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東延也不知怎麽, 竟問出了那麽一句來。
屋內的氣氛愈發詭異起來。
二人皆沉默着,也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猛地推開, 阿澤興致沖沖地走進來, 完全沒有察覺到屋內的怪異。
“少爺, 小的已經将人送出府了。”阿澤說道:“小的還順便問了一下那大夫的住址以備不時之需, 結果把人吓了一跳。”
“那大夫恐怕真的被少爺吓壞了,至今都沒緩過來呢。”
阿澤一股腦将話說完,停下時才察覺到自家主子不太對勁的眼神。
他看了看倚靠在床上,仍然還有些虛弱的江穗,又看了看自家少爺。
“這是怎麽了?”阿澤問:“莫不是江姑娘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江穗有些弱弱地開口說道。
“既然沒事, 那便好。”許東延站起身, 說了這麽一句就急吼吼地往外走。
阿澤在原地愣了一下,沖着江穗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江姑娘若是身體不适,或是哪裏不方便,可派人來尋我。”
“這門外便守着兩個做事還算利索的丫鬟, 有事就叫她們。”
阿澤說完,走出了房門, 臨走時還沖着旁邊站着的兩個丫鬟吩咐了什麽。
江穗等到人都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放松地從床上躺了下來。
她不敢回想起剛才許東延的問題。
她更不知如何回答。
只得先将那些抛在腦後。
她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蓋的更緊了些。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很久都沒有這樣輕松過了。
只是也不知道這樣的清閑日子還能過多久。
她被阿澤和少爺救了回來,那麽她的事情便肯定會讓大奶奶知曉。
依着大奶奶的性子,是不可能對六小姐做出什麽太過的懲罰的。
而出了這樣的事情,她與六小姐算是有了隔閡。
這便算是與許府有了隔閡。
大奶奶怕是不會再留她。
現如今能讓她留在少爺這裏養傷, 不過是心中的那一點點慈悲作祟,不忍心将她一個受傷的弱女子扔出去罷了。
等到養好了傷,她的去處還是個未知數。
去哪裏倒是無所謂,只是她期盼着能有機會再和少爺見上幾面。
也不知怎麽,她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出那日少爺來尋她的場面。
他救了她,不止一次。
這樣想着,江穗忍不住嘆了口氣。
前來送茶水的丫鬟聽見了這聲嘆息,以為是江穗身上不舒服,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前問道:
“姑娘可是哪裏不舒服?可需要奴婢去尋人來?”
江穗受寵若驚地擺了擺手:“不必。”
“不必自稱奴婢。”
說到底,她也不過是許府的一個小丫鬟罷了。
許東延紅着一張臉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一坐下便拿起了一旁的茶水往自己嗓子裏灌。
喝了将近整整一壺茶水之後,阿澤随着他的步伐追了過來,阻止了他的動作。
“我說少爺,您這是吃錯了什麽,怎麽忽然就跑出來了?”阿澤從自家主子手裏搶過茶杯,放到桌上,試了試茶壺的溫度後搖了搖頭:
“這茶都涼了,少爺若是想喝,小的再去給少爺泡一壺新的吧。”
阿澤語畢便要拿起茶壺出去。
“回來。”許東延說道。
阿澤一頭霧水地抱着茶壺回來,許東延一把将茶壺奪過,從桌上拿了個新的杯子倒滿,便又喝了起來。
“少爺,那茶涼了!”阿澤大驚。
可不是涼了嗎。
許東延此刻感覺自己身上熱得很,只得喝點涼茶來解熱。
可恨阿澤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本少爺想喝熱茶還是涼茶,用得着你來指手畫腳?”許東延嘴硬道。
“少爺說得是。”阿澤悶着頭說道:“可有一點小的必須要說。”
許東延大手一揮:“說。”
“您原因也不說一個便跑出了江姑娘那兒,怕是要惹得江姑娘心裏頭不高興了。”阿澤說:
“反正若是今日躺在床上的是小的我,定是會不開心的。”
“去去去。”許東延站起身來便要踹他:“這事兒和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了?”阿澤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便聽外面有人焦急喊着:
“少爺,大奶奶那邊叫您過去呢。”
阿澤收了聲,推開門,将人攔了下來:“慢點,這麽急做什麽?出了什麽事?”
來人瞧見阿澤,喘了幾口氣便将人推開,在看到了屋內坐着的許東延之後,才說道:
“出事了,大奶奶讓全府上下空着的人都過去問話呢。”
“幾位少爺小姐都已經被叫過去了,只是剛才派來傳話的人說沒瞧見少爺,大奶奶這才又喚了小的來尋呢。”
“出了什麽事?”許東延站起身,拍了拍一臉不悅的阿澤的肩膀:“怎麽這樣急?”
