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
白甯嘴角帶着一抹殘忍的笑,眼睛通紅,厚重的魔氣從她身上散發出來,她吸夠了靈力,将胡汐的屍體往地上一丢。
“你爹說的沒錯,就知道你是個幹不成事的叛徒,讓你給許菱下的藥一點沒下,廢物!”
白甯眼裏閃過一絲紅芒,她望着滿堂春居的方向,不甘心的隐去身影。
鵝黃色的衣衫弄上血污沾上泥土,最後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沒入發梢。
她恍惚記起也是在這個院子裏,許菱還在年幼,兩人闖了大禍,向來溫和的許家主動了怒,二人都受了罰躺在小塌上,許菱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栗子糕,非要分她一半,那是許菱在許家主桌上摸出來的,不知道她哪來的膽子。
真奇怪,栗子糕她一點也不喜歡,怎麽會記這麽多年?
“我好……羨……慕……”
胡汐眼裏的光彩淡去,只留下眼角下的一點淚痕。
滿堂春居沒了往日的富麗堂皇,殿前玉臺上還有凝結在上面的血跡,已經濃的發黑,血氣沖天。
屍體堆在牆角,有人推着板車過來,将屍體一具具丢上車,斷了半截的肩膀連着骨頭,碎滿地的骨片包不住血。
穿着藍色衣裳的是愛給她塞糖的做飯嬷嬷,一身褐色袍子的管家,手裏老是拿着厚厚的賬本,還有修靈植的小葉子……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秦玉書見許菱情緒不對連忙将她拉了回去。
許菱手抖的不成樣子,面上一片空白,“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秦玉書手指僵硬地把許菱抱在自己懷裏,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許菱。
她聽到壓抑細碎的吸氣聲,許菱的淚水很燙,隔着三層布料秦玉書都能感受的到,悲痛而壓抑。
“我想見見我爹。”
“好。”
遠處板車差不多已經滿了,秦玉書探查一圈,發現無人後,兩人換了位置悄悄潛入房內,許菱帶着秦玉書走上前拉開書架,兩人走了暗道。
屋內昏暗,最前面的椅子上懶洋洋的坐了個人,一雙桃花眼未語先含笑,腳上踩着黑靴,指尖抵着自己的腦袋。
“許家主你讓我感到驚訝。”
許昌身上吊着一口氣,金丹以碎,修為盡失,他活不成了。
“連……正!”
連正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意,他站起身來,圍着許昌轉了兩圈,手中拿着一冊戲本娓娓念道。
“許家家主許昌,字明堂,本是人間落魄貧窮買書郎,幸得裴家小姐青睐,與其結為夫妻,自此恩愛不疑,明堂聰慧,賢妻幫扶,許郎一躍龍門,紅袍加身羨煞旁人”
連正語氣一變,“然一日得仙人來尋,才知許郎原是天上仙人遺棄子,奈何人間蹉跎幾十年,現遇此良機,抛棄發妻,獨上仙山,”
許昌伏在地上,沉默以對。
連正笑了笑問道:“許家主,你說這人間話本說的是真是假?”他輕笑一聲,“不過三百年都過了,真真假假誰知道呢?”
連正手一揮,小冊子化為灰燼,他手上又多了另外一卷,“許家主與雲錦宗長弟子潭韻喜結連理,同年又喜得千金……”
連正沒有念下去,他用書卷拍打這掌心,“我就覺得奇怪,令公子與令千金明明出生相差不到半年,怎麽看起來卻像是差了八九歲,不愧是父子,這出生境遇竟如此相似。”
許昌閉上了眼睛。
連正話音一轉,“我還有一件事比較奇怪,你為什麽突然就毀掉了所有的魔藥了呢?”
他靠近許昌,“許家主盡可暢所欲言,這裏只有你我二人。”
許昌還是閉着眼睛不說話。
連正繼續道:“讓我猜猜,除了誅魔殿查封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他打量着許昌,“是因為我給令公子用了魔藥,把令公子變成了魔對嗎?”
