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幾條小巷,周圍的人群漸漸退去。
江穗一直牢牢地跟在許東延的身後,眼見着繞過一個又一個路口,前面的人始終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江穗始終不敢走神。
這邊她為曾來過,更不記路。
而且這地方人煙稀少,到時候要是走岔路了,連個問路的都找不到。
她緊緊盯着許東延的後背,毫不放松。
走到一個拐角處,前面的人忽然放慢了腳步,特意在拐過彎之後的地方頓了一下。
江穗剛走過去,剛剛明明保持了一定距離的後背忽然近在咫尺。
盡管江穗專心致志,确也在經過這樣的視野盲區時出了岔子。
先是感覺自己的鼻頭上忽然一痛,然後是額頭,緊接着整個臉都撞了上去。
江穗忍住沒有叫出聲音來,快速作出反應,連忙退後兩步。
她一手捂住了自己泛紅的鼻頭,另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許東延轉過頭來,笑盈盈地看着她,打趣道:“怎麽這樣不小心?”
江穗趕緊松開手,微微欠身,朝着眼前的人說道:“是奴婢不小心撞到了公子,奴婢的錯,不知少爺可有大礙?”
許東延佯裝有事,嘆了口氣,故意說道:“本公子覺得這背上被撞得生疼,不如你替我看看,是不是腫起來了?”
江穗聽了這話,生怕他真被自己撞出來了什麽毛病,也沒多想,直接朝着他的方向前進了兩步。
照着自己的身形,估摸着差不多被撞得嚴重的地方,江穗擡手便要觸碰。
見了這架勢,許東延立馬挪開了幾步,沖着江穗擺了擺手:
“你怎麽這麽…罷了,是本公子不對。”
許東延扭頭沉默了幾秒鐘,忽然轉過頭來,沖江穗問道:“你對旁人也是這樣熱心腸嗎?”
指尖感受到了一陣風,江穗看着自己被修剪地圓潤的指甲,有些出神。
她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是奴婢逾越了。”
而在心底,江穗其實是在偷偷想着,恩人與旁人,怎麽能夠相提并論呢?
若是自己真的傷到了恩人,怕是會自責一輩子。
與此同時,恩人的舉動,加上那有些微妙的話語,她心中下意識便當作了是恩人不喜這樣的觸碰。
畢竟她身份卑微。
許東延瞧着兀自陷入沉思的江穗,忍不住又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跟前。
擡起手來似乎是要摸一摸她的頭,但在瞧見那有些泛紅的鼻頭之後,懸在空中的手又收了回去。
許東延的手調轉了個方向,摸了摸自己的耳根,說道:“剛剛本公子就是逗逗你,你怎麽還當真了?”
“這樣不禁逗,你是怎麽和那群小丫鬟混熟的?”
“公子沒事?”江穗擡起頭來。
江穗那雙靈動的杏眼仿佛會說話一般,讓人不忍心撒謊。
許東延瞧着那雙眼睛,點了點頭:“自然沒事,你以為本公子是什麽身嬌體弱的病秧子嗎?”
不知怎麽,江穗忽然回想起自己嗅到的那一抹藥味。
病秧子?
江穗悄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的确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看起來也不像是受了傷。
而且今日見他翻身下牆,動作幹淨利落,又怎可能身患重病?
江穗覺得自己可能是聞錯了。
她搖了搖頭:“奴婢不敢。”
“本公子看你膽子大得很,之前便和你說過了不要在我面前自稱奴婢,怎麽一轉頭便又忘了?”許東延言語中透露着些許不悅。
江穗看了他一眼,垂頭不語。
許東延見她不說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邁開步子朝着前面走,不忘提醒一句:“跟緊些。”
江穗點點頭,跟在身後,依舊保持着原來的距離。
走了沒一會兒,許東延便停在了路面。
江穗這回一直觀察着對方的動向,加上沒有視線的阻礙,因此也非常恰到好處地停在了他的身後。
江穗稍微朝着旁邊偏了偏頭,朝着前面看過去。
只見帶着他們出來的車夫此刻坐在馬車前面,手上還拿着個盛水的葫蘆靠在邊上,草帽歪歪扭扭地下移到了臉上,遮住了眼睛。
車夫倒也是心大,在這地方便直接睡了過去。
許東延皺了皺眉頭,将自己手中拿着的盒子遞到了江穗的手中。
然後他走到車夫的跟前,絲毫不留情面,擡手将草帽拿起,扔到了一邊,然後将車夫手中的葫蘆奪了過來。
許東延将那葫蘆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便被那濃郁的酒氣熏得刺眼。
連忙捂住鼻子,他又将這葫蘆轉交給了江穗。
江穗心中好奇,忍不住湊到跟前,朝着葫蘆裏面看了一眼。
頓時被那股酒氣熏得連連後退。
她咳嗽了兩聲,将葫蘆拿得離自己遠了一些。
許東延一直注意着江穗那邊的動靜,瞧見她被熏得眼泛淚光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兩聲。
江穗聽到笑聲,想起這東西是許東延遞給自己的,直接将他當作了罪魁禍首。
“公子…”
“噓——”許東延扭過頭來,沖着江穗比了個手勢。
江穗連忙閉嘴,瞪大了眼睛瞧着眼前人的動作。
許東延回過神,搓了搓自己的手掌,然後捏住了車夫的鼻子。
同時,他湊到車夫的跟前,放大了音量,大聲說道:“徐老頭,你馬被人偷走啦——”
車夫瞬間睜開了眼睛。
因為呼吸不順暢,只能下意識張開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發覺到自己的鼻子被人揪住了,他擡起手便要給許東延一巴掌。
許東延早就料到,在對方擡手的那一刻就朝着一邊退開了。
車夫終于能夠正常呼吸,連忙深吸了兩口氣,開口第一句便是:
“誰敢偷老夫的馬,人呢?!”
