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穗重新打量了一番被塞到懷中的盒子。
猶豫了片刻,她擡頭看了一眼許東延,然後将盒子打開。
盒子裏面是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糕點,制作精美,還帶着些許的溫度。
最重要的是,和被她弄碎的那些糕點一模一樣。
江穗有些震驚地擡起頭來,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這…”
“不許退還給我,本公子向來說一不二,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來的道理。”許東延率先開口,将江穗的話堵了回去,并且直接斷絕了她的後路:
“你将這話記牢,若是哪天忘了,我可是要罰你的。”
江穗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看着懷中的盒子,她的腦海之中忽然浮現出剛剛在酒樓,恩人拉住門口的小二竊竊私語的那一幕。
江穗恍然大悟。
恩人那個時候,應該就是在吩咐這事。
江穗抓着盒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用了些力度:“奴婢謝過公子。”
“公子大恩,奴婢無以為報。”
許東延連連擺手:“怎麽就是大恩了,這本就是因我莽撞,這才使得你食盒裏的糕點不成樣子。”
“非要算,也只能勉強說得上是将功贖罪,你不必在意。”
這讓江穗怎麽能夠不在意。
她沒入許府之前,常受到她那個欠了錢的爹大罵,經常連一頓熱飯都吃不上。
這讓她對旁人待她的好格外上心。
但凡有人稍微對她好一點點,她就便受之惶恐。
就好比她入府之後,大奶奶心善,将她留在了身邊作事。
她日日殚精竭慮,只為了好好侍奉大奶奶,為了回報她的那份知遇之恩。
可恩人将自己救了下來,帶入了許府,還三番五次出手相助。
這樣的恩情,江穗牢牢記在心裏,卻是不知該如何償還。
她就只是一個小丫鬟罷了,想必恩人也不稀罕她能夠回報些什麽。
江穗僅僅是在心中稍微這麽一想,便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發熱。
她在心底罵了自己一句,硬生生地将這些情緒壓了回去。
江穗看着盒子裏面的糕點,發現這裏面的數量要比六小姐交給自己的數量要多得多。
她擡起頭,正好對上了許東延的視線。
許東延笑了笑,指了指那裏面的糕點,說道:“你可曾嘗過這糕點?我多要了些,你可以嘗一嘗。”
“家中的廚子曾在那酒樓待過一段時間,但要是真的比較起來,那還是要數那兒的正宗。”
說着,許東延稍微從座上起身,從江穗懷裏的盒子中拿了一塊出來,直接塞到了自己嘴裏。
臉頰兩邊都被塞得滿滿的,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然而許東延并不滿足于只有自己品嘗。
他又從盒子裏拿了一塊,遞到了江穗的手邊上。
江穗趕緊擺了擺手:“奴婢不吃了,剛剛吃了那些就已經夠飽了。”
許東延趁着江穗張嘴說話的功夫,直接将糕點抵到了她的嘴邊。
大有江穗不吃,他就不撒手的勢頭。
瞧着近在咫尺的手指,江穗猶豫了幾秒鐘,還是擡手從許東延的手中接過了糕點,拿在手中。
在面前之人的注視之下,江穗最終還是選擇投降,扭過臉将糕點一口一口吞入了腹中。
果真如同恩人說的那樣,這糕點入口即化,香甜軟糯,吃過之後,唇齒留香,令人難以忘懷。
江穗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她從未吃過如此美味的糕點。
坐在一旁的許東延不知從哪裏掏出個盛水的水袋來,連喝了兩大口,然後看着江穗笑出了聲:
“若是喜歡,剩下的那些你便帶回去。”
“帶回去?”江穗微愣。
帶哪兒去?
許東延看了一眼盒子裏面擺放得滿滿當當的糕點,說道:“帶回許府,怎麽,你不喜歡這個味道?”
