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折玉鸾第 51 章 、立雪而候

第 51 章 、立雪而候

51、立雪而候

◎他的鬥篷上盡是雪粒,臉頰也被凍得發青。◎

盯着字半晌,趙良姜把紙條置于炭火爐內,待火舌一點點将它吞噬。

失去福林和程繡瑩,她與梁晏的聯系似突然斷了,也不知這紙條,究竟是不是梁晏所送。

趙良姜微阖雙眸,按捺着自己慌亂的心跳,只用極短暫的時間,便決定赴會。梁晏曾告訴她,程繡瑩此人乃萬貴妃眼線,說的話不可全信。今日聽來,她對梁晏信任自己一事頗有怨言,或許只是在敗壞自己對梁晏的印象。

雖然自己對梁晏……已不複當初的情感。

趙良姜揉了揉眉心。

不喜歡,也得試試。就像她對青鹂說的,不論什麽辦法,都要試試。

傍晚,趙良姜讓雉錦帶青鹂回了宜春宮,對鏡細細搽粉,塗了口脂,用金鑲玉的如意頭簪子松松绾着發髻,換上妃色掐金絲百蝶穿花交領廣袖及地長衫,聽到寝宮外腳步聲攢動,便假意坐在羅漢床上,往琉璃杯內倒酒,微紅舌尖輕輕探了探,面頰上陡然浮起一層淺淺紅暈。

她輕聲細“嘶”,再捧起酒杯慢飲。喝酒的時候,睫羽還輕輕顫着,憨态可掬。一杯飲畢,眼眸辣得瑩潤。

即便如此,還是再倒一杯。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喝酒的情态,都被進了殿卻躲在雕花落地罩後的梁藏旭看得一清二楚。殿內無風,隔着影綽的帷幔,女子微垂頸項,藕白的足只從長衫中露出小小一截,寬大的長衫上銀蝶若飛。

梁藏旭凝視片刻,才撩起帷幔入內,唇角挑起一抹笑:“阿姜,怎麽喝酒了?”

趙良姜受驚,手中酒杯欲傾,是梁藏旭眼疾手快接住,又放回小幾上。他很自然地坐在她身邊,将她抱到腿上。

“妾,妾等殿下回來,等得無趣,又覺得身子頗冷……”她似有委屈,聲音軟糯。

她已經如他的意願,日日夜宿承恩殿。但他最近忙碌,總是晚歸。趙良姜猜測,除了年節打點走動各項事宜,他大抵是在刑訊福林。

保不齊過了元宵,就會拿着逼問出的證據,設法彈劾梁晏。

人的忍耐是有限的,福林縱使銅筋鐵骨,也不能忍受長久的刑訊。何況他被審得越久,生還的可能越低。

念及此,趙良姜眼中的淚水愈發晶瑩。

梁藏旭垂眸,拇指揩過她的朱唇。上面薄薄浮一層豔色口脂,慢飲酒後的雙頰更是酡紅欲滴。他暗吸口涼氣,明知道她是刻意為之,但沒有哪個男人歸家,看到妻子這副景象,能夠毫無邪念。

她果然還是無心,又盤算着玩弄他的情感了。

梁藏旭便有些氣惱,捏了捏她的臉。

“小妖精。想讓孤如何補償你?”

“妾哪敢要求殿下。”趙良姜撅着小嘴,又執壺倒了杯酒,婉轉笑道,“不如這樣,殿下自罰三杯。”

酒水光色晃眼,有她下的瞌睡藥。她亦是提前服了解藥,只等哄梁藏旭睡着,便乘夜色見梁晏。

梁藏旭觑了眼酒,促狹一笑:“孤若飲酒,會很放肆的,你不怕?”

趙良姜烏眸一轉:“妾才不怕。喝吧,殿下。”

她的酒杯遞過來,梁藏旭正要喝,趙良姜卻又将酒杯奪回,嫣然道:“殿下這樣喝多無趣,還是讓妾來服侍你。”

她一飲而盡,忽地旋身攬住梁藏旭雙臂,欠身壓着他,檀口貼着他的薄唇,輕輕撬開他的齒關。

梁藏旭愣怔,卻是任命地張口,酒水就這樣渡了過來。

辛烈、醇美,讓他飄飄欲飛。

他驟然發狠,扣緊趙良姜瘦削的背脊,又調轉兩人的位置。趙良姜輕呼,卻被他挑起下巴。梁藏旭眼底是灼灼的火焰,被她吻過的唇,紅潤妖冶。

他手掌捏着她的後頸,迫使她仰頭,聲音低沉而壓抑。

“既是阿姜先撩撥,就別怪孤情難自已了。”

他此刻已完全不想什麽欺騙、愛與不愛,他只想把眼前這個嬌嬈勾魂的女子,狠狠地征服。

……

子夜,承恩殿內衣衫缭亂,春情搖曳。

趙良姜從榻上起身,指尖輕撫着梁藏旭光潔的胸膛。一場酣暢後,上面覆了細密的汗珠,兩滴粉紅随着他緩和的呼吸,一起一伏。他阖着眼,睡夢正香。

趙良姜于心有愧,倍覺酸澀。嘆了口氣,還是從他臂彎中掙脫,趿拉裘靴披上夾襖長衫,戴了鬥篷,前往宜春宮。她先是換了身宮婢裝束,才低頭匆匆出東宮門。

倘若真的有人阻攔,也只知道是宜春宮有宮婢鬧肚子,她去尚藥局求藥了。

夜裏,下了細細的雪,整個梁宮都靜悄悄的,如蟄伏着将欲吞吐人的巨獸。

趙良姜挑一盞宮燈,渾然沒有留意到身後跟蹤的暗影。

她抵達太閑池假山附近,這是她與梁藏旭初見的地方,甚為僻靜幽邃。她卻目無波瀾,靜默地立在最陰暗的角落,仿若什麽牛鬼蛇神,都不入她法眼。

雪簌簌而落,她等了會,只覺得手腳冰冷。其實她出來時子夜已過,論理梁晏每次約她都是早到的,不應該遲來。雖是蹊跷,趙良姜搓了搓冰涼細長的十指,還是決定再等等。

又等了兩刻,趙良姜薄唇微紫,卻是有些惱了。

她覺得沒趣,憑什麽自己總要等梁晏?