許昌猛然睜開眼睛,眼中滿是恨意。
連正搖搖頭,眼裏帶着興味,“你是怎麽發現的,畢竟這些年來只有你一個人發現我是——誅魔殿主呢。”
許昌眼睛要滴血,眼裏泛着痛苦的微光。
連正走到許昌對面,眼裏有些好奇,也有些疑惑,書卷在他手上轉了兩圈,“許家主你還有一件讓我搞不懂的事。”
連正往後走了兩步,開口道:“你的感情真奇怪,若是你喜歡裴珠瑾怎麽會丢下懷孕的妻子一人一走了之?留下她一人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可若是不喜歡,為什麽你屋裏燃了三百年的結魂燈?不過……”
連正挑了挑眉,“潭韻更可憐了,被你當了幾年的活靶子,到死都不知道你在利用她。”
許昌反應劇烈向前一撲死死的盯着他,“結……魂……”
連正輕易就避開他,“啊,不要擔心,裴珠瑾的魂魄已經被放到新的結魂燈裏了。”
他眼裏閃着惡意的光芒,“再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在九重天上締結良緣那日就是裴家滅門之日。”
許昌愣住,眼睛開始變的赤紅。
九重天上十裏紅妝,九重天下家破人亡。
紅白相映,悲喜相合。
連正欣賞完許昌的表情,又坐回原處。
“真是有意思,世人都羨慕你與潭韻伉俪情深神仙眷侶,他們知道全是利用嗎?”
他手指抵住額頭,帶着慵懶的笑,“深愛之人極力疏遠拼命遠離,不愛之人放置身邊拿棋作子,連我都快被你騙過去,你真是演的一場好戲。”
“啊……啊——”
許昌在地上扭動着身子,眼裏滿是痛苦。
連正又道:“哦,我還帶了一位你最想見的人。”
他手上一揮,暗室裏的房門被打開,緩緩走過來一個人影。
許昌看清來人,眼中的痛苦快要溢出來。
裴雲霄眼睛裏帶着一道紅芒,機械的走上前來,行了一禮,“殿主。”
連正愉悅的點了點頭,對着許昌道:“許家主不跟你兒子敘敘舊嗎?雖然他現在一點也聽不懂。”
裴雲霄神色呆滞的立在連正身後,好似一個傀儡。
許昌無語淚流,是他貪欲太重,是他狼子野心,他不知道瑾兒當年懷孕了,也不知道裴家會家破人亡,他只是憑着一口氣報自己遺棄之仇,後來權柄迷人眼,到頭來人間往事,一切成空。
連正懶洋洋開口,“殺了他。”
裴雲霄提劍上前。
“不!”
噗,寬劍劍身捅進身體。
許菱瞪大了眼睛,她剛走到暗室就聽到有人下令要殺她父親,等到看見持劍人心口一縮。
連正低頭看着自己染血的胸口,挑了下眉,絲毫不覺得意外。
裴雲霄眼裏黑紅交錯,眼中情緒不明。
“我本來是很看好你的。”連正冷冷道,“讓我猜猜你遇到了誰,褚時是不是,那烏鳥的味道真是讓人心煩。”
連正伸手把寬劍從心口上拔出,猙獰可怖的傷口瞬間愈合,連一滴血都未曾流下,他伸手捏住裴雲霄的喉嚨。
不染劍破空襲來,褚時的身影出現在暗室。
連正眯了眯眼睛,“誅魔殿主,好久不見。”
褚時冷冷望着眼前人,目光又落到裴雲霄身上,“黑冥殿主?你是哪位魔主?”
連正惡劣一笑,“你猜?”
他手指一動,許昌留的最後一口氣也散了。
“爹!”
許菱面色蒼白地撲了過去,許昌沒有任何生的氣息了,她不敢置信的将腦袋貼在許昌身上,一片空寂,“爹?”
她的目光緩緩上移,落到一旁裴雲霄站着的地方,“哥?”
