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博弈
◎孤為了她做人做鬼,都跟你沒關系。◎
“人是十弟所抓,十弟自己處置就好。”梁晏扭頭,錯開視線,語氣不善道。
他想,梁藏旭定是在給他下套。如果他真的氣急敗壞,讓梁藏旭即刻處死福林,趙良姜會記恨他。方才情急失言,已經讓趙良姜不悅,現在出口,必得斟酌再三。
梁藏旭微眯眼,眸光中流露出一絲危險意味:“三哥當真願意交給孤?畢竟,他可是把當年三哥如何借給吏部侍郎五十萬兩,用以填補朝廷庫銀虧空的事,悉數吐出來了。若三哥不想處置,孤只能如實上奏父皇,言三哥與吏部侍郎結黨營私,賣官鬻爵……”
“梁藏旭!”梁晏怒極,暴跳起身,抖着手指他,“你別含血噴人!本王何時參與這等汲汲營營的龌龊事!”
“三哥何必生氣,喝茶消消火。”梁藏旭觑了眼面色微變的趙良姜,自得地卷了卷她鬓角碎發,淺笑道,“畢竟翊王梁景恒當初,沒少靠吏部撈銀子,替三哥巴結京中要員,宮中府中倘有空缺,出點錢買賣官職便是。誰承想吏部上下盤剝,買賣官職還鬧出虧空,三哥才不得不出手擺平……也不過拆了你想蓋的一座戲臺,掉不了幾塊肉。”
越說,梁晏越不是人。
偏偏全是事實,他沒法反駁。
梁晏氣到極點,思慮片刻終是鎮定地再坐下,鳳眸凜凜獰笑道:“人畢竟在十弟手裏,想給本王安什麽罪,給這奴才用刑不就好了?倘若他不肯畫押,大不了再把他弄暈,強讓他摁紅手印……當初太史局的案子,你不也這麽辦的?”
隔着外袍,梁藏旭五指稍顯煩躁地搓了搓趙良姜滑膩的大腿。
沒想到為了膈應自己,梁晏什麽颠倒黑白的說辭都能冒出來。
趙良姜垂着長睫,又繼續捧起茶盞攪打茶花,似乎并未受影響。
梁藏旭岔開話題:“照三哥的意思,便是孤把此人呈交皇上,你也不會在乎?”
擲地有聲的質問劈面追來,逞了口舌之快的梁晏不覺攥了攥大腿上的衣袍。他是朝臣交口稱贊的“賢王”,也是梁帝偏愛的兒子。此事就算他能聲嘶力竭地否認,但在奪嫡之争如此關鍵時期,便如只蒼蠅叮了雞蛋裂隙,遺禍不淺。
否則,他也不會安排內線,打算神不知鬼不覺暗殺福林。
他決意探探底。
“十弟認為,父皇會相信一個奴才的片面之詞?”
“他的話不可盡信,但父皇有意追查,只怕吏部當初推舉的那幾個官員都會受到牽連。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到時候說不定連三哥中飽私囊的銀庫在哪都查出來了。”梁藏旭淡笑,指腹沿着趙良姜的大腿,又緩緩上移至她的纖腰,“三哥,不如我們做個交易,你以後把阿姜讓給我,我就當着你的面,處死此人。”
梁晏再次激動地站起身,眼眸嗜血斥道:“梁藏旭,你別欺人太甚!”
趙良姜亦是暗驚,梁藏旭不是說要放了福林,如何又拿福林做籌碼?
至于梁晏……
趙良姜越想越悶。
梁藏旭卻連眼皮都懶怠掀起,也不看梁晏,指腹專注地在趙良姜腰間打圈。
“孤只最後問一遍,殺他,還是不殺。”
“本王不管你殺不殺,只別亂給本王安什麽觊觎弟妾的罪名!再有,別怪本王沒提醒你,為了她而棄嫂嫂于不顧,到時候被逐出東宮性命不保,就是哭着求本王放過你,本王也絕不憐憫!”
梁藏旭卻是先扣住趙良姜的後腦勺吻下去,再擡眸對梁晏冷笑:“那又如何?左右是你今日将她讓與孤。孤為了她做人做鬼,都跟你沒關系。”
他吻得用力,被掙紮的趙良姜咬破唇皮,血腥味彌漫。
趙良姜睫羽撲扇,氣息不定。
再看梁晏,早已是怒發沖冠,恨不能舉起杌子照着梁藏旭的腦袋當場砸下去。
氣氛驟然沉默。
趙良姜眼眸濕潤,心底漫生濃烈的失望。其實她也知道梁晏會選擇什麽,但梁藏旭仍要逼她,讓她直面這殘忍的真相。他似乎知道,唯有如此,她才會對梁晏徹底失去興趣。
梁藏旭拇指擦了下吻部的血,紅色的劃痕沿着嘴角延伸到他的面頰。一笑,便妖邪攝人。
“既然三哥猶豫不決,孤就當你默認殺了。也省得你三天兩頭設計暗算他。荀颉,取孤的佩劍來。”
梁晏被他一句話釘死在原地,進退不得。
他睜大眼睛,只見荀颉弓身從他身邊走過,從蘭锜上取劍,往殿外行去。
趙良姜驚疑,不禁呼道:“殿下,您答應妾的!”
