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折玉鸾第 38 章 、傷情

第 38 章 、傷情

38、傷情

◎趙良姜啊,她沒有心。◎

梁藏旭攥荀颉衣襟的手微頓,眼底浮泛一層寒霜。

他的情緒輕易不會波動,但這句話,當真傷着他了。

不知過去多久,他才松開荀颉。他撐着身體,緩緩坐下,聲音愈加艱澀:“怎麽,當初勸孤先受用着,現在又告訴孤,她和梁晏曾私定終身?曾經罷了!現在梁晏娶的是蕭長風之女,她不過是被抛棄的那一個,她應該恨他還來不及。”

“只是……奴才還調查到,良媛娘娘入東宮後,曾在尚食局附近,私會寧王殿下。”荀颉的頭埋得更低,也不知用什麽樣的語氣,才敢把剩下的話說完,“殿下應當也奇怪過,為什麽自從娘娘出現,東宮便頻生事端吧?她若真的恨,怎麽會再見寧王?”

梁藏旭目光驟陰,手中念珠砸向荀颉。

“為何當初不說!!”

荀颉驀然跪地,叩首顫聲道:“奴才有罪。”

梁藏旭攥緊了拳頭,拇指死死摁着掌心,但不論多痛,都無法平複自己的心緒。他才對趙良姜說了那麽多,才下定決心,要把當年趙氏一族血案的真相,向她和盤托出,好好地和她在一起,抛下一切只為她。

如果她心底裝的人是梁晏,他對她說那些話的時候,她怎麽看待他?怎麽看待他?!

梁藏旭憤懑已極,熱血不斷地湧上頭顱,面頰與眼尾都紅透了,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沒錯,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她不會騙他。

他不敢相信她騙他。

*

趙良姜從浴房中出來,披着暖和雪白的兔毛大氅,往宜春宮的方向走。

腰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胳膊圈住,攬到了游廊的轉角。青鹂和雉錦看到來人,驚訝地捂住嘴,識趣地停下腳步,任梁藏旭夾着趙良姜離開。

是夾着。

梁藏旭素來溫文有禮,但這次卻是用胳膊夾着她的腰,悶悶地往佛堂院去了。他的力氣極大,大到趙良姜幾乎難以呼吸。長長的兔毛大氅拂過冰冷雪地,沾了寒濕之氣,沉沉墜墜的。

他很高,步子很沉,推開佛堂院門,拂面而來的是一陣濃郁的香火味。一路上,他并不說話,趙良姜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照例推開客房熟悉的那扇雕花門,然後砰一聲合上。門撞了檻,帶起的風拂動火苗正旺的高燭,屋子裏陡然一暗。

梁藏旭把她放在了床榻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火光躍動。他灼灼看着她,看着她因為一路的疾行,早已經散開的交領,和交領之下,那被雪白的皮毛大氅和柔軟棉質的長衫包裹着的雪白胴體。

他曾一寸寸見過,手指一遍遍摩挲過。

他的目光從下,又向上,落在她那張妩媚惑主的臉上。

她就是依靠這張臉,勾得他步步深陷,不能自拔。

他的表情和舉動都很奇怪,趙良姜一顆心咚咚地跳着,兩條光滑細膩的長腿,縮在雪白的皮毛大氅裏,一雙雪白玉足,也試圖收籠到棉質長衫內,回到他無法審視的地方。

“殿下,您怎麽了?”

“孤——”梁藏旭凝眸視她,胸膛裏有無盡的業火在燒,有千言萬語要吐,但他悶悶地說不出口。他嘗試再三,終是道——

“孤想你了。”

趙良姜錯愕,有些好笑:“殿下不是說,晚上會過來看妾?現在還不到申時,還早呢。”

她婉轉的聲音,如博山爐中袅袅縷縷的香煙,一絲一絲勾人心弦。便是這般妩媚,每每讓梁藏旭難以招架。他現在跳脫出來,才覺得她的确是一條毒蛇,他已經被她纏繞着頸項一點點攫住呼吸,卻還沉淪在她那雙迷離攝人的眼眸中,涉險而不自知。

梁藏旭一條腿屈膝,随身體一道迫近床榻,膝蓋磕在床沿。鴉羽般的烏發滑落,俊美的面孔亦浮現一絲肅殺氣。

“本來是打算晚上找你,但孤方才突然做了一個夢。夢裏,孤看到你被別人搶走了。孤害怕,想知道你還在不在。”

他冰涼的扳指撫過她的眼角,趙良姜睜着眼睛,睫羽微微抖動。

“殿下……怎麽會做這麽奇怪的夢?”

“因為孤突然聽說,你和寧王是舊識。”扳指停在趙良姜的頸項處,梁藏旭眸光一凜,如圖窮匕見般,吓得趙良姜身軀一顫。

難怪他突然如此反常,原來是不知道從哪得到了這樣的消息。趙良姜的心霎時跳得更快了,背脊也洇出一層薄薄的汗。

他到底知道了什麽,知道多少?他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在極短的時間裏,趙良姜睫羽撲閃了幾次。她不自然地別過臉,假意鎮定笑道:“是誰看不慣妾了,和殿下胡說八道呢。妾久居深閨,怎麽會認識寧王?”