裴雲霄眼底黑紅交錯,整個人意識混亂,正在努力恢複意識。
秦玉書站在許菱身後,沉默的看着這一切。
另一邊褚時跟連正兩人之間暗流湧動,突然兩人同時有了動作,秦玉書見機上前一步快速将映魂燈放到裴雲霄手裏。
然後一手拉着許菱另一只手扯住許昌的屍體,将他們拖離二人交手的位置。
黑冥殿主穿着一身黑袍,整個人被襯得桀骜不馴,他手裏拿着一只錦扇,扇面泛着冷光。
對面檀寧仙尊白衣出塵,不染劍威壓繁盛。
二人短暫交手,不染劍抵住錦扇扇面。
黑冥殿主悠悠一笑,“下次見面送你一份好禮。”
褚時眉目清冷,“不必了。”
不染劍突破錦扇防禦,黑冥殿主啧了一聲,錦扇被他甩了出去,身影漸漸消失。
褚時看着黑冥殿主消失的地方,目光沉沉。
他将不染劍收鞘,看向這邊,目光隔着幾步遠跟秦玉書對上。
許菱還沉浸在悲傷裏。
秦玉書起身行禮,垂眸道:“多謝仙尊!”
她身上帶了隐息镯,更可況現在烏鳥不在,她也不擔心魔氣洩露。
褚時向着她走過來,秦玉書低垂着眸子,只能看到白色雲紗錦袍一角。
他目光落到秦玉書手傷的肩膀上,嘴角抿了抿,丢下一個瓷瓶。
秦玉書有些驚愕,手上的瓷瓶冰涼,她一時覺得有些錯亂。
許家主去世,豺狼虎豹盡顯,秦玉書看到了本就該死去的白甯渾身魔氣,變成魔物被誅魔殿鎮壓,許家魔氣環繞,俨然成了一個魔窟。
許菱只是守在她父親身旁,臉上一片怔愣。
天上又有陰雲堆積,空氣中的靈力越來越濃郁,秦玉書半蹲下輕拍了下許菱的肩膀,“我有要事需要離開幾日。”
許菱立馬慌了,拽住她的袖子,“前輩!”
秦玉書安慰她,目光沉定,“別擔心,檀寧仙尊現在在這裏你不會出什麽事的,最多三日,我會回來。”
許菱緩緩松開秦玉書的袖子,“那……那你快些回來。”
秦玉書點點頭,轉身離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離開前檀寧仙尊好像看了她一眼。
她離開許家後徑直向着一處荒地奔去,天地陰沉,風雨欲來,空氣中的靈力被她牽引,越來越濃郁。
一道青色迅速從身後飛來,突破秦玉書的禁制落到它肩頭。
“小秦?”秦玉書有些震驚,“你怎麽會在這?”
經脈運轉,周圍濃郁霸道的靈力争先恐後的沖進她身體,雲層中隐約有雷聲陣陣。
秦玉書有些着急,忍着經脈幾乎被撕裂的劇痛,快速将青鳥拿下來,摘下手腕上的镯子套在青鳥身上,使勁将它一推。
第一道雷劫尋到氣息,又快又狠的向着秦玉書擊去,她氣息一滞,體內靈力越來越混亂,她穩定心神,繼續引導靈力向着丹田處流去。
丹田內的靈力越來越濃郁,濃郁粘稠的靈力開始初具金丹雛形。
轟
第二道雷劫落下,她悶哼一聲,丹田內靈力再次陷入混亂中,她咬咬牙重新開始。
心口裏慢慢散出陰冷氣息,靈玉封印浮現出來,一道新裂痕出現,丹田內的靈力壓縮成丹。
剩下三道雷劫合為一道,帶着極為恐怖的威壓向下擊去,春生劍感受到威脅,自行護主,聲勢浩大的紫色雷電落到她身上,天地變色。
秦玉書身上衣服被劈的破破爛爛,半截身子一片焦黑,丹田內金光流轉,圓潤的金丹高懸在丹田內。
雷劫過,金丹成。
她再也堅持不住,意識開始陷入黑暗,她血肉模糊的軀體長出新肉,直到完好如初。
一道腳步聲靠近了她,停頓了幾息後,有人将她抱了起來,她鼻尖裏恍惚嗅到了帶着梅香的霜雪氣。
意識徹底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