她腳下鎖鏈嘩啦作響,似想脫離他的掌控,卻被梁藏旭死死摁在原地。他連着寬袍一并壓住她,任她在他臂彎中戰栗,指甲戳進他的皮肉中。
荀颉只抓住那內侍缭亂的發,踩着他脆弱的背脊,連刺幾刀,地上頓時嫣紅一片。
那人抽搐片刻,沒了生息。
荀颉單膝跪地道:“殿下,奴才髒了衣衫,不便入殿,請準下去洗淨,再來侍奉殿下。”
梁藏旭垂眸默了片刻,确定趙良姜已經不再掙紮,才道:“去吧。”
他的胳膊已經被趙良姜掐出血痕,但眼底卻露出快意的笑:“三哥,棋局前聊以助興的曲目已經結束,可以解棋了。”
梁晏突然抓起茶杯砸過去:“我解你大爺!”
在梁藏旭抱着趙良姜閃身避過之際,梁晏帶着滿腹的怨氣匆匆而去。
茶杯磕到桌角墜地,碎片四濺。
梁晏來到廊庑下,仍不解氣,怒踹庭中松樹發洩一番。
“梁藏旭,我草(一種植物)……(以下省略N字)”
樹葉嘩啦啦抖落,拂了他一身還滿。
他真恨,恨自己當初怎麽就沒發現,梁藏旭有奪嫡野心。他被這個怯懦寡言的弟弟騙了太多年,以至于在梁藏旭突然出面接手太史局谶緯案的時候,他竟是束手無策。
他恨不得立刻上朝控訴梁藏旭“沉迷女/色不務正道”,讓他即刻得登大寶。
才向前走了幾步,便驚覺他如果彈劾梁藏旭這點,梁藏旭可能不會死,但趙良姜一定會死。他更覺得憤懑難言,一拳捶向心口,差點嘔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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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殿中,梁藏旭正打算撿起地上碎裂的茶盞,趙良姜卻是一把推開她,亦顧不得身上清涼,恨恨道:“殿下,現在這樣您滿意了?”
為了讓她不敢發作,所以讓她穿了身什麽都遮不住的裙子。
明明答應放了福林,卻當着她的面殺人。
梁藏旭失神,手指被碎片割傷,皺眉道:“阿姜,你是不是一直覺得孤陰沉不定,居心叵測,是個佛面蛇心的壞人?”
“需要我認為嗎?”趙良姜哂道,“殿下萬人之上,政績昭然,自有人替您歌功頌德。我人微言輕,怎麽想的并不重要。”
“對孤而言很重要。”梁藏旭起身,看着庭外正在擦洗地上血跡的內侍淡道,“孤這些年殺人、治人,得罪不知多少朝臣,即便榮華滿身,卻是茕茕孑立孤芳自賞。孤自問為了這太子之位機關算盡,但從未算計到阿姜頭上,為何阿姜從不信孤?”
趙良姜不免駁斥:“事實就擺在面前,殿下讓我如何信?”
“眼見就是事實?”梁藏旭回身,琥珀色眼眸發暗,“當初你不也是以為孤十惡不赦,靠殺你的親族榮登太子位?阿姜,你好好想想,倘若孤就這樣放走福林,梁晏會不會想辦法找到他,再除之後快?”
趙良姜眼眸微睜。
“殿下的意思……方才死的,不是福林?”
“孤既然答應你,自然會辦到。孤只能告訴你,福林現在很安全。等到元宵夜,孤會帶你和那宮婢去見他。”
頓了頓,梁藏旭又道,“沒想到你和梁晏那麽像,生氣了,連人臉都不看清,就斷定孤已經殺了福林。”
趙良姜才歷經大怒,此刻被他的話刺得無地自容,雙頰又泛起緋紅色。不由咬了咬唇,難堪地攥緊方才扔掉的他的外袍,又覆蓋在身上,瑟縮道:“對不起,是妾錯怪殿下了。”
聲音軟糯,可憐兮兮的。
梁藏旭張了張嘴,本想教訓她兩句,見她此番情态,終是嘆息一聲。但他還是不滿足,咂摸着嘴道:“可惜孤和你說了那麽多,連杯茶都喝不到。”
趙良姜飛他一眼,見他臉頰、唇部、胳膊和手指上都有血跡,一時間無比懊悔。她匍匐着爬到他腳邊,攥緊他的袍擺柔聲道:“殿下,妾真的知道錯了,讓妾再給您沏一杯。”
梁藏旭舔了舔嘴角血跡,又道:“孤現在這嘴,不知怎麽還有點疼。”
“那妾給您抹點藥。”趙良姜便要去找藥膏,卻被他彎腰抓住腳踝。
“不麻煩,”他低低一笑,“讓孤也咬你一口心裏就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