說着,她下意識攥緊了身下的錦緞被褥,忐忑得身子都發僵了。

她所有細碎的舉動,都被梁藏旭看在眼底。他原來還有一絲希望,此刻只覺得心好似被一把剪子寸寸絞碎,淋淋漓漓地淌下血來,痛不欲生。

直到現在,她還在跟他撒謊!

梁藏旭停在趙良姜頸項的那只手,隐隐維持掐她的姿勢,虎口和她細膩的脖子接觸着,可他試了幾次,都沒法狠心掐死她。

野獸已經在梁藏旭的心底咆哮了幾回,他還是下不了手。

他猝然笑了一下,那一聲笑,也讓他的手離開了她的脖子。梁藏旭另一條腿也上了床,廣袖将趙良姜嬌小的身軀徹底傾軋在方圓之間。

他們已經近在咫尺,呼吸相聞。

趙良姜大氣不敢喘,只怔怔地瞧着他,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撫着面頰,一雙眼眸水光蕩漾。

“殿,殿下……”趙良姜嗫嚅,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梁藏旭只是凝視她,眼眶卻難以自持地發酸。他不知道該怎麽接受她并不愛他的事實,也不知該怎麽接受她滿嘴謊言的事實。

趙良姜啊,她沒有心。

他的身體突然沉重地坍塌下去,将她緊緊摟在了懷裏。

“就讓孤這樣抱會吧。”

他喑啞道。

什麽都是假的,愛是假的,情是假的,只有此刻的懷抱是真的,也是他現在唯一擁有的。

逼仄的凜冽的檀香包裹着趙良姜,他的擁抱幾乎密不透風,只容她探出半顆腦袋。趙良姜的心髒劇烈跳動,速度之快,甚至到了害怕他發現她緊張的地步。

她思緒混亂,實在不知梁藏旭為何性情大變。她猜測,他或許是被梁帝吓着了,害怕她會再次被梁帝奪走,因而分秒不敢離開她。

這樣的他,也怪可憐的。

趙良姜無奈地嘆了聲,她最近對他,動的恻隐之心越發多了。

*

酉時正,梁藏旭的身影出現在承恩殿外。細細簌簌的雪花落在他的頭頂,兩肩。他沒有披白狐裘,只一身廣袖寬袍,立在雪中,怔怔地望着大殿頂上的飛檐瓦當。

其實他看的不是那些,他只是在發呆,随便瞧着一處,忘了收回目光。

風雪吹着單衣,吹着他綢緞般絲滑的發,還有那張冰雪般傾世的容顏。他的睫羽也在風中微微地顫着,陰影投于眼睑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輕易地放過趙良姜,但她總是讓他破例的那一個。

他現在已經很清楚了,當初太閑池邊和她的偶遇,是她處心積慮的謀劃。

她口口聲聲求的垂愛,是她步步為營的算計。

這些日子以來,她潛伏在他身邊,只是為了報複他。為了偷竊寧王一黨的貪墨罪證,為了害他失足下馬,為了讓他拔劍刺向梁帝。

為了讓他一點一點的,從那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位置上,墜落。

他很清楚了。

梁藏旭就這樣立在風雪中,回想着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他越是想,越覺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可憐。

有宮婢發現他的異狀,慌忙叫人到殿中取寒衣。荀颉掌燈過來,替他掃了掃身上雪,亦責備道:“殿下,外面風雪大,快進屋吧。”

梁藏旭卻不應答,琥珀色的眼眸呆滞無光,仿若被什麽抽走魂髓般,飄搖無所依。

荀颉一怔,心道他莫不是得了癔症,旁邊的小宮婢戰戰兢兢道:“荀公公,要不要給殿下宣太醫?”

“先不忙。你們幾個給殿下打盆熱水來。”

荀颉不想節外生枝,讓有心人知道了,指不定會拿梁藏旭發懵的事大做文章。梁藏旭得的,多半是心病。

指揮幾個內侍把梁藏旭扶到了正殿寝屋,荀颉又差人端進幾個炭火盆,自己則用熱毛巾為梁藏旭溫熱手腳。

梁藏旭只是緘默,心髒被什麽穿透了似的,空洞洞地進風,又冷又疼。

他挺謹慎的。他一直都知道,後宮的女人詭計多端,譬如他表面上和和氣氣的養母,皇後馮氏,為了争奪他的撫養權,構陷他的生母私通禁衛,用一杯鸩酒毒殺了她。

譬如那個口口聲聲愛慕他的表妹沈瓊枝,為了外戚侯府的榮華,不惜對他下藥,毀他清譽。

但他還是太大意。

他一個人在這深宮踽踽獨行久了,也曾想要握住一縷暖陽。他還以為,趙良姜是那一縷暖陽呢。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

相關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