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出了許府,但江穗不敢太過放肆,自始至終都在與許東延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說話時也維持着分寸。
盡管周圍并沒有人認得他們。
但若是有人稍微注意一下二人,便能夠察覺到其中氛圍的微妙之處。
許東延在前頭走了好一會兒,也由着她這樣的态度,始終沒有說些什麽。
江穗便真正放下心來,松了一口氣,跟在身後,肆意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許是她的眼神過于明顯,許東延終于按耐不住,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将江穗拽到了自己的身邊,與她并肩行走。
江穗眼中透露着驚慌,自認為這種行為不合規矩,便想要掙脫開對方的束縛重回原來的位置。
許東延面露不悅,佯裝生氣,語氣故意放狠了些,沖着江穗說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後,到時候走丢了怎麽辦?”
“難不成要本公子花時間去找你?”
江穗聽到這兒,早已深知對方的路數。
她本就擅長察言觀色,進入許府後更是跟着學了不少。
與恩人接觸的那些天中,江穗稍微摸清楚了些對方的想法。
許東延并不像她聽說的傳聞之中那樣頑劣。
相反,這位公子雖然話說得直了些,但暗地裏的意思卻是在為着對方着想。
最初江穗只是隐隐有些猜測,所以只好誠惶誠恐地應下,但是現如今多番試探,她可以肯定,對方話中并無惡意。
想到這裏,再想想傳聞中許東延那“兇神惡煞”的模樣。
江穗忽然有些想笑。
她也真的小聲笑了出來。
不過她很快便壓制住了自己的笑意,還擋住了自己的下半張臉。
許東延視線下移,扭頭看了江穗一眼,只看到了對方面無表情的那一幕。
剛剛的笑聲仿佛只是幻覺。
生怕對方追問,江穗趕緊輕輕扯了扯許東延那用金絲繡着竹子的袖口,沖他小聲說道:
“奴婢,我知道了,定牢牢跟在身邊,不會讓公子多費心思的。”
許東延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袖口,不知在想些什麽,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卻偏過頭去,冷哼了一聲,有些幹巴巴地說道:
“你知道就好。”
江穗又趁着對方沒有注意,用手掩住自己,偷偷笑了笑。
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道路兩邊的叫賣的小商販給吸引了過去。
這條街在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熱鬧,裏頭的商販更是費勁了心思,變着法的想要多掙些銀子。
瞧着那一個個随意支起的小攤,看起來是有些簡陋。
但是上面擺放着的東西,卻是非常新奇且吸引人。
商販們一個比着一個地吆喝,仿佛要硬生生地喊破自己的喉嚨一般。
這兒的東西也是出奇的便宜。
江穗倒是去過類似于這樣規模的地方,只是當時情況特殊,她根本無暇顧及周圍。
更別提像是現在這般,悠閑地打量四周了。
那樣顏色豔麗的手串,做工精巧的編織品,還有許多她說不上來名字的新奇物件。
這都是她未曾見過的。
江穗就這樣走在許東延身旁,用她那雙泛着光的大眼左看看,右看看。
完全将身邊的人視若無睹。
許東延多次朝着江穗的方向看過去,瞧見她的神情動作之後也只是笑笑,并沒有說什麽。
只是眼中透露出了些許本不該存在的寵溺感。
到了人流處,江穗這才不得不将視線分出一份來,給到了身邊之人的身上。
許東延似乎有所察覺,伸出手來,将身旁的人攬到了自己的懷中。
江穗靠到了對方的身上。
意識到這行為有些逾越,許東延率先開口,沖着江穗平靜地說道:
“別走丢了。”
江穗點了點頭,随後意識到自己點頭對方似乎是看不見的,便又應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盡管人潮擁擠,但是江穗卻感覺這偌大的街道之中似乎只有他們兩人一般。
她又聞到了那股子藥草的香氣。
就在她的鼻邊,若隐若現,忽有忽無。
朦朦胧胧地讓她感覺自己與對方的距離仿佛又靠近了些。
江穗想要讓自己盡量轉移注意力,再這樣下去,她的整張臉怕是都要紅成煮熟的蝦子一樣了。
江穗再次将視線放到周圍,嘗試着回到最初的狀态。
但是看到那些個小玩意,她卻不再像之前那樣興致盎然,反而覺得有些沒趣了。
她漫無目的地打量着一側的商販,始終沒有找到什麽能夠完全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東西。
這時候,身側的人忽然發出聲音來,沖她問道:“可是看上了什麽東西?”