等到車夫連滾帶爬地從馬車前面坐起來,看清楚了眼前的場景後,瞬間愣住了。
馬還在前面拴着。
這附近一個生人都沒有。
眼前就只有一個捂着臉,肩旁止不住顫抖着的許東延。
這其中究竟是怎麽回事,不言而喻。
被活活憋醒,還差點丢了自己的寶貝。
結果一切都是玩笑。
剛醒來的車夫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擡手便直接朝着許東延的頭上來了一下。
力道十成十,還發出了一道悶響。
江穗剛剛瞧着那駕車老人呆愣的模樣,本還覺得有趣極了。
這回聽到了聲音,瞧見恩人被打,她瞬間就慌了。
江穗連忙走到馬車跟前,想要查看恩人是否受傷。
可是她的兩個手都被占了,壓根就空不出手來。
車夫吹胡子瞪眼,瞧見了江穗手中的葫蘆,立馬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将那葫蘆奪了回去。
許東延捂着自己的後腦勺,看見原本坐在馬車上的人走到了江穗跟前,立馬急了。
他連忙擋在江穗跟前,沖人說道:
“徐老頭,我剛剛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沖我來,別欺負人家小姑娘。”
車夫将葫蘆裏面僅剩的一點酒全部倒在了口中,用眼睛瞟了許東延一眼。
喝完後,他吧唧了一下嘴,将葫蘆扔到一邊,笑了笑,說道:
“老夫什麽時候欺負小姑娘了?倒是你,你着什麽急?”
許東延被他這話戳中了心事,啞口無言,只能幹愣在原地。
江穗從許東延的身後站了出來,擋在了他的跟前。
剛剛那車夫生氣的模樣她才見過,很是吓人。
但是此刻,江穗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擋在了恩人的面前。
剛剛車夫和恩人說了些什麽她都沒有聽到。
但是她的心裏面就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眼前的人打了自己的恩人。
“這位先生,不知你為何要對我家公子下此重手?”江穗聲音有些顫抖着問道。
一陣沉默之後,面前的老人忽然大笑了起來。
江穗不解,扭過頭朝着身後的人看去。
許東延此刻捂着自己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暴露了他在笑的事實。
“有趣啊,有趣。”車夫一邊笑一邊朝着許東延說道:“你許家什麽時候多了個這麽有意思的小丫鬟?”
許東延沉默了好一會,才将自己臉上的手收了回去,然後拍了拍江穗,同她說道:
“我與徐老頭認識多年,你放心,打鬧而已,無事的。”
“你先上馬車等我一會,我與他說幾句話。”
說着,許東延将人朝着馬車的方向推了過去。
江穗這才意識到自己怕是辦了一件蠢事,耳根止不住泛紅,連忙順着許東延的意思上了馬車。
其實她這個時候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剛剛一時沖動,一不小心便直接順着自己心中的想法,跑到了恩人的前面。
結果鬧了個大笑話。
江穗坐在馬車之中,外面二人交談的笑聲與細微的話語聲傳入耳中。
一想到二人可能是在說自己,江穗便覺得自己臉上燙得不行。
過了好一會兒,許東延才撩開了馬車的門簾,彎身走了進去,坐到了江穗的身邊。
才剛剛坐下,幾乎是同一時刻,馬車便動了起來。
感受到身旁人的溫度,江穗下意識朝着旁邊挪了挪。
許東延忽然朝着江穗的方向伸出手來。
江穗吓得抖了下。
誰知許東延忽然靠近了她,然後沖她展露笑顏。
江穗看呆了。
這時候,許東延的手指了指江穗放在腿上的那個盒子:“你看過裏面是什麽東西了嗎?”
江穗瞬間回神,搖了搖頭,然後将盒子遞到了許東延的手中。
許東延又将盒子放回到了她的懷裏。
“若不是因為我,許敏讓你送的東西也不會壞,這是本公子補償你的。”許東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