有什麽事情嗎?”
一時間太子不知該說什麽好,他漲紅了臉站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道:“我……我想帶你……帶你去看看你的父親,你一定很想他吧。”
姜瑤的父親姜虛是當今內閣首輔。
他是大明開國以來,權勢最盛的首輔。
不少大臣都對他恨之入骨,因為他實在太受寵了。
他受寵到什麽地步呢?
明耀天子幾乎每時每刻都和姜虛膩在一起,形影不離。
有傳言說就連晚上睡覺時,皇帝陛下都是和姜首輔共卧一榻。
因此姜虛又被大臣們暗地裏戲稱是天子的小媳婦兒。
開朝會時,國中之事無論大事小事,皇帝皆是首先詢問姜首輔,再問其他大臣。
如若首輔的意見和其他大臣的起了沖突,天子必會采用姜虛的提議。
好好的一個朝會都快成了首輔姜虛的一言堂,這讓大臣們如何不恨他?
但不得不說,姜虛确實極有才幹。
他提出的政策改革,推行起來毫無阻力,且效果更是立竿見影,直接讓大明的國力更上一層樓。
也難怪他會成為皇帝身邊的寵臣。
由于姜虛經常待在宮中,很少回姜府,故太子才會這般問姜瑤。
姜瑤微微一笑,搖頭道:“謝謝太子的好意,不過陛下傳我父親入宮一定是在議事,我又怎好打擾?”
“這倒也是。”太子再難找到将姜瑤留下的理由,只得松開她的手,拱手笑道:“那學生就不留你了,老師你慢走。”
姜瑤輕輕“嗯”了一聲,對太子行了一禮,便向文華殿外走去。
目送姜瑤離去的太子,笑容漸漸收斂。
他的手猛地拍向書桌上的茶杯。
“咔!”
茶杯四分五裂,太子的手掌鮮血淋漓。
他擡起那只滴血的手,自嘲道:“蕭讓啊蕭讓,喜歡人家卻不敢說出來,你這個太子,真是有夠窩囊的……”
……
姜瑤回了姜府,換了身樸素的衣衫,又孤身一人從側門走了出去。
她此次出行的目的地,是仙虛樓。
仙虛樓是一家享譽全國的飯店,在京玖路、江蘇路、南荊路和福建路的各個州都開有分樓。
此樓中的菜肴不僅美味可口,而且價格親民,因此它備受普通百姓們的青睐。
可這并不是姜瑤來仙虛樓的原因。
仙虛樓是他們姜家的産業,是她母親的心血。
大名鼎鼎的仙虛樓,是姜瑤之母姚夕兒白手起家,從一個路邊小攤,一步一步發展到如今這般龐大的規模。
樓中的每一個菜式,都是姚夕兒嘔心瀝血,請教了無數廚道大師才研制而出的。
姚夕兒在家中也會親自下廚,将這些菜做與丈夫和女兒吃。
那時姜瑤覺得每日最幸福的事,便是品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只可惜姜瑤在四歲之後,就再也沒能品嘗到母親親手做的菜了。
因為姚夕兒在姜瑤四歲那年便玉殒香消、與世長辭。
此後姜虛隔三差五都會身穿便服,帶着姜瑤去仙虛樓用飯。姜虛公務繁忙之時,姜瑤也會獨自前往,以此來懷念媽媽的味道。
仙虛樓在京州城開了數十座分樓,有一座離姜府很近,故姜瑤沒走多久,便到了風格樸素的仙虛樓。
此時正是正午,本就生意爆棚的仙虛樓在這個時候更是人滿為患。
店小二倒沒有因為人多而對新客不管不顧,姜瑤剛到仙虛樓門口之時,其內跑堂夥計就熱情地将她迎了進去。
可姜瑤進去之後,店小二就犯難了。
沒有空桌兒了。
一樓二樓三樓皆是滿員。
小二遲疑了一下,低聲問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沒有位置了……要不您考慮一下,和其他客官拼個桌?”
姜瑤沒有拒絕這個提議。
仙虛樓爆滿的次數數不勝數,她早已習慣和別人拼桌。
但姜瑤來到只坐了一人的木桌前時,她就後悔了。
那個男子的衣着打扮實在是……
男子身着花花綠綠的衣裳,姜瑤略微數了一下,衣服上的顏色至少得有七種。
他的唇上貼着碩大的八字胡,之所以說是貼的,是因為沒有人的胡子是歪着長的,還歪得那麽厲害……
最讓姜瑤看不懂的是,男子的臉頰上還貼着兩朵菊花……
臉上貼菊花……
這……
姜瑤無話可說。
總之,這個男人一看就不像是什麽正經人,一想到要和他坐一起,姜瑤就有些發怵。
不過為了在媽媽開的樓吃到媽媽研制的菜,就且忍忍吧。
自己在一旁默默點菜吃食,吃完就走人便是。
他應該不會對自己怎麽樣吧。
況且他要真敢做些什麽,只怕還沒動手,就會和閻王千裏來相會了。
姜瑤出行極少帶護衛,外出基本一切從簡。
這是因為出生寒門的姜虛,平生最厭惡豪門大家搞的那些奢華排場。
那簡直就是在鋪張浪費!
即便現在貴為首輔,他的初心也未有一絲改變。
姜府是貴族圈子裏最小的府邸。
他的出行排場也是權貴中最簡單的,其女姜瑤亦是如此。
不過這并不代表姜瑤在外邊就會任人宰割,相反,她比大多數京州貴子還要安全得多。
姜瑤之母姚夕兒會死,和死士的暗殺脫不了幹系。
有了這個前車之鑒,姜虛又怎會放心女兒孤身一人外出?
姜瑤身邊雖沒有護衛,但是在暗中潛伏的死士可不少。
死士,可比護衛要管用得多。
若男子欲行不軌,死士們會在第一時間下狠手。
姜瑤輕輕地将條凳從桌下拉出,然後緩緩坐了下去。
她怎麽都不會想到,和她相對而坐的那個男子不是見過一次便永遠不會再見的路人甲,而是一個将和她糾纏一生的人。
這個穿着奇特的男人,是“名揚天下”的遼王世子――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