說着,許東延十分巧妙地松開了對對方的束縛,将視線放到了剛剛江穗看的地方。
江穗感覺到身上一輕,原本的溫度漸漸消散,下意識愣了一下。
意識到對方在問自己之後,江穗搖了搖頭,說道:“并沒有。”
“剛剛見你眼珠子都快瞪到兩邊去了,結果這麽一路下來你卻是什麽都沒瞧上,倒是眼光極高。”許東延打趣道。
江穗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竟然都在對方的眼中。
想到剛剛自己有些幼稚的舉動,低下了頭。
緊接着,江穗感覺到一道陰影襲來,擡眼看去,卻看到自己的眼前是一個南紅瑪瑙手串,顏色豔麗,十分透亮。
江穗只覺得十分眼熟,自己最初的時候似乎看到過這串。
而将這手串放到江穗面前的,正是許東延。
許東延晃了晃拿在手裏的手串,然後便要将江穗的手拽出來,想要将這手串交到對方手中。
口中還振振有詞:“剛剛我就看你一直看着這手串,就連我停在原地試探,你都未曾注意到,所以我便将這玩意順手買下來了。”
江穗連連擺手。
她似乎沒有注意到許東延什麽時候停了下來。
剛看到那些個商販的時候,她似乎太過于專注,又因四處人少,所以便沒關注身邊的人。
誰料到許東延竟會停住腳步來故意逗她?
江穗說道:“奴婢…我從未見過這些,所以才多看了一會兒,并沒有旁的意思。”
“這東西太過貴重,我不能收。”
江穗說完,垂下了頭。
許東延沉默了一會兒,直接一把拽過江穗的一只手,然後十分強硬地将手串戴到了對方的手腕上。
鮮紅的手串映襯着雪白的肌膚,顯得格外動人,差點晃了許東延的眼。
戴好後,許東延自己觀賞了好久,這才放下手來,沖她說道:“我說給你了,你便收着。”
“我瞧着許敏那臭丫頭就常常擺弄這些東西,與她那些比起來,這一個算不上什麽貴重,你收着就是。”
怕江穗再拒絕,許東延猶豫了片刻,又加了一句:“就當是今日你陪我出府的報酬。”
“總不能白白占了你的時間。”
許東延說了這麽多,這時江穗若是再推脫,那便有些不給面子了。
江穗感受着自己手腕上冰涼的觸感,看着那豔麗的顏色,總覺得這東西與自己格格不入,有些太過張揚了。
但對方說到了這裏,江穗也只好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只是下一秒,江穗便要将自己手腕上的東西摘下來收好,到時候再想個什麽辦法給人送回去。
許東延制止了江穗的動作,摁住了她的手,将手串放回原來的位置,沖她說道:
“先戴着吧,反正在外頭,沒人會說什麽的。”
那手串在江穗眼中格外刺眼。
她猶豫再三,還是點了點頭,沒有選擇摘下來。
許東延心滿意足地看了江穗的手腕一眼,随後偏過頭,擡手指了指不遠處,問道:“你可還記得那地方?”
江穗将手自然垂在腿側,長長的袖子墜下,掩蓋住了那過于豔麗的顏色。
她擡眼看去,眼前的建築與自己記憶中的一處重合。
江穗點了點頭。
上次因着曲蓮出來之時,二人中途下了許家的馬車,進的便是這一處。
但裏面并沒有人啊?
更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
江穗幾乎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擺到了臉上。
許東延一眼便看出對方的想法,笑而不語,神秘兮兮地沖她招了招手,随後朝着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江穗跟在許東延身後,再次站到了熟悉的地方。
大門完全敞開,門口一個人都沒有,裏面更是沒有一點聲音。
若不是這周圍幹淨利落,找不出一點灰塵,江穗幾乎都要懷疑這是什麽荒廢了沒人住的老宅了。
由着舊路一直往裏走,走到深處時,許東延再次停在了一堵牆前,沉默不語。
江穗這回膽子大了些,稍微靠近幾步,湊到了許東延的身邊,想要看清楚對方究竟是在做什麽。
只見這回許東延擡手敲了敲牆面,随後直接将一塊松動的磚頭戳了進去。
随着一道磚頭砸到地上的悶聲,許東延扭過頭來,沖着江穗笑了笑,讓她不要着急。
江穗自然不急。
她只是十分好奇。
二人在原地站了好一會,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嗓音:
“呦,這不是五公子嗎,今兒怎麽有閑工夫來我這兒?”
江穗被這聲音一下子刺激到了神經,只感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猛地回過頭,瞧見了一個妝容打扮極為誇張人。
那人掐着個蘭花指,正朝着二人所在的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