江穗搖了搖頭,如實說道:“奴婢怎會不喜歡,只是大奶奶早就安排了我們這些人的三餐,若是帶這些回去,若是被人發現了,怕是會惹出些不必要的事端來。”
說完,江穗将放置在角落的食盒提到了身邊,轉身從盒子裏面挑出五塊來,放到了食盒裏,然後将這兩個盒子全部蓋好。
她将懷中的盒子放到了許東延的身邊,然後将食盒固定在了自己懷中:“這些就夠了,東西還是公子自己留着吧。”
許東延一時失笑,瞧着兜兜轉轉又回到自己手邊的盒子,嘆了口氣:“你可當真是…”
“奴婢怎麽了?”江穗沒聽清剛剛那句話。
許東延擡手,稍微用了些力度,戳了戳江穗的額頭:“一根筋。”
江穗抱着食盒再次往邊上挪了挪,空出一只手來捂住了自己的額頭。
她剛要反駁,便聽見簾子外頭的車夫沖她說道:
“快往裏頭坐坐,路途颠簸,你這丫頭坐得這麽靠外,到時候是要被晃出去的。”
江穗剛想說沒事,便被一股強勁的力量往裏面拽了拽。
這力道讓她很是熟悉。
只不過這回許東延控制了力度,護住了江穗懷中的食盒。
許東延沖她笑笑,大聲回應着外面的人:“知道了,你好好看路,可別偷聽啊。”
“嘿,你這小子,将老夫當成什麽人了,都坐好了!”外面的人不甘示弱。
馬車速度加快,晃動的幅度更大了些。
好在江穗被人拽了回去,被牢牢摁在了原地,不然這時候恐怕就已經摔出去了。
又是好一陣颠簸過後,馬車明顯比之前走得要平穩些。
江穗忍不住好奇,撩開一邊的簾子朝着外面看去。
竟是回到了街上。
而就在她視線的斜前方,那座宅子大門上頭挂着的牌匾,卻是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許家的宅子。
難不成這是已經到了城西的那處?
果不其然,下一秒馬車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路邊。
車夫将馬車前頭的簾子撩起來,沖着裏頭說道:“到了到了,給錢!”
江穗下意識就要起身。
許東延将她摁了回去,然後自己跳下了馬車,同時将系在腰間的錢袋子扔到了車夫的手中,說了一句:
“先都給你,你可得記得将我們送回去,到時候要是看你跑了,我就去報官抓你。”
說完,許東延轉過頭來,朝着江穗伸出手:“下來。”
江穗被人扶着跳下馬車,道了句謝,便将視線放到了面前的宅子上。
這處并沒有坐落在京城中最繁華街道上的許府氣派,相比之下,更顯得低調些。
江穗用力握住手中的食盒,垂頭說道:“多謝公子,奴婢将東西送進去,很快便出來。”
說完,江穗轉身便要走。
許東延将人拉住,沖她笑笑:“本公子過來探望外祖母,你同我一路進去。”
有了許東延帶路,江穗這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
并且不用擔心迷路。
許東延一路朝着深處走去,走到一間門前,才停了下來,沖着守在門口的丫鬟說了些什麽,随後扭過頭,沖江穗說了句:
“我讓人替你将東西送進去,可好?”
江穗思索了一番,搖了搖頭。
既然六小姐有意為難,到時候若是聽到不是她親手将東西奉上,恐怕還會想辦法怨她。
反正地方都到了,親手去送個東西,也沒什麽難的。
許東延點了點頭,剛要邁步進去,突然從邊上沖出來個侍女,跪到他的跟前:“公子,老夫人聽聞您來了,說是要叫您過去。”
“不去。”許東延只瞥了一眼,就移開視線,想要繞過那人進門。
偏偏那個侍女極其難纏,見人繞路,便站起身,換了個地方,擋在了門前:
“公子,老夫人說了,若是您今日不去,便要我們這些個辦事不力的下人陪葬,您還是過去瞅瞅吧。”
許東延冷哼了一聲:“她也就會用這法子來威脅我。”
他轉過頭來,瞧着江穗,眼中有些愧疚:“外祖母那兒不好帶你去,不如你先找個地方等我,到時我再帶你去找表妹送東西。”
江穗搖了搖頭:“奴婢自己去就是,公子放心去罷。”
許東延攔住她:“你不曉得,我那表妹她…”
還沒等他說完,房間的門忽然被打開。
裏頭走出一位頭戴白玉桃花流蘇步搖的女子,一雙瑞鳳眼中滿是慵懶與不耐:
“在外面吵什麽呢。”
江穗認得這人,之前在許府,她曾遠遠見過一回,三小姐還曾讓她給人送過東西,似乎是叫做喬詩韞。
許東延瞧見來人,剛要開口說話,便聽見喬小姐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既然祖母叫你,你去便是了,在我門前嚷嚷什麽?”
說完,她轉過頭來,将視線放到了江穗身上,打量了一番,最終落在了她手中的食盒上:
“聽聞有人要來給我送東西,拿進來罷。”
江穗聽了,點點頭就要邁開步子跟上去。
許東延擡腳想要跟上,喬詩韞忽然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惡狠狠地說道:“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別跟在這後面。”
說完,她将江穗一把拉進房間,然後關上了房門。
江穗忽然被人扯進了房間,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
一擡頭,便對上了那雙氣勢淩人的眼睛。
“你便是許驕口中的那個小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