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的小廚房手藝不錯,無論是菜肴,還是糕點,皆是色香味俱全。
因大奶奶從不虧待下人,所以廚房做多了東西時,也會賞她們些。
又因江穗是剛進府,大奶奶身邊的老人心善,想着新人還未見過,便将大部分都留給了她。
而此刻,許敏所說的那盤需要送出府的糕點,江穗也見過。
并不是什麽稀罕物。
更何況這東西剛出鍋時乃是口感最好的時候。
若是就這麽由江穗跑着送出府,怕是還沒出府便涼了。
江穗瞟了一眼端着盤子的丫鬟,随後沖着許敏問道:“不知六小姐讓奴婢送去哪裏?”
“許家在城西邊上還有套房子,近日外祖母帶着一行人來看望,便借住在了那邊。”
“本小姐一直沒時間前去看望,剛剛嘗了下糕點,忽然想起我那表姐最喜這甜口。”
許敏說着,随手拿起其中一塊糕點,輕咬了一口:“剩下的,你便親自送過去吧。”
江穗看了一眼正一手遮擋臉頰,一手捏着糕點正不顧形象地品嘗的六小姐。
她垂在身側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簡直是荒唐。
許府這處宅子坐落于城東,從此處出發,若是走着趕去城西,以江穗的速度,怕是要走上大半天。
更別說是端着這樣一個盤子了。
到時候一路風塵仆仆,沾染上風沙灰塵,惹惱了收東西的人,怪罪下來,江穗怎麽可能吃得消。
可偏偏,許敏有意為難,特意囑托道:
“這糕點新鮮出爐,你便端着送去吧,也不必裝起來了。”
“我可是數過了,剩下五個,到時候要是讓我發現少了幾個,又或者是你在路上偷吃,可別怪我按規矩将你趕出許府。”
說完,許敏将瓷盤拿起,拖到了江穗的面前。
糕點的确是剛做好,還有着淡淡的香氣。
江穗見狀,只能接下,兩手端好。
“六小姐,從這裏趕到城西,怕是要耗費不少時間,不知小姐可否通融一下。”江穗想了想,說道:
“不然到時候東西送到了,已經涼透了,怕是會惹惱對方。”
許敏冷哼一聲,擡腳想要踹她,但忽然想起江穗是母親身邊的人,也只好作罷。
她腿已經伸了出去,但稍微偏了一下方向,直接踹到了身邊剛剛端盤子的小丫鬟。
“你還在這兒站着做什麽?別在這兒礙眼,給本小姐滾下去!”許敏惡狠狠地說道。
那個小丫鬟剛剛還在一旁看戲,現如今忽然間受到波及,一時間難以反應過來。
迫于許敏的威壓,那個小丫鬟幾乎是下意識跪到了地上,脫口而出:
“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許敏十分嫌棄地看了地上吓破了膽的小丫鬟,揮了揮手:“行了,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的,倒像是本小姐欺負你了一般,趕緊下去。”
那個丫鬟跟在許敏身邊有些時候,知曉這位主子是個什麽性子。
她早就被吓得腿軟,最後還是幾個心善的丫鬟上前,将她架着拖到了後頭。
許敏這一口氣憋在嗓子裏,偏偏礙于母親的面子,加上今日的事情,所以不能直接對江穗動手。
有些不耐煩地朝着四周看去,忽然瞧見一個身影,她的眼中頓時發出亮光來。
她收回眼神,朝着江穗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糕點怎麽送,如何保存,那都是你的事。”
“你不是聰明得很嗎?自己想辦法去。”
說完,許敏不等江穗說話,便直接帶着一行人離開。
走了幾步,她又忽然停下來,扭過頭看了江穗一眼:“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麽問題,本小姐若是聽到表姐向我抱怨,那你難逃其咎。”
語畢,她提起裙邊,快步朝着剛剛看的那個方向趕去。
江穗自知這是六小姐有意為難自己。
既然是為難,那自然不會因她一句話就放松要求。
手中的盤子底部還帶着些許殘留的溫度。
糕點被擺放得整整齊齊。
江穗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道自己今日怕是要累癱過去了。
反正她一時半刻也無法直接瞬移過去,便只好端着盤子,先回了自己的房間。
在大奶奶那兒發生的事情,還有大奶奶的吩咐她總要先和翠兒說一聲。
其次,她也想回房間,先冷靜片刻,想想解決的辦法。
到時還可以詢問下翠兒的意見。
那丫頭古靈精怪,心思多,鬼點子也是一個接着一個。
可當她推開房門,卻沒瞧見翠兒的身影。
床榻還未收拾,被子也沒疊,看起來,翠兒應當是遇到了急時,臨時起來出門的。
見翠兒不在,江穗也沒什麽心情在房間多待。
她先是去了趟廚房,借了個幹淨的食盒,将盤子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确認盒子足夠牢固後,這才朝着側門走去。