來人道:“這事說來話長,小的不過是個傳話的,一時間也說不清楚,少爺您還是親自過去瞅瞅吧。”
許東延點了點頭,沖人揮了揮手。
“行了,你先回去回話吧,我家少爺收拾一下馬上就過去。”阿澤沖人說道。
那人瞧着還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着沒有離開。
阿澤見狀上前一步,湊到那人跟前,雙手叉腰,語氣有些強硬:
“去見大奶奶,我家少爺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不然到時候衣冠不整壞了規矩,大奶奶瞧見怪罪下來,你來擔着嗎?”
“是是是,小的這就走,小的先去傳話。”那人擦了擦頭上的汗,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走之前還伸着脖子看了看屋內的許東延,不忘再囑咐兩句:
“少爺可千萬別忘了啊,大奶奶那邊着急得很呢。”
“行了行了,在那兒伸着脖子看什麽呢,我家少爺說了馬上過去就會馬上過去,你怎麽那麽多話?”阿澤上前兩步,将人吓跑了。
确認來傳話的小侍離開之後,阿澤這才回到了許東延的身邊,小聲問道:“少爺,莫不是為了那件事……”
“不該問的別問。”許東延瞥了他一眼:“不該說的也別到處去說。”
“你跟着我一起去。”許東延将手上的茶杯放到阿澤手上,自己則走出了房門。
阿澤站在原地思索着自家少爺剛剛說的那幾句話,看到人走出去了老遠,這才反應過來,趕忙将追上去。
沒走兩步,又瞧見了自己手上的茶杯,跺了跺腳,又拿着茶杯跑回去放了一趟。
等到許東延帶着阿澤到達大奶奶那兒的時候,屋子裏頭正吵得不可開交。
“他喬家關我們什麽事?他們得罪了聖上,還非要拉着我們許家墊背嗎?”是許熙茂的聲音。
許東延的這位二哥向來說話不怎麽好聽。
“喬家終究與我們許家是世交,常年來往。”許驕的聲音從屋裏傳出。
“大難臨頭各自飛,這道理誰不曉得?”是許敏的聲音,她似乎還是和之前一樣,完全沒有收到影響。
“你個小丫頭懂什麽?”許驕十分不滿:“到時候要是傳到旁人嘴裏去,豈不是說我們過河拆橋,冷血至極?到時候哪家還想與我們交好?”
許熙茂笑出了聲:“小丫頭?許驕,你不也是個小丫頭?這種事情你不該摻和,你與六妹就該乖乖躲在府裏,跑出來摻和這檔子事做什麽呢?”
“你!”許驕拍桌站起身。
許家的這幾位少爺小姐還是一如既往的面不和,心更不和。
許東延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難受,加快步伐走進了屋子,沖着座上的人行了個禮,又對着在座的幾人行了禮,說:
“怎麽每次我來時都能撞上幾位吵架?巧得很。”
許東延環視四周,發現有一個位子是空着的,問道:“怎麽不見大哥?”
往日裏有大哥坐鎮,這群人多少還會收斂些,最起碼不會吵得這樣不顧形象。
他還說今日怎麽沒聽到勸阻的聲音,原來是大哥不在。
許東延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既然大哥不在,那勸和的重任便交到了他的手上。
任重而道遠啊。
“大哥被叫去面聖了。”許熙茂看了他一眼說道。
“被叫去面聖?”許東延早就從阿澤那裏聽了些事,現如今卻只能裝作不知情,一臉懵地問道:
“這是出了什麽事情?”
“我方才來時還在門口聽到二哥說道喬家,可是喬家出了什麽事?”許東延問。
許熙茂眸色微深,看了許東延一眼,意味不明道:“五弟素來聰明,只是聽了那麽一句半句,便能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猜得大差不差。”
“行了。”坐在上面的大奶奶揮了揮手,讓一旁給她摁頭的丫鬟退下,沖着下方的幾人說道:
“有個不知死活的小姑娘意欲行刺聖上,被人察覺了。”
“那人出自喬府。”
“現如今聖上大怒,說是要嚴查此事,已經将喬府上下關起來了。”大奶奶的眼中滿是疲憊:
“我們許家與喬家走得近,有些人早就看不慣我們兩家,這會兒逮着了機會,想要治我們許家的罪。”
“可這事與我們哪兒來的關系?”許東延裝着好奇問。
“我們與喬家走得近,那就是最大的關系。”大奶奶說。
“現如今致懷已經進宮了,也不知最終是個什麽結果。”大奶奶看着下面坐着的心懷各異的幾個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咱們也得早做打算才行。”
“今兒急着叫你們來,便是想讓你們一起跟着想想辦法。”