她從前總是把希望寄托在梁晏身上,他口中盡是柔情蜜語,哄得她一等再等。如今她不顧凜冽的雪夜,冒着被梁藏旭發現的風險至此,他卻久不現身,難不成想耍她?口中說着喜歡,總該做些讓她開心的事才好!

若非為了青鹂,她是一刻鐘也不願再等。

**

梁帝偏愛萬貴妃母子,恩準梁晏封王後,仍能夜宿太極宮。但他只能睡在距離後妃居所較遠的清雅居。

還未到申時,他便換了衣袍要出門,卻見到一人戴着黑色鬥篷,攔在他跟前。

來人年逾四十,肌膚仍豐盈細膩,體态風流袅娜。

梁晏聲音一抖:“母後?”

“今夜皇上去了麗妃那,娘念你在宮中,過來和你吃些夜宵。”萬貴妃烏眸朱唇,笑盈盈地落了兜帽,進了清雅居。

她只帶個貼身宮婢,披星戴月,舉止低調。若是從前,她會更低調,但現在最大的對手皇後馮氏已偏居冷宮,她無所顧忌,也不擔心被誰發現了。

梁晏知她并非來吃宵夜,不等她放下雕花食盒,便冷道:“母後,兒臣現在有要事出門,恕不能陪母後進食。況且夜深雪重,母後私會兒臣,于禮不合。”

“要事?可是為東宮的趙良媛?”萬貴妃潋滟而笑,金鳳步搖明媚生輝,“母後當然知道于禮不合,但若非我親自來,怎能阻止你去見她?”

梁晏心下一沉,又聽她道:“程繡瑩密信,就是希望母後攔着你。今夜,你無論如何都走不出清雅居。”

梁晏急了,下跪叩首道:“母後!兒臣保證就這一次,以後不會了。”

“本宮不可能成全你。”萬貴妃款步而來,柔荑扶起他,“那女人是煞星,又是太子寵妾。太子便是為她觸怒聖顏,大權旁落你手。你現在去見她算什麽?若被人發現參你一本,你我多年苦心孤詣,不都付諸東流了?”

“母後……”梁晏氣悶,卻不肯起身,哀求道,“兒臣聽母後的話,一再傷她。現在不過想彌補一二,母後連這樣的機會也不肯嗎?”

萬貴妃鳳眸微凜,斂了笑意。

“若一開始不争,你我母子二人或可全身而退。但既已入局,便要事事小心時時看顧,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否則,你便是想放手,那人也絕不允準的!到那時候,你便是裝瘋、裝病,也難逃死劫。母妃老了,富貴榮華如過眼煙雲,但你還年輕,母妃不想你為了一個女子,堕入那萬劫不複之地。”

看着梁晏蒼白的臉色漸漸灰敗,一雙眼眸無光,萬貴妃又有些愛憐,緩聲道:“晏兒別急,總歸還有機會。等你将來登基,不論是替趙氏平冤,還是封她為後,母後都不會再阻止了。”

輕&吻&喵&喵&獨&家&整&理& 她輕柔的寬慰卻如千鈞之石,沉甸甸壓在梁晏心頭。

他覺得壓抑,很想憤懑地嘶喊,身體也止不住戰栗。可他知道,他不得不聽話。

眼睑酸澀發紅,良久,他才似從鼻腔悶悶出聲道:“母後,既是如此,讓兒臣對蕭氏下手吧。”

當初迎娶蕭魚麗,完全是為了蕭氏一族的軍權。他隐忍多年,便是不能馬上給趙良姜一個交代,也該做點別的什麽,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真的害怕,趙良姜已經被他一點點推遠,等他登基那日,或許便再碰不到她。

萬貴妃見他自苦已極,纖細十指輕摩他的發髻,聲音柔下來:“嗯,時機成熟,可以收網。”

**

耳邊風聲呼嘯,白雪飛揚。

趙良姜纖長的睫羽也凝了層冰霜。

宮燈的光越來越微弱,便是哈氣跺腳,都無法抵禦無孔不入的寒氣。

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本來決定不等了,又總覺得立刻走,下一秒可能梁晏就出現。可她等得太久,身子都快發僵。只怕寒咳起來,惹梁藏旭懷疑。

她還是熬了會,終是失望離開。她本想在現場留下什麽證據,證明她在這裏等待過,轉念想想,還是作罷。

縮緊鬥篷,趙良姜又沒入風雪中。就在她繞過梅林,将至東宮時,她忽然看到一個颀長的身影,在不遠處候着她。

本該在承恩殿沉睡的梁藏旭,不知為何會立在那兒。他的鬥篷上盡是雪粒,臉頰也被凍得發青,琥珀色眼眸,似乎都蒙了層鴉色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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