如果可以的話,她是想要尋一輛馬車來的。
但是許府的馬車都是主子坐的,她一個小丫鬟,想想都是奢望。
可她身上又沒有多少銀子,根本雇不起外面的馬車。
就這麽走去城西,中途必經幾條鬧事,人流湧動,倒是若是磕到碰到,那便直接前功盡棄。
江穗提着食盒走到側門時,正好瞧見一輛馬車停靠在門外。
許府的馬車外壁上一般都挂着象征許家的标志江穗曾遠遠瞧見過,看起來相當氣派。
而此刻門外停着的那輛,卻沒有任何許家的标志在,看起來應當是從外面租來的。
雖說不是許家的馬車,但外頭租借馬車的價格,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夠随意負擔得起的。
應當是許家的哪個主子要出門,租了一輛。
只是不知為何是從側門出去。
又為何不用許家的馬車。
江穗從側門出來,視線頻頻朝着那輛馬車看去。
馬車周圍沒有一個侍衛或者是丫鬟,只有一個駕車的老人,正坐在前頭。
她有些好奇地摸到了牆邊,朝着馬車裏頭看去,想要看看裏面坐着的是誰。
若是她認得,那人好說話的話,獲許可以問一問,求人搭她一程。
她剛發現車裏面沒人,許府裏面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其中一道聲音極為明顯,聽起來有些蒼老,還帶着些許怒氣:
“你這個臭小子,又要跑哪兒去,是不是看我這老人家走不動路,追不上你,你才這樣肆意妄為?”
“祖父,您快別追了,整日待在府裏有什麽意思?您若是也想去,那孫兒帶你一塊去,也不是不行啊。”
江穗聽到那道嬉皮笑臉的聲音,愣了一下。
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也不可能認錯。
是恩人的聲音。
江穗愣神的功夫,許府的牆上忽然傳來了動靜。
她擡起頭來,朝着上面看去。
只見一個神色張揚,身着一身暗紅色長袍的少年郎,正好翻身上去,半跪在牆上,一只手撐在膝邊。
江穗擡頭之時,正好對上了那人的視線。
她恍惚的表情,換來了對方的一個爽朗的笑容。
院子裏傳來的一道聲音打破了二人的對視:“東延,那上面危險,你快些下來!”
許東延扭過頭,朝着院子裏急得跳腳的白發老人吐了吐舌頭:“祖父說得對,上面危險,孫兒這就下去。”
說完,許東延便身手敏捷地翻身下了牆。
只不過,落地點是許府外面。
“快來人,出去追啊!”
“公子,你怎麽把我丢裏面了,這牆太高,阿澤不會功夫,翻不過去啊。”
許東延大聲朝着院子裏頭喊了句:“今兒不用你,歇着去吧。”
眼瞧着許府裏頭湧出一大堆人來,皆是慌慌張張,在看到許東延的那一刻便确定了目标,紛紛跑來。
江穗見了這陣仗,也是吓了一跳,不知此刻是躲還是不躲。
忽然間,一道身影掠過,江穗的手腕被抓住。
還沒來得及反應,她便被人直接拉上了馬車。
車夫明顯早就與許東延商量好,在他上車的那一刻便揮舞起了手中的馬鞭。
從許府裏追出來的那些人也都是趕鴨子上架,沒點真功夫。
偏偏要抓的人還是許東延,因此更加畏手畏腳。
一群人跟在馬車後頭瞎嚷嚷,漸漸地便也都被甩掉了。
江穗驚魂未定,聽到追趕聲漸漸遠去,感受到手腕上的力度,還有所坐的馬車的颠簸之時,才真切地感受到剛剛的一切都不是在做夢。
她朝着身邊的人看去。
許東延這時候正撩起一邊的簾子,查看着後面的動靜。
江穗将視線轉移到自己被緊緊攥住的手腕上,猶豫了一下:“公子…”
許東延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入目便是對方如同小鹿一般受驚的眼神。
順着視線下移,這才注意到自己竟一直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腕。
許東延快速将手松開,看到對方手腕上被自己的力度弄出來的紅痕,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
“有些着急,力度大了些,沒事吧?”
江穗将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腕收了回去,咬了下唇,搖了搖頭:“無事。”
許東延此刻面對江穗,沒了剛剛□□時候的那股子張揚勁兒,反而有些束手束腳的:
“剛剛出來時着急,看你傻站在馬車邊上,怕他們若是沒抓到我到時候會連累到你,情急之下便将你拉上來了。”
“你出府可有要事?若是有事,你說個地方,我将你送過去。”
江穗聽了許東延的話,忽然想起自己今日出行的目的,連忙打開食盒,朝着裏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